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文可一回到房间,就把门锁上了。 他没想到会再遇到叶安之。 这一天他思绪都很乱,他有一肚子话想问叶安之——他憋了四年了。可是看他现在那副冷漠疏远的表情,他又有点犹豫。 他已经盯着手机屏幕发了半个小时呆。屏幕上,是叶安之的号码——他从员工通讯录上找的。 正在犹豫要不要打时,他收到了一条短信,英文的。 “明晚来我家看‘网飞’吗?” 典型的美式俚语,意思是“约吗”。 卢文可思绪烦躁,随手回了一个,“最近没空,我回国了。” 谁知电话立刻打了过来。 “你啥时候回的?也不告诉我。我昨天刚在酒吧拒了一个帅大叔,为你守洁。你倒好,抛下我自己跑了。”Max连珠炮般的英文从听筒里发出。 “刚回来,三天。” “你怎么了?不高兴?”Max听出来卢文可语气里的低落。 “我……”也许是久违的英语环境,也许是熟悉的炮友,卢文可找回一点过去生活的感觉,他的话也多了点,“我碰到我初恋了。” “我去,不会是那个你怼了一晚都没怼进去的初恋吧?” 卢文可有点后悔接他电话了。当然,他更后悔的是,不该在某次喝多之后,和他抱头痛哭,互诉情伤。 电话里没有回音,Max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知道这位初恋在卢文可心里的重要地位,于是换了个正经点的语气,“你们的重逢还好吗?” 他和卢文可之间是开放性关系,这是第一次上床前就说好的,两人的关系仅限你情我愿的性爱,并不介入对方的生活。只是因为两人比较聊得来,所以在炮友之外,又有点像可以说说心里话的铁哥们。 “我……他现在是我爸的助理,假装不认识我。” “那也正常嘛,我要是有个第一次都插不进去的男朋友,我也不想承认认识你。” “……” Max性格中最吸引卢文可的一点,是他和自己一样,都很自由随性。可现在,这却是他最讨厌的一点。 “我错了我错了,不开玩笑了,”Max似乎感受到了话筒对面的杀气,“那你怎么想的,重新追他?” “我……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变化也挺大的。但……我一直想问他,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卢文可叹了口气,“可看他现在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又觉得,旧事重提,倒显得我一直放不下似的。” “你本来不就放不下吗?” “……” Max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但卢文可没听进去,他的思绪,被拉回四年前,纽约唐人街上那间喧闹拥挤的教室。 那年他高中毕业,准备申请美国的大学。 与国内高考的一锤定音不同,在美国考大学,除了要考SAT外,还要自己选学校,写申请材料。所以考试本身并没有那么重要。 虽然那时他母亲已去世,他一个人在纽约过逍遥日子。但家里鞭长“尤”及,还是按照国内备战高考的逻辑,给千里之外的他报了一个华人开的SAT考试辅导班。 他讨厌唐人街拥挤的环境,讨厌逼仄的教室,也讨厌罗嗦的老师。 但他没想到,他会在那里,遇到他的初恋—— 叶安之给他的第一印象,像一只胆怯的小猫。 他探头探脑地钻进教室,小心翼翼地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的角落——卢文可正趴在最后一排睡觉。 卢文可是被他自我介绍的声音吵起来的。他的声音很好听,但音量很小,说得磕磕绊绊的,带着明显的不自信。一听他那中式发音,卢文可就知道,他是刚从国内出来的。 卢文可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就看到面前一团模糊的白色——那是叶安之的白衬衣。 他的背舒展,瘦削。他的脖子,白皙,光洁,流畅的线条向下延伸,隐入洁白的衣领。 卢文可当时就清醒了。 接下来的课里,卢文可一直有意无意地瞥那截脖颈。以至于他在地铁口再次遇见叶安之时,他首先认出的,是他的脖子,而不是他慌乱的脸。 “怎么了?”卢文可一向不爱管闲事,但看到一脸着急翻着书包的叶安之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去。 当时的他不知道,他走向的,是一个再也逃不出的深渊。 叶安之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身松垮打扮的卢文可。他认出了这是他辅导班的同学,因为他的T恤让人过目不忘——那是卢文可自己画的。纯白的T恤,被他涂上了各种颜色的线条和彩点,看似随性,但很协调。 “我……我……”因为卢文可是用英语问的,叶安之也想用英语回答,但他心里焦急,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表达。 接着他就听到卢文可又用中文问了一遍,“你怎么啦?” 他的语调有点怪,前面是北方口音,结尾又有点台湾腔。 但叶安之没时间想那么多,他用中文回复,“我要买地铁票,但好像没带钱包。” “那你用我的吧。”卢文可从来不是个热心的人,但这次他却立刻去掏钱包。 “这……”叶安之本能地想拒绝,他一向不爱麻烦别人,但眼下窘迫,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接着他就看到,卢文可从肥大的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一个钱包、一部手机、一团耳机线,还有一条口香糖,仿佛那是机器猫的百宝箱。 