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有一种很贵的免疫治疗能治,魏寻当然不会放弃这点生的希望,但不管他怎么努力拉客户赚的钱总是不够,陆陆续续借了不少外债,直到三年前吴莲心结疗,魏寻的工资也越涨越高,渐渐才把外债还了,近些年除了供魏伊一上学,付掉A城的房租,魏寻也攒了点钱,但吴莲心坚持让他先买辆车,说他在外面跑业务用得上,有辆差不多的车,人家才觉得你值得信赖,这算是投资。 吴莲心虽然当了一辈子的农村妇女,但目光却不短浅,不然她也不可能养出两个大学生来。 买了车,下一件事老人家就惦记着让魏寻买房娶omega,她自己拿不出什么钱来,就换着法地阻止魏寻要给老屋扒了重建,她总说,都住一辈子,怎么就不能住了。 魏寻心里酸酸的,见魏伊一和吴莲心端着面条进来,又把自己这点心思藏了回去,笑眯眯地说,就馋这口好久了。
第5章 盛夏正午的光带走了所有的清凉,魏寻家的电风扇像是个行动迟缓的老人不灵敏地摆着头,同时发出呜呜的噪音,魏寻将跨栏背心的肩部拧成绳挂在脖子边上,露出两个白花花的肩膀。 他边吃饭边问魏伊一,“录取通知书到了吗?” 魏伊一努了努嘴,冲他身后的方向。 一个吴莲心亲手缝制的带莲花纹样的防尘套干净整洁地罩在一座缝纫机外边,中间放着一个大红色的文件袋,魏寻扯了手纸擦干净嘴角和手,一刻也等不了地歪出去半个身子,生怕文件袋沾上一点油污。 吴莲心背过手来,用筷子另一端怼了魏寻大腿一下,“过会儿再看。” “我就看看。”魏寻翻开有着录取通知书几个烫金大字的封面后,脸上的笑容忽然了凝固一瞬。 “怎么是计算机系啊?”魏寻茫然地看向魏伊一,“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把志愿改了。” 魏伊一还扒拉着自己的面条,“又算了遍分,估低了,就改了。” “那心理学呢?你不是一直想学吗?” “不想学了,计算机系比较赚钱。”魏伊一面不改色地说道。 魏寻眉头紧锁,“你赚什么钱啊,你就做你想做的,我不是和你说了,有我呢。” 魏伊一就知道被她哥发现的时候会是这样,她搁住碗,不在意似的探手推了魏寻一把,“你干嘛呀,计算机多少人抢破头都进不去,我能去高兴还来不及呢。” “你是不是因为心理学不好找工作,还得考研考博。” “我不是说多少年我都会供的吗?” 魏寻望向魏伊一的目光,不是懊恼,而是歉疚。 这样的目光在他们家总是出现,在吴莲心癌症魏寻拿不出下个疗程的钱要奶奶多等两周的时候,在吴莲心虚弱地躺在病房里看着魏伊一中考前自己给自己做饭洗衣的时候,在魏伊一中考比预期少拿了三十多分带着学费预缴清单去找魏寻的时候。 歉疚在他们三人中间像是打不断的循环,但渐渐长大的魏伊一想亲手斩断它。 爱不应该是常觉亏欠,而是我们都拥有的很少,但我毫不犹豫地给了你最好的,也心安理得地收了你的,这就够了。 “你别瞎想了,我是真的想学。”魏伊一的碗已经空了,又盛了一勺野菜卤,看起来胃口很好,青春年少,没有遗憾。 “真的吗?”魏寻半信半疑。 “我骗你干嘛呀,两个我都感兴趣,分数正好够得上,又能赚更多钱,两全其美呀。” “你确定吗?我今年……”魏寻犹豫了下,咬了咬牙,“我肯定能升职。” 魏伊一噗嗤笑了,“你就算今年成了全国首富,我也想学计算机。” “这是一辈子的事,魏伊一,你不要开玩笑。” 魏伊一举起手来,“要不我发个誓吧,你才能信我根本没有委屈自己是不是?” 魏寻撇撇嘴。声音低了下来,“那也不至于。” “就是的。”魏伊一嗔怪又俏皮地瞪了魏寻一眼。 直到这会儿,魏寻才放松了些,确定魏伊一应该不是强颜欢笑。 吴莲心粗糙的手掌温柔地拍了拍魏寻大腿,“别太累了。” 魏寻摇摇头,说“我不累。” 吴莲心知他一贯报喜不报忧,也不追问,只说,“一定是祖坟冒青烟,才能有这么优秀的两个孩子。” 同一时间陆家老宅。 一辆山灰色的法拉利fuv敛了脾气缓缓驶入车库,陆隽霆刚停稳下车,管家明叔已经恭敬站在一侧。 “老爷请您先过去一趟。” 陆隽霆隔着大门内的花园望向主厅,人影攒动,看来该到的都到了。 他迈步从侧边无人的小路拾阶而上,去了陆建强的书房。 佣人帮陆隽霆拉开大门后又关牢,把外间的声音全部隔绝,陆建强爱收藏古董,书房内林立着或紫檀或黄花梨各式云纹样式的明清时代的家具,镂空雕刻的花窗让正午的阳光变得蛰伏而柔软,袅袅的龙涎香更添室内静穆。 陆建强坐在轮椅上,老年发福体格壮实,气色好到看不出是大病初愈的人,他面前是张古色古香的茶台,正自斟自饮。 周言心在他身侧布着茶道,见状便安静离开,早些年发生的事情给她留下了病根,到现在依然有些跛脚,她步速很慢,路过陆隽霆的时候,很不放心地轻声嘱咐,“你们好好说。” 大门又被关上,室内仅剩父子二人,这是那次把陆建强气到昏迷的董事会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陆建强没有让他坐下的意思,陆隽霆也从来没陪他喝过茶,此刻单手插兜,背靠着陆建强斜对面的立柱,放弃了虚伪的嘘寒问暖,理直气壮地站着。 “看到我这个老东西没死,是不是很可惜。”已近花甲之年的陆建强声音老迈但苍劲,不怒自威。 陆隽霆无奈地勾起唇角,说“没有。” 陆建强气哼哼地,“老子身体硬朗的很。” “自然。您长命百岁。”