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李叔叔的手按在李好肩上,李好抬眼瞄了下,又把视线对准新钢笔,面上波澜不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但他就是觉得,李好心里是失落的。 “叔叔,既然您把东西送给我了,我怎样都可以吧?” 李令尧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愣了一下才答道:“当然。” 虽然不太礼貌,但是此刻乔翌顾不上了,他深吸一口气:“李好,这副手套送给你。” 他又摆出那副小大人的模样,很大方地说:“冬天把手套戴好!这样才不会生冻疮。” “就是这样了。最后我眼睁睁看着他戴上呢!” 乔翌回家后一五一十交待了,陈兰香“唉”了一句,“你这小孩啊,是有点别扭,但做得不错。” 乔林听完笑眯了眼,摸摸他的脑袋,夸奖道:“李好戴合手,估计给你戴上嫌大,也算物尽其用了。” 电视机里,号召“迎奥运 讲文明 树新风”的公益广告还在重复放着,在一天天的倒计时中,奥运就这样来了。
第0005章 之前 2008年8月8日晚8时,第二十九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在北京鸟巢隆重举行,八月的中国洋溢着似火的热情。 “8”是个吉利的数字,注定了这是特殊的一天,无论早晚都热闹非凡,仅在这一天,市里登记结婚的新人达到三千多人。东沟巷三号成了一对夫妻的新房,刚入夏时才装潢好,听陈兰香说,小夫妻特地选在今天领证去了。 有的家庭幸福,自然会有人承担不幸。 乔翌早早守在电视前,画面跳跃,色块亮起又暗下,神奇得就像魔法。 他余光里看见陈兰香拿着一盒东西从主卧出来,突然觉得那盒子很眼熟,仔细一想,是那天在飞飞商场买的第三件礼物! “妈,这是什么啊?”乔翌凑过去想看,当时忙着拆东西忘了问,现在才燃起好奇心。 “送人的,没你的事。” 陈兰香越是不给他看,他越是好奇,探头探脑往盒子上张望。 “喏,看看看!一套邮票,搞得跟没见过一样。” 陈兰香把盖子掀了,里面是层塑料板,压着一组奥运纪念邮票,一版六张,图案精致又清晰。 乔翌不记得还有哪个相识的孩子要送礼,随口问了句:“送谁啊?” 陈兰香避而不答,反问他:“暑假作业写到哪里了?下学期的课文背了吗?就知道看电视,马上也是快十岁的人了,能不能自己主动在学习上用点心?” 一说事就吵架,一吵架就说学习,他妈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乔翌反驳:“暑假也学,开学也学,什么时候才能玩?” 陈兰香边把东西收起来,边睨着他冷笑了一下,顺着他的话说:“行啊,那你就把暑假要学的放到开学后学,补习班已经报好了,等开学带你去认个路。” 小板凳因乔翌起身太快翻到在地,一团火从他胸口窜上来,变成一串停在舌尖的话,就要脱口。 “别吵了。”乔林把二人分开,先止住了陈兰香,又冲正要反驳的乔翌使了个眼色。 他把乔翌拉到门口:“爸爸妈妈要说点事,你先去找李好玩一会儿好不好?晚点我去接你,记得懂礼貌。” 乔翌一口气不上不下,噎得心里难受,眼见开幕式就要开始了,他也不想呆在家受这口闷气,把门一摔,去李好家了。 李家刚吃完晚饭,婻風从乔翌进门起李好就看出他一脸受气包样,拉他往沙发上坐:“怎么了,又跟陈阿姨吵架了?” “嗯。”乔翌把脸一别,牙疼般地哼哼,“天天让我好好学习,不就是期末考试粗心了一下吗。” 隔三差五乔家母子必要闹一次矛盾,每当这时乔翌都往李好家跑,原因他也说不上来,反正他就是觉得,和李好呆在一起很舒服,让他安心。 李好有心和乔翌说几句,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乔翌见他眉心一皱,连忙摆摆手止住话头:“好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马上奥运会开始了,先看电视。” 