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荧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软乎乎的脸颊被人捏了好几下,丝毫不知情。 对上伊志行的眼神,他揉了揉眼,小声咕哝:“几点了呢。” “已经快一点了。”伊志行高大的身躯贴过去,帮助车荧解开安全带,“上楼去睡觉吧,今晚风凉,盖厚一点,不要冻感冒。” 他距离车荧好近好近,车荧闻到了伊志行身上的海洋调香水,很清新,也很让人清醒。 茫然的大眼睛里多出一丝游离,伊志行退回去的前一秒被车荧轻轻攥住了袖子:“让我再闻一闻你,好不好。” 这是什么请求? 伊志行被他一只小小的手抓着,无法后退,只好停留在半空:“你喜欢我的香水?” “是很奇妙的味道。”车荧说,“我还是第一次闻见这么好闻的味道,香香的,比经理姐姐用在大堂里的香薰还香。” 茶室这种地方讲究的就是一个环境高档,易雪绒为了提高顾客体验,会在每周一去进一些特制的香调。都和茶有关,让人一进门就能闻到扑鼻子的茶香。 其实并不是茶叶散发出的气味,而是经过之后的科学工业配方。 “是香奈儿的巴黎-爱丁堡。”库里南的车间不算狭,但两人贴的太近,伊志行讲话时热气就散在了车荧小耳朵上。 低嗓音和香水混在一起,他垂下视线,注视着车荧衣服上的一只小毛球,说:“你喜欢,我送你。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用,天天闻。” 6 === 车荧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的小脑袋瓜转的太慢了,也许是想说人无功不受禄,不可以吃嗟来之食,可毕竟吃完饭之后,所有血液全部冲到胃里去工作,让他本就不灵光的小脑瓜更变得愚笨。 于是车荧在“好”和“不好”之间选择了拉开车门,两只粘带鞋并在一块,又像只小布丁一样从库里车座上滑了下去。 鞋子触到地面,他莫名弹了一下。 站稳之后,车荧转过身来冲伊志行挥了挥小手,然后一溜烟跑到楼上去,至始至终没有讲一个字。 伊志行坐在车里,从依稀斑驳的光看到小车荧是进了储物间。 但他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而是进去后一半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很快嗖的一下蹲下去,就没了踪迹。 这个夜晚似乎特别宁静,伊志行想。 就在2楼的窗户后面,有一个叫车荧的小朋友,不爱讲话,对,什么事情都慢吞吞的小朋友,给他上演了一出非常有意思的默剧。 可是—— 易雪绒收到老板短信的时候还愣了愣,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到车荧。 在伊志行问她储物室有地方可以住人吗之后,她突然发觉,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易雪绒:应该可以,车荧一直住在上面 易雪绒:领导有什么指示? 伊志行叹气:不要叫我领导,大家平起平坐,不要搞阶级主义 易雪绒回给他一个ok,就没下文。 人人在夜晚都需要完整的睡眠,伊志行在香港的猎物处理完,就能在内地多待一段时间。 重新进入茶室,他在几乎铺满正面墙的玻璃生态缸前停留了几分钟。这样大型的商务场合,老板们总是习惯养几条鱼利风水。 缸里的鱼还是几年前易雪绒挑选的,不知道是风水养鱼还是鱼养风水,几年来一直好好的活着,伊志行每次来都看到缸里游弋着一群金黄通体的金曼龙,每条都有手掌那么长,在浅白鱼缸里自由自在,令人心旷神怡。 弯腰拉开抽屉,伊志行拿出鱼食,沿着缸口投喂了几粒。 一群金曼龙刹那活跃,绕着几粒鱼食翻腾争抢,在静谧的夜色中有了一丝活气。 伊志行驻足了有七八分钟,鱼食吃完,他也回了老板室。 夜晚难得吃一顿饱饭,碳水化合物的作用下车荧睡得很好,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保洁阿姨来打扫卫生,他才醒。 易雪绒说茶室老板是个非常洁癖的人。各方面都分的很清。车荧不了解她说的是不是伊志行,但从他在这里打工以来,茶室的大体卫生和每个雅间的卫生向来是分两部分的。 他只负责客人走了之后收拾茶桌以及地面,不负责外层打扫包括擦墙。 六点多车荧醒来,简单洗漱后,他拿出自己的翻盖小手机。 昨天睡着了,今天再看,屏幕上多出好多信息,全都来自徐新荣。 车荧看见“荣哥”,下意识吸了一口气。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一条一条看他发来的文字。 刚开始还客气,徐新荣跟他说自己下班了,买了汤面做夜宵,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发了两三条关心信息后原形毕露,突然房东昨天来收租,他没钱交,但相关的采访还没完成,是一个很长的周期节目,车荧必须再给他续半年房租才行。 车荧不回复,徐新荣怕他拒绝垫付,话里话外搬出来“哥弟情”那一套,说他们在孤儿院的时候多么好,车荧跟他生分了,车荧不爱哥哥,他是个自私鬼。 信息看到后面不堪入目,车荧却早已习惯。 叹了一口气,他合上自己的翻盖小手机,默默攥紧了两只小拳头。 5分钟后,车荧打开储物室柜子右下角的抽屉,拿出自己破旧的小包,从里面拿了钱。 他给徐新荣打电话,接通后徐新荣破口大骂:“你死哪去了?