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远山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又戴了顶毛线帽,像一只软软糯糯的椰蓉大福。他走到门边的时候段霖小声问,“要不要我把围巾给你?”还没听到回答耳旁就传来李思源不满的叫喊“你怎么不问问我啊!” “企鹅包得都没你严实,”段霖揪了一把他的口罩,“还要给你什么啊土匪?” 三个人穿过走廊,跟着一群裹得像粽子似的同学一起到了楼下,刚推开门就被风吹得睁不开眼。李思源一本正经地说:“就算是企鹅来了这儿都会冻死……”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凌乱在了凛冽的寒风里,身后拥挤的人突然往前用力一推,几个人来不及准备好就已经走下最后一层台阶,身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 快雪时晴,阳光泛滥成一片湖水。新落下的雪干净洁白,仿佛厚厚的奶油堆积在地面、树枝和房檐,空气里像是有清冽的薄荷味。 冬天才会发生的奇迹,破旧教学楼变成了童话世界里的城堡……但是在李思源非常中二地大喊一声“树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之后,宁静了几秒钟的人群突然开始酣畅淋漓地把雪球丢得满天飞。 那天下午打雪仗的场景十分混乱——所以段霖也记不清楚在他把祝远山推到树底下前究竟都发生了哪些事。他一边说李思源“幼稚”一边躲到双杠旁边,楚瑶娇俏地掩着嘴笑,问他,“要不要堆雪人?”段霖答应后正想邀请祝远山一起,转头却发现毛线帽底下那双乌黑圆润的眼睛突然就凶凶地瞪向自己。“哎怎么了,帮女孩子堆个雪人嘛。”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就是在这句话音落下之后,唇边热乎乎的白气还没有消散,祝远山突然从双杠顶上捞起一把雪塞进了他的嘴里。 虽然看上去很像奶油蛋糕,但是尝着一点都不甜,还有铁锈味,段霖愣了片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边“呸呸”一边说“干嘛呀”,祝远山又沉默不语地丢了个雪团过来,在楚瑶有点被惊吓到的虚弱叫声里,段霖把这当成了打雪仗的诚挚邀请。所以他看准了树底下的那堆扫得整整齐齐的三角形雪堆,没怎么迟疑地把祝远山推了过去。 但是两个人都忘记了除了树下的雪堆,还有更多的雪都黄雀在后似的铺在头顶的枝干间,“砰”的一声之后,是更重的树杈折断的声音。段霖就这样看着刚才还只是半个身子陷进雪地的人突然间就被活埋了,就剩下个毛线帽的小白球还颤巍巍地露在外面,“祝远山!”他急忙扑过去把淹没在一片白色里的人拽出来,“有没有事?” 这下不用堆雪人了。祝远山抖了抖脸上的雪,表情还维持在一种茫然,他站稳之后动了动胳膊,“没,”又动了动腿,“事。” “吓死我了,对不起。”段霖弯下腰扑落他身上的雪,这时候忽然发现他全身从裤子到鞋都湿了,羽绒服的领口敞开着,里面的毛衣也没能幸免于难。 一阵风吹过来,祝远山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他的头发和睫毛也湿淋淋地垂着,脸色有些惨白。楚瑶在后面小声说:“当心感冒啊。” 段霖脱下自己的羽绒服披在他身上,“先上楼。” 走到老师面前的时候,两个人都快冻成冰棍了,办公室里忙成一团,几个老师又是接热水又是递毯子。班主任有点恼怒地盯着他们俩都冻得通红的耳尖,“不行,你们俩都回家,下午别在学校了。”段霖急忙开口,“老师,给我妈妈打电话就行,”他顿了顿说,“我们住得近。” “我问问。”班主任在电话里又确认了一遍,段霖妈妈还在上班,压低声音说让他俩先打车回家换衣服,自己还要再开个会。 等到老师把他们送上出租车的时候,祝远山已经感觉不到冷了,甚至反而还有种温暖的错觉。头脑一片昏沉的感觉里眼皮钝重地垂下来,段霖握住他没什么知觉但一直哆嗦的手,用力捏了捏,“别睡觉。” “嗯。”祝远山声音有点发颤,他吸了吸鼻子,努力睁大眼睛,但还是抵挡不住身体深处汹涌的晕眩感。 段霖背着他下车又上楼,拧开门锁之后把他拖到沙发。这时候祝远山已经快抬不起眼皮了,只剩下一点模糊的意识,听到段霖说“衣服脱下来”。他可能“嗯”了一声也可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感觉到有一双手帮他脱掉了厚厚的羽绒服,湿漉漉的毛衣和裤子,还有鞋和袜子也都脱在一边。身上那种又湿又重的感觉终于消失了,祝远山恢复了一些神智,脸上还是热热的。他费力地睁开眼皮时突然发现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瞬间清醒了几秒钟,心底突然一阵惊慌,但随即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欲裂。 “泡个热水澡会不会好一点?”段霖的声音听起来很让人安心。祝远山张了张嘴,还没有说出来什么就被打横抱了起来。一路走到浴室,听到水流哗啦啦流淌的声音时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意识到那阵不断膨胀的惊慌从何而来,巨大的恐惧像是一只手攫取心脏,“别!”他用尽全力哑着嗓子喊出来,手腕虚弱没有力气,挡不住段霖飞快地扒掉他的内裤,“都是男的有什么害羞的?……” 在持续蒸腾的白雾中,祝远山掉进热水里时“咚”的一声。段霖手忙脚乱地把他捞起来,脸上还是震惊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画面是真实还是错觉。在祝远山的双腿之间,瑟缩的阴茎之下,狭窄的缝隙,不该存在于男生身上的器官。
