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只需要改改大陆和台湾的用词差异,没想到细看下来有大段大段的漏译,甚至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二创添加!谢元改稿改得天昏地暗,还要时不时被打岔: “小谢,来帮我们部门换个水。” “谢元,有空帮忙搬书吗?” “这个发票你贴一下。” “谢元,去帮你们老大拿一下快递。” “小谢你过来,跟发行去书店送一趟展架。” “这本书的清样插队先看一下,换换脑子。” 又过了一周,蒋主编核对他们的进度表。“小谢,《黎明河》的核原书还要做多久?我们又有两本译稿回来了。” 谢元头大,原以为一个半月能做完的稿子,做了两周之后,还剩两个月。稿子就像山压在头上,董乐还要说:“现在算好的,你是还没跟那些难搞的作者打交道。编辑的工作里最轻松的就是看稿子了。” 沈一念拆开快递。“吃点心。” 大家围过去。“哪来的?” “朱老师去旅游带回来的。” “太幸福了吧,怎么感觉朱老师一年到头都在旅游。”董乐哀叹,“我什么时候能熬到当顾问啊。” 感觉星期一发这种班味内容要掉收,我写得都丧了……但是没办法,这就是我们元的成长之路。 第006章 鸡肋 沈一念单手叉腰,站在旁边看谢元的稿子,让坐着的人感到压力。“老大,你要不要坐下来。” “不用,坐久了腰疼。”腰酸背痛颈椎病,编辑的职业病了,公司里口口流传着挂哪个骨科大夫的号、颈椎牵引哪家强。还有防痔疮的各色甜甜圈坐垫,多半工位上都有。 “这个书本来打算剑卿腾出手以后让她做,现在看起来要急一点了。”沈一念拍板,“乐乐,把小谢已经做完的部分拿去改字灌版,你先看起来。剑卿做二编,不做三编了,让校对老师过一遍就付印。”这项目不好再拖,速战速决。 就好像影视剧组里的“飞页”,有一页剧本拍一段戏。编辑工作赶时间的时候,也可以把流水线折叠起来,几个人接力同时看不同的章节。董乐带谢元去制作部门,那边的同事之前谢元帮忙核红时已经认得差不多了。 在无纸化办公的时代,传统图书行业依旧保留着使用纸稿的传统,一来保留历次修改痕迹,二来避免文件在各个电脑各个软件中来回倒腾出问题,最笨的始终最稳妥。 制作部的姚姚一看到谢元手里那沓纸上的笔迹和便笺,就大叫起来:“改这么多!”谢元顿时心里发憷,仿佛是自己给人添了麻烦。 董乐脸皮最厚,搂着姚姚喊“亲爱的,我知道你最好了”。姚姚被她晃来晃去,东倒西歪:“放着吧放着吧,我有空就做。” 往回走的路上,董乐提点新人:“你平时路过制作部就进来看一下刷个脸,提醒她们做我们的活。不要一天三次遭人反感,但是完全不催的话她们会拖着你,天天都有别人插队。” 谢元还不太好意思去催,这个稿子改得太多了。董乐说:“你想多了。她们拿工资干活,本来就是分内的事。” 等姚姚把谢元在纸上的改动都转移进电子文本,一个内线电话打过来,叫董乐过去看。董乐带着谢元去样书室,对着整墙书柜,从最新的那头抽同类型的书下来翻给他看。“你看看,觉得这本书适合哪个版式。如果没有特殊需要,选一个现成的模板灌进去就行了。”阅读习惯和大众审美是随时代不知不觉演进的,两年前的书就已经失去参考价值。 字体字号字间距行间距,上下左右页边距。就算谢元作为读者看过多少书,也说不清这每一个细节给人的观感差异。看他拿不定,董乐就带他回去姚姚那里,让他问专业人士意见。姚姚点着其中一本说:“就这个啊,这个挺好。” “好,那先照这个灌。”他们俩站在姚姚身边,看着文本贴进版型。姚姚从第一页快速拉过去,手动把章卷分页,动作快得来不及看清。谢元想,好专业啊…… “在你们那边的打印机打出来了。”姚姚说。二部的方向传来一体机运转工作的声音。他们谢过同事,往回走,董乐说:“带你一次。下次自己来。” 谢元看着机器的出纸口一页一页飞出打印纸。左右各半的A4纸上,文字像摊开的书;只是排版的差异,给他视觉感受却从稿件往成书跨了一大步,振奋人心。他雀跃地拿回工位去,第一次给自己核红:对照前一份纸稿,核查是否所有改动都被正确誊到了新的版本里。 公司发的两个月饼,就算今天的晚饭了。 但这份新人的干劲,很快又被打击了:后半本译稿里发现了整章的漏译,少说一万字! 看谢元趴在桌上,连蒋静言都有些不忍:“要不让乐乐把这章拿出去找人译吧。” 谢元重新坐起来:“没关系,我可以。我带回去做。”翻译是需要上下文的,单译一章怎么译?现在对这本书最熟的译者就是他自己。他只能安慰自己:得看看这个译者是谁,以后看台版书可以拉黑了。 但第二天,沈一念说“岳老师的稿子来了,你们谁有空看”时,听见喜欢的作家名字,他又有点懊恼。MOOK的创刊号正在成型中,他却在赶别的活——虽然也轮不到他参与那些量级的稿件。 什么是新人配做的稿件?蒋主编把一摞言情放在他的桌面上:“小谢,《黎明河》做完做这套书的再版。稿子基本不用动,只要跑流程就行了。” 听起来像不费脑的体力活,后来谢元才体会到董乐曾经说过的“看稿子是编辑最轻松的工作”是什么意思:改稿才是编辑不费脑的体力活。 