不管你哥了是吧?是不是又在那个破茶室自己潇洒快活!” 车荧脑子慢,让徐新荣一骂就更慢,面色煞白地握紧手机,一个字都说不出。 徐新荣不用看都知道他又是这德行,像只霜打的无花果,讨人厌。 “算了算了。”他大大方方装好人,“在哪儿见面?我去找你。” “你不要来。”以前每次徐新荣要钱,车荧不方便离开茶室,都会让徐新荣过来这边。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让徐新荣来,而是说,“我去家门口等你,你拿了钱交给房东,不要来我上班的地方。” 徐新荣才不稀罕去他那破茶室,“那你快点。” 挂了电话,他拿脚踹睡在地上酒瓶堆里的女朋友:“喂,带你去买包,醒啦。” 女孩喝了一夜,头痛欲裂,听见买包两个字又爬起来,喜笑颜开搂住他脖子,掐着徐新荣的脸一阵乱亲:“哈哈,就知道你最好。” “那当然。”徐新荣扯开女朋友,脱掉身上的脏衣服,起身去车荧的柜子里拿了件洗干净的他的衣服套上,“我下楼了啊,你快点。” 从顶楼踩着破旧的楼梯往下走,经过灰暗的楼层,看着贴满小广告的墙壁,徐新荣打心里恶心这地方,往地上用力吐了口痰。 粘稠的痰液混在一起,有些早已风干。 他随手扣上帽子,两手插袋,面无表情一跃而下,3级台阶并成一节。 却又好像,充满鲜花的生命转角处,永远不会通过蹦跳的方式有所转变。 肮脏永远不会变。 七点钟,车荧抱着怀里的一只旧信封,像只小蜗牛,慢悠悠从下面爬上坡。 徐新荣在树下站着,看见他,眉目稍有松动:“慢死了,腿短能不能走快点?” “对不起。”车荧抱着信封加快速度,喘着气来到徐新荣面前,把手里的信封给他,在他身上闻了闻。 “闻什么闻,你是狗吗?到处闻别人。”徐新荣推开车荧,拆开旧信封扔地上,当着车荧的面数一摞钱,“嗯,两千四,正好。” “荣哥。”车荧被徐新荣推开,见到他还很高兴,“荣哥对不起,昨晚你发信息我睡着了,没看见。” “无所谓。”徐新荣把钱插进牛仔裤口袋,对上车荧那双干净没有杂质的眼睛,心口有点细闷,“看什么?” “你的鼻子有点奇怪。”车荧伸出手指想去摸摸他的鼻子。 还没碰到,被徐新荣一把甩开,“当然奇怪了,上个月刚做的填充,痛死了,而且手术费都没还完……” 7 === 徐新荣是个模特。虽然没那么大的名气,不过经纪人总会以上镜好看为借口,带他去做一些整形微调。 确实有效果,注射之后面容会变得更深邃,但那只是暂时,因为用不了多久里面的廉价注射材料就会发生问题,还要不停修复,不停注射新东西来维持,否则脸更完蛋。 车荧在徐新荣做苹果肌填充的时候被叫去医院付款。那样长的针头扎进脸里,他吓得吓呆了,徐新荣骂他没出息,事后又因为脸太疼拿冰块敷,死活睡不着。 车荧不明白徐新荣为什么要去打那些针。 他只记得哥哥这张脸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好像越来越找不到小时候在孤儿院时的样子。 “你这月发多少工资?”徐新荣打主意,“超过5000?” 车荧摇晃着一颗小脑袋,很诚实:“是4000元。加上全勤和我省下来的餐补,一共4600。” “4600。”徐新荣算这笔账,“给我2400。还剩2200?” “嗯嗯。” “好吧。” 车荧赶在徐新荣再次张嘴之前就打断了他,眼神变得警惕:“我不能再给你钱了。我还要攒着钱回乡下去,我要退休的。” “嗤。”徐新荣笑话他,“你才19岁,想什么退休?这俩字跟你没任何关系,老老实实赚钱才是王道。” “在赚了。”车荧说,“在赚钱呢,每天都有好好工作,好好打扫茶室的卫生,经理姐姐还给了餐补,不过我要是不吃饭只吃饼干,就可以每个月多攒一点,离我的目标越来越近。” 很早之前他就一直说自己要攒钱,徐新荣觉得车荧是个傻子,根本没当回事,也没理过他。 是后面他第一次开口要5000块车荧一把给了他,他才发现这个傻子有点用处,他不是真的一事无成,一分不值。 车荧对徐新荣的意义,不过是一台永远也不需要还的取款机。 “你要手头宽裕再给我1000,我要还手术费。” “你又要打针了?”车荧眉头皱了起来,他的五官很细致,做什么表情都好看,其实比徐新荣更有外貌上的优势。只是他从来不做模特,徐新荣的经纪人怎么都撬不动他,后面才徐新荣微调,完善本身的瑕疵。 “我上次打的针钱没还完。”徐新荣看向一边,恹恹的,“医生说这次用了进口材料,谁知道真假,反正他们那些搞整形的最会空口骗人。” 车荧一点也不想再给他1000块钱,“可是我还要自己留着呢,这个月给了你2400,已经没法再存三千。” “存不了3000,你就再给我1000喽。反正下个月一样存,就当帮你哥哥忙。” “……” “哎,行不行啊,说话。”徐新荣催促车荧。 以前他只要稍微软一点讲话,车荧这个傻子都会脾气很好的答应,他一点也没办法拒绝徐新荣。 简单一张幼年兄弟情的牌,徐新荣可以一直打到烂。 车荧从第一对收养他的父母那里学到的唯一一点,就是他一定要善待自己的家人。于是没有办法,他叹了一口气,又变成一只蜗牛,慢吞吞跑回茶室数了1000拿给徐新荣。 “你要,你要好好花我的钱。”车荧舍不得,嘱咐徐新荣。 徐新荣拿了钱就翻脸,又挥手赶他走,没有一点耐心:“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走吧,上班去吧,记得下个月多赚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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