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昱窘迫,他脸颊滚烫,来之前,他以为周迟会收留他,就带上了他以为的所有重要东西,东拿西凑的,装了一大书包。 “还是我自己来吧。”出了小区,桓昱主动伸手要去背自己的书包,颇为善解人意地说:“你不用送我了,我知道怎么去车站。” “知道怎么坐公交车?” “知道。” “那行。”周迟把书包递给他,又往他口袋里塞钱,“这零钱你坐公交车用,剩下的这些你留着回去上学用。” 桓昱摇摇头。 周迟没依他,把钱放到他书包侧面的口袋,“在车上别和陌生人说话,书包里的东西好好看着,饿了就买饭吃,还有就是你下次千万别来了,我真顾不上了你。” 桓昱想,这次以后,他应该不会再来了,因为再来多少次也都会是一样的结果。他依旧乖顺点头,把那几张红钞又抽出来还给周迟,他说:“我不会再来了。” “知道了,回去吧,实在有困难找你们村支书,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桓昱舌根下压着苦涩,趁周迟转身前,他仰起脸说:“哥,你别忘记吃药,要是伤得很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周迟唇角紧绷,没有只言片语,最后他别开脸,抬手打断他:“行了行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赶紧走吧。” 这次桓昱没再接话,他背上书包,又和周迟说谢谢,然后孤零零从小区出去,隔着穿行的车流,周迟注视着他穿梭在人群中,不知道是不是分神的缘故,被路过人撞得踉跄,差点跌倒。 周迟神情不由得紧张,他耐性不多地闭了闭眼睛,一路跟到公交车站,远远看着桓昱上车,才放心回家。 公交车走走停停,桓昱抱着书包,靠坐在后门和座位之间,洗得发旧的短袖,领口褶皱厉害,隐隐露出他肩头的淤紫伤痕。 车经停多站,桓昱神情灰扑扑,显得格格不入,车上安全员观察他一路,想了想走过去搭话,听着陌生的口音,他一声不吭,安全员上下打量他,叫住他,不让他下车,说是一会儿到终点站打电话让警察过来。 桓昱佯装是有家长的孩子,熟练说出周迟家的小区,对方心存怀疑,桓昱再三肯定,编造说自己是去上补习班。 送走桓昱,周迟没直接回去,他坐在小区楼下抽烟,看着一群和桓昱差不多大的小孩跑跑跳跳,叽叽喳喳,烦死人。 不知道那狗崽子到车站没有,周迟看了眼时间,心烦气躁,他朝后撸了把寸头,起身上楼。 周迟走到四楼,楼道正好迎面下来两个中年妇女,交头接耳,嘴里时不时蹦出“拐卖”“男孩”“一个人”“真可怜”的字眼,周迟冷眼看过去,心陡然一跳,他突然想起桓昱还揣着存折,只身一人,要真是碰上坏人... 转念一想,周迟又觉得桓昱应该没那么傻,都来两趟了,不至于找不到回去的路。 周迟陷入沙发凹陷,越想越纠结,用双手搓了搓脸,垂下时,尾指碰到微凉触感,他动作稍顿片刻,然后从靠枕里勾出一条红绳项链,下面坠着黄金吊坠。 “真他妈欠他的。”周迟无奈苦笑,他掐灭烟,下楼往公交站走去。 公交车身倾斜拐过一个路口,周迟猛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大大的书包,在烈阳下迈着小步。 不是那狗崽子还能是谁? 周迟走到后门,他扒着车玻璃,心急如焚,完全相反的方向,视线里桓昱的小小身影,愈发微渺。 他大声叫桓昱的名字,车流鸣笛不断,粗糙轮胎碾压路面,发出闷闷噪音,冲淡了四周一切声音。 桓昱好像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回头,看见拐过十字路口的那辆公交车尾巴,车身后跟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他漫无目的地盯了会儿,然后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刚在车上,桓昱看到粉刷墙上的广告,认出福利机构的字样,他想,反正回去也是挨欺负,还不如从来哪就回哪去。 所以桓昱没到火车站,他中途下车,遵循着记忆,找刚刚那个贴着福利院宣传的路口。 他刚下车,司机和安全员越想越不对劲,停车后,车上安全员追出去,指着他说:“那个小孩你先别走!” 路上的行人闻声看过来,看桓昱穿得破破旧旧,还以为是他偷了什么东西。 桓昱也听到声音回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发现旁边人都在用异样眼光注视自己,他惊慌失措,下意识拔腿就跑,跑出一截后,径直撞到一个人怀里。 周迟一身伤口,被他撞得闷声一哼,抬手拎起他后颈,让他站直,没好气地吼他:“谁让你提前下车的?!” “我、我...” 接二连三的事情,堵得桓昱一句话说不出来,安全员追上来,气喘吁吁,看着一脸凶样的周迟,心中警铃大响,当即拨通报警电话,格外严肃地指着周迟,让他放开桓昱。 “什么意思?”周迟被一句话绕得云里雾里,目光在安全员和桓昱身上来回,接着他把桓昱护在自己身后,卷起两边袖口,喘气道:“这是我弟。” 就凭他刚刚对桓昱的态度,这话很难让人信服,没一会儿,警察赶来,目光在两人身上审视一番后,把桓昱叫过去。 “你一个人?” “嗯。” “那你认识他吗?” “嗯。” 桓昱悄悄看了眼怨气横生的周迟,很小声地说:“他是我哥...” 