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洗漱一番后,他出了屋,岑淮钰正在院堂里和四姨娘的小女儿一块儿玩,抱着胖乎乎的五小姐坐在石檐边玩雪。 清晨阳光铺在那张白净单纯的脸蛋上,几乎能看到皮肤上淡金色的绒毛,岑淮钰可爱的圆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缝,让人移不开目光。 见周玉枝走过来,岑淮钰赶紧把妹妹放下来,拍拍衣服上的泥巴和雪水:“姨娘早。” “你肚子不疼了?”周玉枝见岑淮钰把手指浸在雪里,这会儿小小的指尖已被冻得通红。 岑淮钰摇头,高兴道:“昨晚喝了糖水,睡了一晚,今早起来就不疼啦,谢谢姨娘。” 五小姐见岑淮钰跟周玉枝说话,先是躲在岑淮钰身后不敢看周玉枝,听他说话不如之前那么严厉,才敢抬眼睛瞧他。 不说五小姐,深春院就没几个不怕周玉枝的小孩,哪怕是已经成人的两位少爷,对周玉枝也要惧三分。 当初老爷叫周玉枝照顾岑淮钰,不少下人都觉得岑淮钰可怜,可照现在看,大夫人竟然还对这个外面来的私生儿十分疼爱。 周玉枝瞧着岑淮钰身后的小胖丫头,微微眯了眯眼睛:“五小姐,等会儿还要学琴,现在在院子里玩耍是不是早了些?” 五小姐就知道要被训,只得哭丧着脸跑回去找母亲了。 岑淮钰早上贪玩,到了下午果然吃到苦头,肚子又疼起来,趴在课桌上就半缩起了身体,但他不敢告诉先生,否则周玉枝也会知道。 忍到教书先生离开,岑淮钰才松了口气,擦擦脸上的冷汗,躺到床上去休息,连晚上听差敲门都没听见,自然也是错过了晚饭。 直到周玉枝推开房门,岑淮钰还浑然不觉地睡着。 周玉枝拍了拍岑淮钰的左脸,发觉他的脸蛋烫得厉害,脸颊的颜色也比往常更潮红。 周玉枝总算知道他这是发了热,大惊失色地去叫人通知医生过来。 来的医生就是上次那位,他检查了一会儿,给岑淮钰打了一针退烧针,跟周玉枝嘱咐:“他身体缺乏营养,体质很差,容易生病,这个年纪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天气冷就不要贪玩了。” 周玉枝让下人都出去,好让岑淮钰能好好休息,不知道是不是打针的时候觉得疼,岑淮钰的眼睫毛湿湿的,眼圈也红,周玉枝看着岑淮钰现在无精打采的模样,想到医生说的话,又想起早上他活泼的笑容,与现在一对比,就更可怜了,看得他心尖又痒又疼。 被冷汗浸湿的黑发搭在岑淮钰的额头上,周玉枝用手指拂到一旁,岑淮钰察觉到动静,半睁开了眼睛。 岑淮钰张了张唇,周玉枝才明白,他在喊两个字。 母亲。 周玉枝忽的又有点生气,他毫不留情地开口,想破坏岑淮钰的幻想:“我不是你母亲,我是周玉枝。” 岑淮钰听不见,他依然在叫那个早就不在他身边的女人。 岑淮钰是不可能叫周玉枝母亲的,只敢叫他姨娘,而且他是男人,岑淮钰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与母亲的共同点。 周玉枝看着岑淮钰的黑眼仁,像是蒙了一层雾气,没有焦点,也许是烧糊涂了。 岑淮钰虚弱地抓住周玉枝放在床头的手指,拖到自己绯红的脸颊边压着,这才没叫了,安静地闭上眼睛。 男孩的脸颊热但柔软,打了退烧针以后没有刚来时烧得厉害,周玉枝勾了勾手指,让自己的指尖触碰着他柔软的皮肤,这种感觉有些新奇。 “冷……”岑淮钰蠕动着嘴唇,又吐出一个字。 他小小的身体在被子里发抖,周玉枝摸了摸被子,已经足够厚了,再加的话怕是得把这个小身板压垮。 他站起身,脱了外衣,掀开岑淮钰的被子爬上床去。 周玉枝将岑淮钰瘦小单薄的身体紧紧抱住,让男孩的心口贴紧自己,听着他那颗小小心脏跳动的声音。 “谢谢……姨娘……”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有了意识,周玉枝听到岑淮钰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字眼,便又沉沉睡去了。 周玉枝只得将这个让人又怜又爱的孩子搂得更紧,他们紧紧相拥,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自己。
第4章 玉枝哥哥 天蒙蒙亮时岑淮钰醒了,退烧针让他后半夜时的体温不再那么高,周玉枝身上反倒热得他浑身难受,岑淮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被包裹在火炉里,脑门上出了好一阵细汗。 岑淮钰睡姿很乖,安安静静地躺着不怎么动弹,周玉枝在岑淮钰床上一整晚睡得还挺舒服,将怀里小小一团的孩子当成了软垫子搂。 岑淮钰醒时周玉枝还睡着,他忽地想起什么,身子一僵,手往下探摸了摸褥子,还好什么都没有。 耳边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怀里的软垫又不见了,周玉枝才睁开眼,见小孩正坐在他身旁换衣服,单薄的脊背看得人心疼,哪怕远不及刚来时的瘦骨嶙峋,但相较普通孩子来说,岑淮钰还是太过瘦弱了。 周玉枝伸出手指摸了摸岑淮钰的背,岑淮钰就像只被戳了后脖子的小鸟,抖抖毛发整团缩起来,不一会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转过来看着周玉枝:“姨娘?” 听到这两个字,不知怎的,周玉枝想起了昨晚岑淮钰高烧时呢喃的字眼,又想到岑淮睿对岑淮钰的笑容。 “四下没人时不用叫我姨娘,”周玉枝打了个哈欠,道,“叫玉枝哥哥吧。” 岑淮钰睁着大眼睛困惑地看了一会儿周玉枝:“可是……不符合礼数。” “礼什么数,我要那东西做什么用,你这死脑筋,光记得住教书先生跟你说的话了。”周玉枝摆出不高兴的神情,蹙着两道眉。 岑淮钰听话地叫了声:“玉枝哥哥。” 周玉枝看着岑淮钰温顺乖巧的模样,总算是心情舒畅了,手指又在岑淮钰手臂上摸摸摁摁,问:“还烧吗?肚子痛不痛?” 岑淮钰摇头,他觉得周玉枝有点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早上一块儿吃饭,后厨给周玉枝准备的早点都是广式的,摆了满满一桌子,比岑淮钰他们的精致多了。 “张嘴,我喂你。”周玉枝端起碗。 岑淮钰左看看右看看,整个厢房的听差和丫鬟们都盯着自己。 他耳朵红了,连连摇头:“我可以自己吃。” 岑淮钰本以为周玉枝只是想照顾生病的自己,但不知道周玉枝是忽然起了什么兴趣,哪怕他的病已经彻底好了,月事也过了,周玉枝依然要自己跟他一起吃饭,而且还对喂岑淮钰东西表现得兴致勃勃。 岑淮钰每次已经吃饱了,看周玉枝兴冲冲的样子,又不敢拒绝,只得一口一口把剩下的吃掉,简直是要把他训练成饭桶。 冬去春来,院里的树枝开始萌发新的绿芽,岑淮钰在教书先生那里的表现得到了老爷的认可,从这个月起,他就可以跟其他孩子一起到正规中学读书。 岑家大少爷和二少爷当初都是从青山中学毕业,大少爷在北平做生意,大小姐在做小学校长,两人都育有一子一女,二少爷国外学成回来,都有不小的成就,足以证明这所学校雄厚的师资力量。 岑家大少爷从商,其他都是千金小姐,目前没一个能继承老爷子的衣钵,本来最大的希望是二少爷,但看二少爷的志向也不像想去上战场的性子,岑锦钟头疼得不行。 