第9章 9 祝远山抬起头,乌黑的瞳孔里盛满了惊慌失措。段霖比他先反应过来,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着“我什么都没看见”,边飞快地往浴缸里扔了一个泡泡球。无数个泡沫踊跃上升,像是拉开可乐罐时泛滥的绵密白沫,一瞬间盈满了整个水面。 甜腻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祝远山还处在惊惧中心脏狂跳。段霖神情自然仿佛是一切都未曾发生,手伸到水底翻了几下试试温度,“好了,不烫。” 有一些泡沫被搅得飘起来,落在祝远山的眼皮,又被密长的睫毛拦下来,像是沾了雪。 “我、我自己洗。”他有些脸红,害怕的感觉稍微缓解些了,眼睛还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段霖利落地站起身,“行,”他把浴巾摆到方便够到的地方,快要离开前又补充一句,“有事就喊我。” 祝远山仰起脸眼尾湿润地看着他,听话地点点头。 直到走出浴室轻关上门的那一刻,段霖才重重地做了个深呼吸。他本能地感到惊讶又好奇,但一想到祝远山恐惧的神情,又有些懊恼和后悔自己太过鲁莽了。想不到可以补救的办法,思绪好像乱七八糟理不清的线头。 他拖着浆糊一样的大脑走到卧室,依靠惯性的指令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搭在浴室外的置物架上,敲了敲门对里面说“衣服放外面了”,祝远山嗓音沙哑地应声,又过了会儿才像树洞里的花栗鼠一样,拉开一道缝隙拿了进去。 在他擦干身体换好衣服的时候,段霖正在客厅打电话,妈妈的声音从座机听筒传出来,“你带远山去外面吃啊,今天就别让他走了,我得晚点回家。” “好,”段霖答应,眼角瞥到姿势有些扭捏走过来的人,飞快地说,“那我挂了。” 在他扣下听筒的瞬间妈妈还在叮嘱“别吃垃圾食品啊”,他的那声“好嘞”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听见。 “我们去楼下喝羊汤吧。”段霖从沙发站起来,努力做出一个很自然的表情。 祝远山的脸被热气蒸得红扑扑,额头的几小撮刘海儿还没有干透,随着摇头的动作往旁边飞溅出几滴细小的水珠。 他一双偏圆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藏不住,紧张和拘谨一目了然,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 “我,我不饿。”祝远山很客气地说,但是口腔里已经不由自主地在分泌唾液了。 段霖的手搭在他的肩膀,“可是我好饿,”还故意用很可怜的语气,“小山哥,你陪我去吃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太孤单了。而且今天把你弄成这样都是我不好,你给我个机会赔礼道歉吧……” 他还是没拗过段霖,两个人一起下了楼,锁门前段霖又想起来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雾霾,从玄关的抽屉找出来两个一次性口罩。祝远山全身上下从保暖内搭到棉外套都是段霖的衣服,他在电梯里自己蹲下来往上卷了两圈裤腿,站起身来时段霖又很自然地帮他挽袖子。 就像哥哥照顾弟弟。祝远山这样想着,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了落。反正都有很多秘密只有段霖知道了,再多一个也没什么。他如此安慰自己,也努力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楼下的羊汤馆生意火爆,从屋内到屋外的餐桌都坐满了。 老板眼熟段霖是楼上的小孩,招呼他进里面的包厢,“有客人预定了,还得半个小时才来呢,你们先在这儿吃。” 段霖道了声谢就拉着祝远山坐下了,很快端上来两碗冒着热气的羊汤,氤氲的白雾在黄色的灯光下像是跳舞一样往上飘。平时在家里吃饭两个人都是挨着坐,现在各自在餐桌一侧面对面,只要抬头就会猝不及防撞上对方的眼睛。祝远山有点不自在,往旁边挪了个位置,说,“你、你过来坐。” “怎么啦,”段霖问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了,他绕过桌子坐在祝远山旁边,开玩笑地说,“要我喂你?” 祝远山毫不犹豫地踩了他一脚。 这下踩得段霖几乎是心花怒放。他从发现那件事以后就一直自责得不行,还有在客厅时候祝远山有些疏离的态度,都让他担心好不容易维持的友谊要破裂了,现在看到祝远山还跟以前一样,他突然就放心下来。 心情舒坦之后胃口也好了,香喷喷热腾腾的羊肉汤,洒上胡椒粉和盐巴,他喝了整整两大碗,撑得直打嗝。 吃饱喝足以后,段霖结了帐要带祝远山上楼。刚才还很配合的小孩现在不知道又闹什么别扭,说自己今晚要回家。 台阶上还有洁白的积雪,饭店门口的灯光像是蜂蜜一样浇在上面,祝远山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睁得挺圆的眼睛。这件衣服的帽子上还有两只小熊耳朵,祝远山没发现,段霖也不打算提醒他。 “哎,”段霖有点无奈地下了一层台阶与他平视,“不高兴吗?” 祝远山诧异地抬了一下眼皮,直直看到对面的人明亮的眼睛,像是被烫到似的缩回视线,“没。” 他觉得自己今晚很有可能会发烧,如果留在这里还会麻烦阿姨和段霖,坚持说,“我,我要,回,回家。” 段霖望了望远方,冬日昼长夜短,才七点钟天就都黑透了。但现在又不算太晚,他看着祝远山态度十分坚决,妥协道,“行,那我骑车送你。” “不。”祝远山如临大敌地拒绝,一副被他的车技吓怕了的样子,“走,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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