陆隽霆面无表情的样子,让这句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陆建强见他这副死样子,本来这么多天已经渐渐压下去的怒气,又开始往上窜,抬起眼皮,盯着他,“有你这么个恩将仇报的狼崽子,我长命不了。” “早知今日,我他妈就该让你和你那个妈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饿死。”陆建强骂完这句,感觉心情舒畅了一些。 一直没作声的陆隽霆忽然发出一声清晰明显的讥笑声。 “你笑什么。” 陆隽霆挪开眼神不看他,留下他唇角扬起的刺眼的弧度,“没什么。” “混账。”陆建强一巴掌很雄浑地拍在了台面上。 一个茶碗被砸了过来,陆隽霆歪了下头,它就砸在立柱上,在脚边粉身碎骨。 暴响之后,屋内又刹那寂静,陆隽霆揉了揉眉心,他本来就只是打算来挨两句骂得了,自己勉力维持的那点耐心快要消耗殆尽。 “您不会想听的。”陆隽霆说。 “老子特么说的都是事实,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 陆隽霆,“这么说,是您大发慈悲让我回陆家的?” 陆建强说,“儿子,就算特么是条白眼狼,也该记得,是谁喂大的自己。” 陆隽霆又扬起一抹在陆建强眼里很嚣张很欠揍的笑,“我看是您不记得了,陆隽峰死了以后,您没有别的选择,我们顶多是合作。” 陆建强瞪大了眼睛,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无兄无父的王八羔子。” “噢补充一句,如果不是因为有我在,今天把您拉下马的,就是陆建韬了,我已很好地履行作为你陆建强儿子的义务。” 陆建强喘了几口粗气,也没匀出力气骂人,眼神很用力地瞪着陆隽霆,不,不是儿子,更像是冤家,宿敌,讨债鬼,天生克他的,这招谈判桌上把对方从优势高地上拉下来的手段,还特么是他亲手教的。 他很重地靠回椅背,很久没说话,脸都变得沧桑起来,再开口带了点苦笑,“陆总” 他又喃了一遍,“陆总“,像要把这几个字咂碎。 ”陆总现在真是风头无两了。”他的目光忽然被拉远了些,然后说,“没有我,哪有特么陆鸣集团的今天,是我从三百人做到三万人的。” 他不知道在说给谁听,“陆家的族谱里老子是特么最辉煌的一页。” “但陆家该翻页了。”陆隽霆说。 陆隽霆自认把陆建强从父亲的位置剥离的很干净,所以在面对他是老板,是老师,是对手的时候,他心如死水,波澜不惊,一如此刻。 陆建强长久地望着他,然后挪开目光,他像是骂累了去了力气,声音低了很多,“放你他妈的西洋屁,老子才一直是那个把航母拉回轨道的人。” “您v娱演应该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不需要我再汇报一遍了。” 都是扎在陆建强心上的尖刀,股票大涨,人心倒戈。陆隽霆看起来没费什么力,就收割了他的老部下。 “父亲,我们走到今天,您应该付主要责任。” “如果不是您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始终不同意我拓宽疆界,您本可以晚点退休。” 陆隽霆无情宣判。 陆建强很惋惜地摇头,他不想听那些废话,他感慨,“没想到栽在你这个小兔崽子手里。” “我不过跟您有样学样,用了陆家的儿子天生就会的手段罢了。” 陆隽霆目光平直,语气真诚,“我能有今天,您可以与有荣焉。” 陆建强忽然大笑不止,他有多久没仔细看过这个儿子了,他什么时候生出的唯我独尊的眉眼和神情,在暗中积蓄力量静静等待弑君弑父的机会。 陆建强想他这辈子的功德簿还要再加上一笔,这个儿子老子养成了,老子是特么卓越的教育家,培养了一个能杀伐决断的帝王。 推开书房这扇门,他们又是陆家最父慈子孝的典范,陆隽霆和陆建强闹成什么样子,这是外界最关心的事情,但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呦,大哥来了。”随着陆建韬的高声一呼,众人目光齐齐望向坐在轮椅上缓步的陆建强,和他身后稳稳推着他的陆隽霆。 这是除周言心之外其他人在那跌宕起伏的一天后,首次见到陆建强。 见人齐了,周言心如今像个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一样,开始招呼众人落座,吩咐佣人上菜。 哪怕她仅仅是有陆建强的永久标记,却没有一张具有法律意义的结婚证。 陆建强坐主位,左右两侧分别是周言心和陆隽霆,陆建强的妹妹妹夫陆芸和姜广章坐在陆隽霆一侧,对面是陆建韬和桌尾不声不响的陆苒曦。 “看大哥红光满面我也就放心了,不然阿霆可要寝食难安了。”陆建韬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没人知道他是陆老太爷从哪处来的老来得子,两三岁不到就接回陆家养着,要说陆老太爷最喜欢哪个孩子,同父异母的三兄妹里顶数陆建韬,甚至对偏心毫不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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