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济走近,游跃手边的书都与深度学习有关,草稿纸上写满了演算公式。游跃的字端正,写得快时便在笔画末尾洋洒一些,多一丝灵动。他的研究方向偏向数学和计算机结合,如今除了上课,还参与RE的研究项目——与儿童精神疾病治疗相关的神经调控仪器,这种仪器在针对李君桐多年的治疗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李云济俯身轻轻地把游跃从椅子里抱起来,谁知游跃的手还抓着草稿纸不放,嘟哝:“论文还没看完......” 李云济无奈:“明天再看。” “我不......” “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什么呢。”李云济把游跃手里的稿纸抽走,把人抱出书房。到把人抱回卧室床上放好,李云济去浴室洗澡,回到床上刚关灯,游跃习惯性挨上他胳膊,他便伸手把人抱进怀里。 “怎么这么晚回?”游跃埋在他胸前,迷糊问。 “和李拙喝酒聊天,不小心聊晚了,改到最晚一班飞机回来的。” 游跃闻到李云济身上若有似无的酒意,他钻进李云济胸前仔细嗅,李云济把他睡衣后领一拎:“请问你是地鼠吗?” 酒的味道没有遮去熟悉的淡淡冷香,依旧好闻。仿佛用眼睛看到本人还不够,得用鼻子闻到才完全放心。 “我不是。”游跃小声答一句,然后闭上眼不再动了。 李云济早就发觉游跃身上这种缺少安全和确定性的诸多细节行为,即使游跃从来不说,甚至大多时候都与他不甚亲密。 李云济捏住游跃后颈,低头亲了亲他。 “对不起,下次我如果晚回家,一定和你打电话报备。” “......我没有这样要求你。” “是我自己想这样做,希望你不要嫌麻烦。” 游跃只好说:“我不嫌麻烦。” 他正要躺平睡觉,李云济又把他搂回来:“这就睡了?” 游跃很茫然:“你不是说很晚了,该睡觉了吗?” 李云济礼貌道:“晚安吻,给两位小朋友了吗?” 游跃沉默几秒。李云济对晚安吻这项活动的态度是既然家里的两位小朋友都有,那么这应当作为家庭中的一种日常优良习惯被普遍地保存下来。游跃是这个家庭的一员,当然不能落单,不仅他们两个之间要培养,游跃和两个小孩之间也需要培养。 他问得认真,游跃无法回避,只好答:“......忘记了。” 李云济把游跃拉起来,牵着他去两个小朋友的卧室,让他给早已睡着的俩小孩一人一个晚安吻,并在旁用手机录像为证,等游跃都亲了,这才牵着他回房。 “小孩很在意这些,你忘记了,就算他们不责怪你,这一个晚上也会有点伤心。”李云济把手机在游跃面前晃一晃:“明天早上把证据给他们看,证明你没有忘记,他们会很开心的。” 游跃略愧疚道:“以后我会尽量记住。” “我会提醒你,别担心。”李云济拉起被子,把他变得有些微凉的手脚捂着,最后把今天的晚安吻落在游跃的额头上。“晚安。” 那天早上小孩醒来后,李云济把视频给他们看,游照清果真一下眉飞色舞,拉着李君桐说:“你看,我就说妈妈不会忘记的。” 李君桐嗯一声,游跃却有点心虚,觉得他一定看出来了。即使没有人责备他,游跃也认识到自己并不太懂如何表达对家人的关心和爱,大多时候,都是李云济在教他。 “你觉得压力很大吗?” 通往漓城公墓的山路平缓,山中林木郁郁葱葱。游跃走上台阶,李君桐走在他右边,问道。 游跃愣了下:“我没有觉得有压力,只是怕自己做的不好,冷落了你们。” 李君桐说:“家里不是只靠你一个人支撑,不需要你什么事情都做好。” “你说话像个小大人似的。” “这话是爸爸告诉我的。” 李君桐今年正式开始进入常规中学学校就读,除了不爱说话不爱理人,他的认知水平和表达能力已与常人无异,甚至超过同龄人。李云济安排他按部就班读初中,也只是帮助他融入群体环境,不做学习知识的要求。 对于游跃而言,李君桐更像是个朋友。今天是谢浪的祭日,李君桐主动说想和他一起来,两人穿过一片片静立的石头,来到谢浪的墓碑前。 游跃弯腰在幕前放下花。李君桐的身高快到游跃的耳朵了,两人并排站立如兄弟一般,蓝色天空下的风穿过静谧的墓园,掀起树叶沙沙作响。 “想和他说很多话,可一想到他听不到,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游跃喃喃。 李君桐说:“我最近在和老师学习死亡的课题,有时候宝宝也会参与。你想听听他对死亡的见解吗?” 游跃从情绪中脱离出一些,好奇问:“是什么?” 李君桐垂眸看着谢浪墓碑前轻轻飘摇的白花。 “他说,死去的人躺在墓碑下,也可以闻到花香,感受到风,听到鸟在唱歌,下雨天的时候,雨也会淋湿他们。”