国庆假期,谢元就窝在他的小房间里跟稿子过了。二部的群里,时不常拉哌两句日常:沈一念带孩子出门旅游,蒋静言陪对象回了老家,董乐陪父母走亲戚,苏剑卿一如既往埋头看稿。上班以后最让谢元舒适的,是编辑们聊闲天也都用标点符号!这是他在其他任何群聊都没见过的。 【沈:小明这几天陪剧组在路演,他问我们要不要北京场的票。】 【文学二部-董乐:不要。他那本书原作就不怎么样,青云选的主演只会雪上加霜吧。】 谢元看着聊天框犹豫。他也觉得《我也喜欢你》俗套得不行——光听这名字!哪里还有文学性了!但路演能见到明老师,让电影票有了鸡肋的分量。 之前虽然加了微信,但迄今一句话没聊过;谢元本就不是很会交际的人,更不想让人家觉得他上赶着套近乎。他想要的是以编辑的身份和喜欢的作家们共同工作,而不是以粉丝的身份受人关照,仿佛低了一头。 【沈:小谢,是不是离你不远?你去走一趟吧,作为代表去关心一下我们的作家。】 摇摆不定中被人推了一把。 《我也喜欢你》是明盐在青云的上上本书,内容和书名一样直白,就是乏善可陈拉拉扯扯的青春爱情故事,一股工业糖精味儿。当时青云造势宣传,文坛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为青春文学注入生机!手握文学奖的明盐仿佛一把杀鸡的牛刀,名字在营销稿中锃亮。但最后买账的,还是青云那些看颜值入坑的初中生。 谢元被他诈骗过一次,誓必不愿意再被骗钱了。但为了工作出外勤,公费去看一眼明老师……可以。 写到最后自己LOL 工作日常会枯燥,但是也没法“斗转星移时光飞逝绵羊元就光速成长独当一面了” 第007章 社死 出门前,谢元还在书包里揣了书,但上了地铁后就被挤得没手也没心思拿出来看。国庆的北京地面上有多少游客,能窝在家的话谁想出门啊。老大倒是说了给他报销打车钱,但在路上堵着还不如挤一挤熬三十分钟算了。 出了地铁,往商场的地下通道里也没松快多少。他极少来这些消费场所,一个个品牌相见不相识,打在店头的促销价都令只拿几千块的打工人咋舌,也不知怎么会有那么多看起来只是和他同龄、却光鲜亮丽的女孩们消费得起。他低着头走路,怕潮人恐惧症都要犯了。卷在人潮中上了电扶梯,往下看了眼,杞人忧天电扶梯究竟能不能承这样的重;又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等到了顶层的影院外,谢元总算后知后觉这么多人都是哪来的。各种比他人都高的应援花篮、易拉宝一个接一个,“粉丝经济”的威力以一种具象且富有视觉冲击的形式推送到他眼前。灰朴朴的小编辑灰溜溜地贴着墙根,从应援物后头挤过去,乐观地想还好他瘦。挤到票房外面,他拉住一个穿影城工作服的小姐姐说明来意,对方带他去找经理拿了明盐寄存的给淳意工作人员的媒体票。 主角顶着没有深度的脸,台词的深度全靠配音来撑。摄影布光不遗余力地照在他们脸上,将没有辨识度的面孔照得连毛孔法令纹也无,层层滤镜在大荧幕上呈现出网剧的质感。 刚毕业就能独居一室一厅的主角离他的生活太遥远,邂逅就能心动对眼、边工作还有空恋爱约会也是塑料味的假糖。公共假期还每天加班六小时的打工人内心疑问,这种故事真能给人造梦? 片尾的音乐中主持人把主创团队请上台,观众席上的粉丝居然掏出灯牌。谢元回身望了半圈:连明盐都有一个。 再看在台上让来让去的主创们,失去了无死角的光照,浑身都是死角。最虐的就是清秀的男主演隔着相貌平平的导演和主持人,也明显比另一头的明盐矮了一截。搁在完全陌生的人眼里,这一排都看不出谁是真绿叶。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演艺明星,谢元有点理解了青云为什么要那样包装一个作家;人尽其用罢了。 终于站定,挨个讲套话,主持人带着两个主演和抽上台的幸运观众做小游戏,穿插媒体提问。都是安排好的。观众互动的最后,为了给面子,主持人示意给明盐递话筒:“明老师也抽一个观众吧。” 谢元的余光都能看到那边举着明盐灯牌的粉丝激动起来了。 明盐往这边一抬下巴,直视他:“那个卷毛。早就看见你看我了,是不是我的读者?” 谢元浑身僵硬,面试都没这么紧张过,因为面试也没有这样几百个人看他。他赶紧站起来,身后座椅的座面自动立起,书包滑漏下去,在身后砸出闷闷的一声。 工作人员把话筒传过来。谢元已经大脑整个宕机,生理存在全靠肾上腺素疯狂运作。“明老师你好,我是你的读者。”声音克制着,平缓得还听不出激动似的。“我从第一本书就开始喜欢你了,今天也是为你来的。我的问题是,你以后还写这种……呃,青春文学吗?” 谢元话一出口,就感到了窒息的社死感。旁边同拿媒体票的记者轻轻“噗”出声。离他比较远的位置,已经有人笑起来了,笑声夹杂着纷纷言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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