警察蹲在地上,和桓昱视线相平,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温声道:“没关系,你不用害怕,我们是警察。” 桓昱信任地点点头:“我知道,但是他真的是我哥。” 一番问话后,警察还是不放心,把两人带去附近派出所,女警将桓昱安顿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温水,拿了块面包,检查出他身上深深浅浅的淤青。 在场警察安抚他,闻声细语,问他身上的伤口是哪来的,周迟被隔在不远处,眉头紧皱,望着他肚子和后背的伤痕。 桓昱实话实说,说是在老家让人威胁打的,另一边警察正在查周迟的身份:“周罗是你什么人?” 周迟没吭声,警察厉声又问一遍,他才开口承认:“我爸。” 电脑屏幕泛射冷光,警察再三审视他,“服刑人员?” “对。” “犯的什么事儿?” “肇事逃逸。” 警察没再继续追问,确定完俩人关系后,把身份证和户口薄还给周迟和桓昱,又对周迟进行严厉的口头教育。 俩人走出派出所,外面夏阳正盛,附近繁华街巷,各色小吃餐馆,味道全杂糅在一起。这乌龙闹完,周迟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吓唬身旁的桓昱。 桓昱抱着脑袋,缩起脖子,后面跟出来的警察高声呵斥:“干什么呢?!不许打人!” 良久,周迟肩膀耸动,他笑了笑,抓着人后颈,跟提小鸡似的提到自己身边。 桓昱忐忑,跟他走出一截路,忽然停住,犹豫后问他:“哥,你能把我送去福利院吗?我不想回去,我回去他们又会打我。” 周迟转身和他对视,小孩瞳仁漆黑,他从口袋掏出那个金锁吊坠,随手挂在人脖子上,吊坠搭在他衣领外,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去福利院也行,先跟我回趟家。” “回家?”桓昱看了眼脖子上的吊坠,仰头不解,“回家干嘛?” 周迟伸手把他拉拢到自己身边,狠狠揪住他的脸说:“你给我惹这么大麻烦,当然是回家关门,先把你打一顿再说。”
第6章 童养媳 桓昱听完那句话,小脸煞白,忐忑不安地跟着周迟上楼,房门掩上,发出咔哒一声。 桓昱立刻抱着脑袋,缩到沙发扶手下蹲着,哭腔明显地说:“哥,我错了,别打我别打我...” 周迟心里酸涩翻涌,他长舒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周身气息温和一些,他走过去,抓着桓昱那条细胳膊,将人半拎半搂到沙发上,又用脚把板凳踢过去,在人面前坐下,双手抓着他的手腕,让他放松。 “别、别打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桓昱胡乱道歉,说话颠三倒四。 周迟吓唬他:“再哭我真打你了。” 桓昱立马止住抽噎,眨眨浓密湿睫,眼眸明亮,洗过的清澈无辜,他咬住颤抖的嘴唇闭上眼睛。 然而并没有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桓昱只感到肚子一阵凉意,他低头,看周迟掀开他的衣服,温热指尖一处处摸过那些伤痕。 “妈的,这群畜生。”周迟让他站起来背过身,看到他后背更密集的淤青,“你怎么不和我说你挨打的事情?” 桓昱突然安静下来。 “钱都好好放着吗?” “嗯。” “田地呢?” “他们占了。” “占了就占了吧,不要了。” 桓昱摇头,坚持说:“不行的,那我就没有补贴拿了,我没有钱。” 周迟坐矮凳,视线略低他一些,向上淡淡瞄过,语气也漫不经心:“在我这饿不死你。” 迟缓的神经让桓昱没即时反应,过了许久,他才不确定地问:“你要我了?” 周迟冷哼一声,故意泼他冷水,“看你表现。” “我一定好好表现!我会听你的话,给你洗衣服,做饭,照顾你。” “得了吧。”周迟嫌弃地打量他,“你把自己都照顾得面黄肌瘦,营养不良,还照顾我...” 桓昱懂得分寸,他不争言语胜负,不好意思地低头,再次允诺保证道:“哥,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行了,别太早下保证,没准哪天惹我不高兴,我就把你丢出去。”周迟嘴角牵动,走到玄关换鞋,冲他勾手,“跟我先去趟医院,看看身上的伤。” 从医院检查出来,周迟带人出去下馆子,他见识也不广,挑的都是些苍蝇小馆,桓昱倒心满意足,点了盘小炒肉,吃了两碗半米饭。 周迟坐他对面,从盘子里给他挑肉,夹起放在他碗里,对上桓昱那双黑白分明,但充满着渴望的眼睛,他笑:“还想吃?” 桓昱思索片刻,慢慢点了点头。 周迟又给他要了两个炒菜,看着他埋头扒饭,瘦小的手捻起嘴角的米粒,放进嘴里。 从餐馆出来,远处天边霞光满天,阳城祥和安宁,汽车尖锐的鸣笛声,此刻也幻化得轻缓,一长一短的影子,斜落在花坛景观上。 桥洞下一大一小的流浪黑狗,正蜷缩着打闹,桓昱忽然顿住脚步,他盯着那两只小狗,不自觉露出笑脸。 不远处的周迟回头,橘红光线镀在他脸庞,鲜活生动,他叫桓昱快点跟上。 桓昱不急不慢地应了一声,最后回头看了眼桥洞下的两只小狗,他朝周迟小跑过去。 “哥。”桓昱轻碰周迟的手腕,重复着他说了好多次的话,他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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