李君桐站在阳光下,俊逸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意:“他们也能感受到,只是从来不睁眼,不说话。” 游跃也笑起来,问:“你的想法呢?” “博尔赫斯说,‘死亡,就像是水消失在水中’。”李君桐望向游跃。他在进行自我的思索,也想尽所能安慰游跃。 “如果是这样,是否可以说生命就是水出现在水中?”李君桐轻声道:“既然我们无论生与死,都在这世界的水中,彼此相融,互不分离,死亡还会那么让人恐惧吗?” “死亡和生命的价值当然是等同的。”游跃回答:“与其说恐惧,不如说活着的人有更多孤独而已。” “但是我最近......开始习惯现在的生活了。”游跃看着谢浪的墓碑,目光静静,“谢浪,你说得对,你说的很多话,总是对的,有些事情是我不想面对,不愿意承认。” 即使它们一直在那里,被风沙侵蚀,被雨雪掩埋,在无数曲折和崎岖中迷失,也从未真正消失过。 游跃与李君桐走下山坡台阶,墓园的山脚下停了不少车,扫墓的人来来往往,李云济在草坪边陪游照清散步,两人的手腕上牵着一条手绳——在外公共场合的时候,无论谁带游照清,都会用一条手绳扣在游照清的手腕上,以防小孩走丢。 游跃朝他们走去,李云济站起身,将他的手握进手心,戒指冰凉的触感在指节上轻轻一碰。 前不久,李云济若随口与游跃提起想与他办个结婚证,婚礼可以不办,主要是想让宝宝在法律意义上也名正言顺拥有母亲。游跃那时赶论文正脑子一团浆糊,被李云济在床上哄劝逗弄了几次,不知怎么的就答应了,第二天就去和李云济领了证。 戒指便是领证那天李云济为他戴上的,顺手就从口袋里拿出来,自然得不得了。游跃被他顺理成章的态度迷惑,傻站在原地看着他牵起自己的手戴上戒指,再把另一枚戒指套在他自己无名指上。 “你不会生气我没有仪式感吧?”李云济问。 游跃攥着自己的结婚证,还和做梦一样:“不会。” “那就好。我办得这么快,只是担心你半途反悔而已。”李云济笑眯眯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亲,“往后等你有心情让我求婚了,我们再补上,任何时候都可以。” 游跃想说他不需要婚礼,而后又看到自己手里的结婚证,觉得又好像重点不在这里。其实仔细想想,李云济骗他不止一两次,那副含笑波澜不惊的面孔总是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清。 他甘愿吗?还是已经习惯,不想反抗了?总之,他不知不觉渐渐地接受了这样一个谁都琢磨不透的李云济。 四人离开墓园坐上车,李云济边开车边问:“晚上想吃什么好吃的?” 游照清说:“想吃奶油面和洋葱圈!” “好。”李云济问游跃:“你呢?” “都好。”游跃答。他看向李云济,知道李云济是不想他太伤心,所以找他说话。但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过或难以面对,他心想陪伴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只是听听他们说话,被牢牢地牵住手指,伤疤就真的没有那么痛了。 “哥哥。”游跃问:“你今天还好吗?” 李云济难得愣一下。 “我还不错。”李云济的嗓音温柔,握住他的手指收紧了些,“一想到今晚和你共进晚餐,我就很有心情。” 游跃每每听到情话都难为情。车开出林区,驶上滨海大道,阳光照耀海面波光粼粼,飞鸟从海上掠过,后座两个小朋友在说话,游跃看着窗外,一手无意识抚摸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觉得......也还不错。”游跃低声说。 李云济听到了他的这句低语。沉静不变的外表下,他状若无事地握紧方向盘,缓缓呼出一口气,而后笑着说:“这是我的荣幸。” 车平稳地在大道上飞驰,穿过海岸,穿过绿色的林海,汇入城市中茫茫的车流。 从星辰初落,到夜幕高悬,离开此地,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在大地上奔波的人们,分离又聚合,失去又重来。 透过车的前窗,游跃看到自家房子的轮廓。他们要到家了,明天他还有很多事要做,看书,陪宝宝出门散步,教桐桐数学作业。李云济或许会邀请他一起看个电影,看什么电影呢?他现在就可以好好想想了。 以后的日子还有很久,他可以慢慢计划。 对他们而言,新的生活早已开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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