卢文可从那一堆杂物里挑出钱包,叼在嘴里,然后又把剩下的东西一股脑塞回了口袋。 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叶安之不禁轻笑了一下。 听到笑声,卢文可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叶安之不笑的时候表情很冷,有点生人勿近的疏离。但一笑起来,眼睛像月牙一样弯曲。他的眼珠不够黑白分明,看起来有些迷醉。 卢文可觉得心脏漏跳了一拍。后来他才知道,那叫桃花眼。 “今天……多谢你了,”接过蓝黄相间的地铁卡,叶安之感激地说,“我……我叫叶安之,你呢?” “No biggie,我叫卢文可。”卢文可假装洒脱地一挥手,但他其实没敢看叶安之,他的桃花眼,会摄魂。 原本定在九点的会,推迟到了十点——因为叶助还没来。卢文可起了个大早,却只能无聊地在办公室发呆。 外间的同事还在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完善开会要用的资料。他想去帮忙,却感觉插不进手——资料都是中文的,他光是读懂,就要费好大力气,更不要说去帮忙准备了。 在移民二代的华人朋友里,他的中文算顶尖的——听和说没问题,还认识大多数的常见字。但到了中文办公上,他还是觉得力不从心。 两个同事正站在打印机旁,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做最后的校对—— “再仔细检查一下,别被叶助发现错误,他那眼神会杀人。” “就是,每次给他汇报工作,我都一身冷汗。” 这时,他们身后的门开了,探出卢文可蓬乱的脑袋,和扎眼的红色T恤。 “你们说的叶助,这么凶吗?”卢文可咧嘴一笑。 “啊……”被总裁的儿子听到自己吐槽上司,同事很紧张,“叶……叶助,他……他对工作很认真……他也……很严于律己……” 另一个同事赶紧附和,“他……他工作能力很强,总能发现我们工作上的问题……” 看他们紧张的样子,卢文可本想多问两句的心,也冷掉了,微笑着说了句“谢谢”就又缩进办公室。他其实很想有个轻松自在的工作环境,但他知道,自己顶着总裁之子的名号,永远都没法和同事打成一片。 但是叶安之,变化真的这么大吗? 会议室的桌子是回型的,叶安之和董经理坐在主位,其他人分坐两旁,卢文可很明白自己的实习生身份,坐在后排凳子上旁听。 卢文可的师父Eric正在汇报艺术展的筹备计划,“我们这次的主题是‘白色恋歌’,正好契合圣诞节氛围……” 他思路清晰,讲述条理,虽然因为紧张,尾音稍微有点颤。 但卢文可的全部注意力,却都放在叶安之身上。 他换了一身衣服,但依旧是西装领带,头发依旧梳得一丝不苟。 他或低头看资料,或在纸上涂涂写写,或抬头看着汇报人。他面色严肃,宽大眼镜后面的眼神很冷,看得Eric一阵结巴。 “小卢,你有什么要补充吗?”董经理看到卢文可一直往他们这边看,便热情地询问。 “我……”卢文可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但好在他提前做了功课—— “额……我在想,我们能不能把这个展览延伸到室外,可以加上人工雪景,更能营造白色恋歌的主题。” “这……是个好创意,还可以引入更多商业活动,增加营收。不过——”董经理看向叶安之,“征用外面的公共区域,需要政府批准,手续这方面……” 叶安之一边低头记笔记,一边道,“可以考虑,明天写个书面方案给我吧。” “哦。”卢文可有点心虚地说——他哪知道方案该怎么写啊。 叶安之并没有看卢文可,而是微微一抬手,示意Eric继续讲。 卢文可感觉怪怪的。以前都是他做主导者,叶安之总是乖巧地听他指挥。现在倒反过来了。 Eric继续展示PPT。 卢文可不敢再盯着叶安之看,但又忍不住去瞥他的桌面。 他手边有一杯水。还有个小巧的咖啡杯,已经空了。杯壁有一点浅浅的咖啡渍,映出他下唇的形状,有些暧昧。 卢文可认出,那是意式特浓。 但他记得,叶安之最怕苦。 “你在煮咖啡吗?好香啊。”穿着宽大T恤的叶安之凑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前,他光着腿踩在柔软的米色地毯上。卢文可的T恤套在他身上,像一个大睡袍。 外面是纷扬大雪,但位于纽约中央公园旁的高档公寓里,暖气开得很足。 “Ange,来一口吗?”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内裤的卢文可递过去一只咖啡杯。 他一脸暧昧地看着叶安之,同时把一块方糖放进自己嘴里。 厚实的白瓷杯子是温热的,深色的咖啡散发出豆子烘焙后特有的香醇。 叶安之两只手捧着,喝了一口—— “呕……这么苦?!” 叶安之咧着嘴,刚想去水龙头处漱口,就被卢文可一把抱住,亲了上去。 刚吃过糖的卢文可嘴巴里是甜的。他的舌头灵活地搅动叶安之的口腔,似乎想用自己口中的甜,刮掉叶安之的苦。 但当时的他还不知道,叶安之生命里的苦,他用多少块方糖,都刮不掉。 叶安之被他撩得呼吸急促。他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舌头与他纠缠在一起,然后他就感到卢文可身下传来的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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