他们不约而同地遮遮掩掩,因为自己的心虚不约而同地忽视对方的异常。 傅声想起自己刚刚那副样子,耳根慢慢红了。 “你刚才在拍我?” 他不好意思地问。裴野一个激灵:“嗯……对,第一次看声哥工作的样子,觉得蛮酷的。” 傅声拉着他往里站了站,尽量不让他被院外的人看见。 “从小你就这样,只顾着玩,一点眼色都没有。”傅声嗔怪,“以后不能乱拍了,啊。而且……” 他想说自己那样子凶神恶煞有什么好拍照留念的,忽然院外一个身影闪过来,连蹦带跳地冲着院内招手: “野哥!你怎么进到院里去了?” 傅声愣了愣。裴野解释:“是我室友怀宇。他陪我去修手机,我路过特警局才想起来看看你在不在。” “那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吧。” 傅声边说边示意站岗警察把小门打开,同时隐蔽地给他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把那个诡异地动来动去的半人高的垃圾桶推走了。 徐怀宇是裴野的室友兼好哥们,人很自来熟,进了院又兴奋又好奇,在傅声面前好一顿自我介绍,二人这边社交的功夫,裴野悄悄转过身,把攥在手里的手机打开。 屏幕上的照片里,闪着灯的警车、被铐的新党人、面露惊恐的人群形成绝佳的构图,将中间混乱的执法现场烘托得格外暴力,如果刊登在报纸头条,绝对是一张暗示意味极强的新闻配图。 照片里傅声只出镜了小半个身子,当时闹剧已经结束,他正准备撤离,画面的边缘露出青年风衣翻滚如旗帜的衣角,划过凌冽的弧度。 “走了,小野。” 傅声和徐怀宇聊完,喊了他一句。裴野应完,把手机揣进兜里,跑了几步跟上二人。 * 到了维修店,裴野进店后老板问:“手机怎么了?” “稍等。” 裴野低着头,来回扒拉屏幕上那张照片。终于他下定决心,进入编辑模式,飞快地把照片最右侧傅声那窄窄的一栏裁掉,保存,点击发送—— 收信人依然是【信鸽】。 他又打下一句: 【条件有限,只拍下一张。若见报,请组织对照片做进一步特殊化处理。】 另一边。 “小野修手机不知道要多久,你在这站着等他怪乏的。附近有个咖啡店,我开车带你过去,你在那里等他吧。” “好嘞,谢谢声哥,你人真好!” 车内,傅声打着方向盘,边看路边笑了一下。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给我‘人真好’的评价了,”傅声自嘲,“除了小野,你是第二个。” 后排的徐怀宇嘿嘿一笑:“我这是真心话!倒是裴野,平时挺臭屁的,我还以为他除了嫂子之外对谁都惜字如金呢……” 傅声握着车钥匙的手猛地一颤。 “女朋友?”傅声勉强笑道,“小野他,在学校谈恋爱了?” “对啊,声哥你不知道?”徐怀宇惊讶,“其实我们都没见过嫂子,但是野哥和她在一起应该很久了,对她宝贝着呢!我们想见一下真容他从来都推三阻四的。不过他倒是常说,嫂子又聪明又漂亮又温柔,最关键的是——” 徐怀宇顿了顿,斩钉截铁道,“嫂子做菜特别好吃,他亲口说过,连天底下最好的厨子都比不过!” 傅声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攥紧,用力到手背的掌骨凸起,脸上仍波澜不惊的: “他真这么说?” “当然了,野哥骚包得很,这话都是我们之前追问他才可能说的,千真万确。” 傅声点点头,虽然还笑着,可神经大条如徐怀宇也感受到傅声笑容细微地变了味:“声哥,你没事吧?” “没什么,”傅声换挡,“多谢你了小徐。咱们刚才的话别告诉裴野,他不喜欢别人背后打听自己,你也知道,做哥哥的少不了操心。” 徐怀宇心领神会:“放心,我指定守口如瓶。声哥,野哥他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丢人的糗事啊?求求你告诉我两件,回头我也好辖制辖制他……” 风徐徐吹动额发,傅声把车窗升起,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死死攥着方向盘的手早已骨节发白,抖得不成样子。 “小时候啊……” 他想若无其事地牵起嘴角,却发现脸上的肌肉都僵了,车窗外上午的太阳一下子好晃眼,刺得他眼角膜针扎般生疼。 心绪不知何时飞出了小小的车厢,飘向记忆的深处。 “小时候发生过太多事了,”傅声喃喃地说,“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要是我们永远不会长大,该有多好啊。”
第4章 他们的相遇始于七年前。 三声叩响,屋内的人说了声进,门被推开,十八岁的傅声进屋,对着办公桌后的人敬了个礼:“局长。” 办公桌后正在浏览文件的中年男人抬头,端详了傅声一番。 十八岁的少年白皙、稚嫩,清冷俊秀的五官上淡淡的神色如常,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镇静,扎紧的腰带束着一身黑色警服,衬得少年腰肢纤瘦双腿修长,仿佛一株抽条的杨柳枝。 少年白净的脸上挂了彩,颧骨上贴了渗血的纱布,进来时腿也有点一瘸一拐的。 “汇报吧。”中年人放下文件。 “是,局长,”傅声朗声道,“这次行动一共抓获十三名境外间谍,其中一名在追捕过程中自己坠楼身亡,一名正在医院抢救。” 局长眼神一凛:“十三人?之前情报人员说只有八人。” “情报人员确实告诉我们只有八人,但我和战友提前蹲点,发现他们的公寓楼人员出入的频次很高,我黑进他们的门禁系统,发现果然有几个名单之外的人重复扮作外卖员、安保和快递员传递情报。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否则这次行动就前功尽弃了。” 