周玉枝心里明白,岑锦钟将流浪儿岑淮钰接回岑家,甭管是不是私生子,怎么也是岑家血脉,培养培养说不准有机会接手祖宗留下的家族产业。 . 转眼过去了三年,春季还未脱离偶尔迎来的低温,热热闹闹的街道里都是卖水果的小摊。 衣着褴褛,头大身子小的孩子们抱着厚厚的报纸,迎着冷风奔跑在马路边,大声对路过的行人喊道:“先生,来一份报纸吧!最新的!”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四下寻找,总算从人群里扒拉出了那道熟悉的人影,高声喊道:“岑淮钰!找你好半天了!” 岑淮钰听见声音,回过神来,他穿着跟女孩款式相像的黑色学生制服,将脸蛋衬得很白净,柔顺的黑发底下有一双温润的眼睛。 “对不起,曼如,”岑淮钰满怀歉意,“我刚刚在想事情。” 刘曼如抓着岑淮钰的手臂,撅着嘴道:“你可得跟紧我,别再跟丢了,像你这般涉世未深的小少爷,出去立马就能被其他坏人盯上拐跑的。” 岑淮钰是看见刚刚在马路边卖报纸差点被车撞到的小孩子,想起自己还没进岑家的时候,所以才出了神。 刘曼如是班里的班长,班主任范老师在医院里生了小宝宝,他们作为班内代表买花看望老师,此时正是回学校的路上。 两人结伴走着,忽地听见一个声音传来:“淮钰!” 岑淮钰和刘曼如同时止住脚步,见路边停了辆黄包车,走下一位俊逸出奇的男子,身后还跟了位身姿婀娜的女人。 刘曼如还从未在街上瞧见过如此俊美的男人,光好奇地盯着看了,忘了问岑淮钰这是谁。 岑淮钰礼貌地道:“二哥好。” 岑淮睿笑眯眯地打量着岑淮钰,还有他身旁的小姑娘:“你今日不是上课?怎会在这里?” “我们去医院看望老师,”岑淮钰注意到那名漂亮女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一时有些害羞,低下了脑袋,“姐姐好。” 女子发出悦耳的笑声,扭头朝岑淮睿道:“淮睿,这是你弟弟吗?长得一点也不像呀,你弟弟太可爱了。” “这是金乌洋行的龙小姐,刚从国外回来,我俩中学时是好友,所以我带她来四处转转,”岑淮睿问,“这位小小姐呢?” “我叫刘曼如。”刘曼如明明才第一次见面,看上去却比岑淮钰大方多了。 “正好,你们不如随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龙小姐热情地邀请道。 刘曼如连连摇头:“我家人还在等我,淮钰去吧,反正等我们回学校,已经快放学了。” “我也不……”岑淮钰正要拒绝,龙小姐已经打断了他的话道:“走吧,走吧,只跟淮睿一个人吃饭,我正嫌闷呢,弟弟你来了正好,不许拒绝姐姐,否则我就当作你不喜欢姐姐了。” 岑淮钰年纪小又嘴笨,怎会说得过龙小姐,几人将刘曼如送到校门口,岑淮钰稀里糊涂地就被带上了黄包车。 两人虽是兄弟,但岑淮钰还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二少爷相处,一方面岑淮睿老爱逗他,另一方面周玉枝不喜欢二少爷,若是看见岑淮钰和岑淮睿待在一起,少不了发顿脾气,所以,岑淮钰几乎不会主动亲近他。 现在坐在同一辆车上,岑淮钰更不自在,紧紧贴着车边坐着。 师傅身强力壮跑得快,岑淮钰坐在上面摇来晃去,转弯时险些掉下去了,岑淮睿见状,一把抓住了岑淮钰的手,将他圈过来,紧紧搂在身旁,抬了抬下巴道:“师傅,跑稳些,我弟弟头一回坐这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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