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着相识十几年对对方的了解程度,他敏锐地窥探到沈星淮眼睛里努力遮掩却还是不小心溢出的情绪——那个“重归于好”的假设,不仅仅只是假设。 如果自己愿意实施,未必不能变成现实。 祁慎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这一刻消散不见,眼里开始浮现出游刃有余的从容。 他差点忘了,在和沈星淮的情感拉锯中,他总是占据上风。 完全不必有太多忧虑,祁慎轻松地想。因为沈星淮在自己面前几乎是赤裸的,总能够被自己轻易看穿。 “自然是,”祁慎一步一步朝着沈星淮逼近,轻易突破了那道沈星淮横亘在两人之间、并不坚硬的防线,“找你有事情。” 祁慎回答了那个沈星淮固执地问了两次的问题,擦着沈星淮的肩膀进了门,肩膀碰到的瞬间,沈星淮退了一步,像是回避触碰,也像是为他让路。 沈星淮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他总是做出下意识的举动,只随当下心意,不顾及结果。 但祁慎不一样,祁慎做出一样举动时,说明他对结果至少有了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在朝沈星淮前进时,他就知道沈星淮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两声质问不过是他故作冷漠。他也知道沈星淮不会阻拦他的擅闯,甚至不会拒绝他的合作邀请。 他还知道沈星淮最重感情,吃了很多亏,也总没变。 他知道沈星淮对自己还有依恋。
第3章 初雪(修) 因为对沈星淮家太熟悉,行为举止过于从容,祁慎在迈入这个房子的时候,几乎反客为主。 已经快要走出玄关,回头看到沈星淮还一副茫然的状态立在门口,祁慎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自顾自拉开鞋柜,换好拖鞋。 他转头问沈星淮,“不进来坐着聊吗?” 鞋柜里曾经属于他的那双拖鞋还没有被扔掉,只是放在最角落里,积了一层灰。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落在祁慎眼里,似乎更加佐证了他先前的观点。 沈星淮眨了下眼睛,转身跟在祁慎身后时,一时间对这局面有些无所适从。 “所以是什么事情?”坐下后,沈星淮问正在回复手机消息的祁慎。 他试图表现得和祁慎一样从容洒脱,但是双手总是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暴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祁慎放下手机,单刀直入,“电视台准备拍一部医生职业纪录片,想邀请你做为第一个单元的主人公。” “你来找我,”沈星淮看着祁慎严肃认真的脸,冻到发红的一双手绞得更紧,“就是为了谈工作吗” 没有丝毫犹豫,祁慎的语气冷淡坚决,“是的。” “是为了工作。”祁慎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强调。 室内空调的运作似乎出现了问题,沈星淮觉得周身都变冷了。光是祁慎突然出现,就足以对沈星淮产生极大冲击,而祁慎的态度和祁慎口中说出的话,更是如同刀子一样,扎进他的心脏。 他动了动嘴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沉默着整理了一会儿自己纷乱矛盾的心情,才再度开口,“那你可以走了。” “为什么” 祁慎目光沉沉,如同一张沉厚的网笼住沈星淮,让沈星淮无处可逃。 “我不想和...”沈星淮努力平复自己,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冷漠和不在乎,“前男友有任何联系。” “我们已经分手了,祁慎,你根本不该来找我。” 说出这些话后,沈星淮觉得眼睛有些酸痛,偏头不再看祁慎。他费了很大的决心和自制力才说出这几句话,话轻飘飘地从嘴边落下,可心口却好像压上一块又一块大石头,沉重得有些喘不过气。 祁慎在听完这番话后,原本冷淡的目光流露出失落,“沈星淮,你这么冷漠。” 祁慎的声音听起来很受伤,说出来的话暗含指责,像是沈星淮的话对他造成了十分严重的打击。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还不至于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沈星淮,我们认识了十几年,那么久的相识相知,即便分手,也几乎是如同亲人一般的存在吧。” “起码在我心里是这样想的。” 祁慎微弱的语气和带着浓厚失望的声音,让沈星淮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负罪感。他低下头,有些不敢看祁慎。 良久,沈星淮才反应过来,“可当初,明明是你说...” 明明是祁慎当初对自己说,不许再联系他,不许再和他纠缠的。只是想拿出来和祁慎对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我是为了工作才来的,但不只是为了工作而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是为你而来。” “现下医患关系紧张,由此引发的纠纷和事故也极多,我想通过纪录片的镜头让观众们了解医务工作者的真实状况,让他们能够站在医生的立场上去理解医生。” “我知道当年沈叔叔的事情对你的打击很大,这也是我选择这个项目的原因,它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我想这对你也一样。” “我们都不想再让沈叔叔那样的悲剧发生,对吗?” “所以我希望你和我一起,来完成这份意义。” 沈星淮听到这些,有些错愕,沉默了一会儿,手拿起前面茶几上的杯子,目光盯着里面晃荡的液体来掩盖自己的异样。 无论是祁慎说的“为你而来”,还是那句仿佛在他心脏里刺了一针的“不想让沈叔叔那样的事情再发生”,都让他没法儿不动容,甚至瞬间产生了倒戈的心理。 