中年人厉声道:“为什么不提前汇报?” “对不起局长,当时情况紧急,只能……”傅声立正站好,“是我擅自决定,请局长处罚我。” 屋内一阵死寂的沉默,傅声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下下叩击着耳膜。仿佛过了很久,久到他只敢低头盯着自己鞋尖,突然听到一声呵呵的低笑。 “小声,做得很好,”男人话里带着欣慰的笑意,“不愧是我傅君贤的儿子,杀伐果断,敢作敢当。” 少年傅声惊喜地仰起头,刚刚还镇定自若的男孩此时少年心性尽显,欣喜地唤了一声:“父亲……” 自傅声记事起,父亲傅君贤就在联邦警备部任首都特警局工作,他仰慕父亲,从小耳濡目染,可即便作为警备部三十年来最年轻的特警,第一次执行任务便因功受表彰,身边仍免不了一些说他是官二代的闲言碎语。 傅君贤笑道:“这次的任务你干得很漂亮,虽然细节上有粗糙之处,但能够揪出连专业情报人员都没能发现的特殊间谍,已经是难能可贵。我当年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比你现在的样子要狼狈不少呢。” 少年闻言神色微微动容:“谢谢父亲,以后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有天赋又肯吃苦,未来一定能比我走得更高更远,”傅君贤摆手,“去吧,给你放上两天假,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好好休息。” * 回家的路上,傅声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明明在任务中腿受了伤,换药时疼得龇牙咧嘴,可此刻他却觉得脚下生风,健步如飞。 回家的路不长,到了路口,傅声想了想,拐进了左边的菜市场里。 进入警备部后经济自然也独立,傅声自己搬出去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小公寓,以前父亲工作忙,上学时都是傅声自己做饭,再加上他没工作时喜欢宅在家,一来二去竟有了做饭这个算不上爱好的爱好。 “哟,这不是小傅吗,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啦?” “中午好啊,阿婆。” 他喜欢来菜市场亲自挑选新鲜食材,来买菜的鲜有年轻人,日子久了,市场里的人都认得这个长相俊俏的年轻omega。 阿婆笑眯眯地把鱼捞出来称重,傅声正要掏出钱包,突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走得急,并没有换下警服。 他这才恍然发觉,从刚刚自己在鱼摊前驻足时开始,身旁摊贩和顾客有意无意的目光就没少往自己身上瞟过。其中有好奇的、玩味的,更不乏厌恶与恐惧的。 “钱在这里,不用找了阿婆。” 他不想久留,接过塑料袋,任阿婆怎么叫他也没回头,逆着那些令人不自在的注目匆匆离去。 刚刚走在大街上时的好心情,不知怎么的消沉了大半。 与父亲不同,傅声虽有极强的事业心,但并不关心政事。即便如此,他也并非不知道这十年来的党派纷争,对于联邦最大在野党新党的打压更是从未停止,即使舆论对此缄口,民众却始终有诸多怨情。 明面上的政策也好,私底下的暗流涌动也罢,其中都少不了军部为首的“亲军派”的手笔。若说最初他们这些特警只是为了处理棘手的特殊事故、保卫国家安全,如今建立的初衷也早都丢弃了,特警局逐渐沦为了执.政者铲除异己的工具。 也难怪今天他穿着制服出现时,会吸引到那么多不友好的视线。 然而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傅声不愿糊弄,不得已硬着头皮拐进了自家楼下一家人流稀疏些的超市。 正当他在货架前认真挑选食材时,身后传来一阵什么东西被撞翻的噼里啪啦声,以及一声怒喝: “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又是两下闷响,几声惊呼,引得傅声也忍不住回身向混乱的源头望去。 “抓小偷,抓小偷啊!” 一个人影离弦的箭似的从两排货架的缝隙间滑过,灵巧地翻过一个呆在原地的推车工身前堆了半人高货物的板车,飞也似地向超市门口窜去,却在即将冲出门时被保安绊了一跤,扑倒在地! 后面追来的胖男人弯着腰气喘吁吁地骂着: “奶奶的,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个小毛贼!把东西给我!” 说着胖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过去就想把地上的人拖起来,却没有防备地被对方翻身一把推开,可那孩子身形还不到胖男人一半宽,很快便在力量上占了下风,被胖男人骑在身上打得头破血流,脏兮兮的外套里扑隆隆掉出来几袋破了压扁了的面包。 “还敢打老子!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 胖男人的五官几乎挤成了一团,伴随着小毛贼的连声惨叫,扬起手对准了就要给他一拳头,可抡在半空的拳却迟迟没有挥下。男人愤怒地回头吼道:“放手,谁他.妈多管闲——” 嘶吼戛然而止。 傅声手一扬松开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摇摇头:“先生,抓贼就抓贼,这么殴打一个未成年是犯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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