在祁慎对他流露出的温情中,沈星淮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那些决绝的话,或许是只是混乱梦境里的台词,而非现实所有。 “你考虑一下吧。”祁慎的声音再度落下,落在沈星淮身上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 可沈星淮低着头,没有任何察觉——他想到了沈青川。 想到沈青川穿着白大褂穿梭在医院的身影还有他不到五十岁就长满的一头白发,想到他曾经很骄傲地对自己说:做医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琐碎的记忆如走马灯一样闪过沈星淮的脑海,他眼眶不禁有些湿热。 沈星淮好久没在别人嘴里听到过沈青川了。 以前,人们提起沈青川,会说他是国内极富盛名的胸外科专家,说他从业20多年做过上十万台手术,救过的人数不胜数。 而现在,大多数认识沈青川,不过是看到了8年前那条惨烈震撼的医闹新闻——一个为医学奉献了大半辈子的医生突然倒在自己所救病人家属的尖刀下。 没有人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许连沈青川自己也没想到——患者家属朝沈青川冲过去时,他甚至没有躲。 想到这些,沈星淮的情绪有些失控的迹象。他极力压制着眼中的酸涩感,不想在祁慎面前失态。 况且,祁慎曾经明确表示过,不喜欢看沈星淮哭,连眼眶泛红都会引得他一句“至于吗”。 沈星淮自己也很讨厌自己的易流泪体质,很多时候明明没有到那种地步,眼泪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出来。 门铃声和电话声音接连响起,打破了沈星淮和祁慎间的沉寂气氛。 祁慎说是他的同事到了。沈星淮看着手机像是得到了解救般,仓惶逃开,“麻烦帮我开下门,我去阳台接个电话。” 直到彻底关上阳台的门,他仰头深呼吸,将要落下的眼泪全部堵回眼眶。 接通电话,许云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星淮,小识跟我说,你昨天在医院晕倒了” “没有那么夸张,值了个夜班,又上了台三个小时的手术,出来时有些困而已,”沈星淮声音有些哑,听起来很消沉,“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以后会注意。” “每次嘴上说会注意,实际工作起来根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许云鹤一贯平静的声音带着指责的意味,“你再这样下去,我怕真要不了多久,我这个白发的还得送你这个黑发的了。” 她原本打电话来只是想要关心一下沈星淮,不知道为什么,又偏离了最初的用心,忍不住埋怨,“我一直不支持你走医学这条路,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像你爸爸一样。” 提到沈青川,两人心下皆是一惊,然后陷入无言。许云鹤像是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失言,沉默一会儿,沉沉叹了一口气,“星淮,在学医这件事上,我总是希望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沈星淮回答得坚定,“从小到大,我没有为我做的任何一个决定后悔。” 许云鹤近些年常常反思,是由于自己陪伴关心沈星淮的时光太少,才让他走上现如今如此偏颇又困难重重的道路。 “你总跟我作对。”许云鹤声音里有些无奈。 “妈,不说这个。”沈星淮知道这样聊下去两个人都会不开心,转移话题,“今年过年回春城吗” “好长时间没回了,是该回去看看了。”许云鹤感叹了一句,又补充道,“对了,林阿姨家的小孩,学护理的,很漂亮可爱的一个女孩儿,过年你们见一见吧。” “妈,你明知道我……” 许云鹤打断他,言语严厉,“你别还没试就说不行,你试一试再说。” 沈星淮有好多话想说,想说自己没办法试,想说自己只喜欢男的改不了也没办法改,想问许云鹤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不肯接受自己。 又想到那些话好多年前也说过,许云鹤不愿意听,他再说一遍也没有用。 “星淮,你也不小了,我只是想你早些安定下来,有自己的一个家。”电话挂断时,许云鹤用缓和下来的语气对沈星淮说。 沈星淮疲惫地'“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响起,冷从四面八方钻入沈星淮的身体,冬天的寒风吹得他脸色苍白,鼻尖通红。 搭在阳台栏杆上的手握着手机,一不小心按到了边上的指纹解锁。屏幕一亮,壁纸是他和祁慎的合照。 十七岁那年的冬天,长白山脚下的滑雪场,他们身体紧挨,头靠在一起,脸上笑容洋溢。原本他的锁屏也是他和祁慎的合照,分手之后就换了,但是壁纸那张照片,他实在太喜欢,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一直舍不得换下来。 想到刚刚和祁慎还有许云鹤交谈的种种,沈星淮立在原地,整个人有一种无力感,忍不住在冷风里叹了口气。 一个难得的休息日,居然会让他比在医院工作时还要疲惫。沈星淮有些后悔地想,早知道就不休假了,就一直忙着,忙到没时间难过没时间分神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阳台的门被拉开,有脚步声在向自己靠近。 沈星淮下意识背过身,抹了下眼睛。 他听见那脚步声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来。于是沈星淮又狂眨了几下眼睛,确认自己眼睛里没什么湿意才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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