从成绩高低来看,李好确实没资格说教,他或许也意识到了这点,欲言又止了几次,还是败下阵来,默默把电视开了。 历史足迹的二十九个烟花脚印穿过天安门广场,黑衣舞者以形为笔泼墨作画,各国代表团入场……一个个环节过去,乔翌和李好看得聚精会神,先前的不愉快也就抛之脑后了。 秒针跳过等分的间隔,夜色渐浓,星星点满天空,草丛里的萤火虫也出来了。 最后是乔翌先撑不住,嗓音也含糊不清:“李好,要是我爸来,你就……就说我离家出走,不回去了。” 他打着哈欠,脑袋钓鱼似的往下一点一点,眼皮遮挡了大半画面,图形开始旋转,人物逐渐模糊,视野变暗,然后他浑身一软,歪在李好肩上了。 李好无奈,给他换了个舒服点的靠法,自己在电视前一动不动给他靠着。肩上像放了一块刚蒸好的黏糕,热乎乎的,心跳与另一人的呼吸节奏慢慢同频,等到节目结束后,李好拖着乔翌回了他的卧室。 他现在还抱不动乔翌,只能当个“拖拉机”,顾名思义,又拖又拉把乔翌弄上床,再把鞋袜一一脱掉放好。 八月是很热的,李好动出了一身汗,他把电扇对准乔翌吹,自己让远了点,防止风扇把他身上的热气吹过去。 乔翌睡得香甜,身边又躺了个人都不知道,李好拿毯子给乔翌搭了一角,剩下的随意往自己身上一披,枕着手臂沉沉睡了。 草编的凉席把体温吸走,还给他们一片清凉,电风扇嗡嗡送来清风,开幕式里的人声鼎沸、掌声如雷,都跟着夏夜的风一起,飞得远了。 第二天清早,李家的餐桌上多了一号人。 一想到要回家面对他妈,乔翌就打不起精神。 “乔翌,你暑假作业写到哪了?”李好冷不丁开口。 “糟糕!”经此提醒,乔翌才一拍脑袋想起来,他辛辛苦苦快写完的暑假作业还在家里呢! “我陪你去。”李好把碗收拾了放进水池,拉起乔翌出门了。 有李好在中间调停,事情最终以陈兰香主动道歉,乔翌别扭接受而告终。 乔翌不知道昨晚他爸给他妈灌了什么迷魂药,总之,陈兰香承诺以后会好好控制脾气,也答应不再过分干涉乔翌的学习,这样的结果,他还是很满意的。 可能是打着扇子睡一场午觉的时间,也可能只是一眨眼,夏天就悄悄地、渐渐地从指尖穿过,无声地溜走了。
第0006章 之前 半盏屠苏犹未举,爆竹声中岁岁除。 楼下不知哪家孩子偷点了除夕的鞭炮,噼里啪啦,人声犬吠交织,年味儿早在不知不觉间把小小的东沟巷填得满满当当。 只需在火药味里找一把凳子垫脚,将对联往大门上一贴,换一身漂亮的新衣,在巷口互道一句新年好,旧的一年便就如此过去了。 而在新年里最先面世的,却是一场漫天无垠的暴雪。 “连日来南方多省份持续出现降雪天气,这也使得南方多地出现道路结冰……受到连续雨雪和冻雨天气影响,136趟火车滞留在路上,道路完全封闭,大量旅客滞留在广州……” 新闻记者的声音断断续续,雪花仿佛穿透屋顶,钻进了电视,屏幕一闪一闪,黑白帧频繁掉线。 乔翌听见客厅传来声响,只披着件单衣下床,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他记得昨晚睡前开了小太阳,怎么一觉醒来被关了? 等他穿好衣服,边揉眼睛边掀窗帘,睡意霎时被白雪驱散得一干二净。 一根小臂长的冰溜子顺着房檐挂在卧室窗前,他想推开窗户,一用力,没动。 “爸!妈!快看外面!” 陈兰香狠狠拍了下怠工的电视机,说道:“昨天晚上就下大了,哪晓得今儿个能积成这样?你爸在楼底下铲雪呢,你戴上手套去看看。” 絮状的雪一直在下,听说早些时候压坏了电网,刚刚才修好,巷子里挤得水泄不通,铲雪的、玩雪的、上班的,人们一窝蜂挤在路口,雪深处几乎没过膝盖。 李好今天穿一件军绿色小棉袄,内里搭配米白色喇叭袖的厚毛衣,里面不知还塞了几层,上半身鼓鼓囊囊,而他下半身是条宝蓝的收口厚棉裤,不过裤脚已经沾了雪,变成墨水的蓝黑色。 乔翌从楼梯间的缝隙里往下望,一眼锁定了李好。一楼楼道口已经被打扫干净,他踩着灰黑色的冰渣,急不可耐地跑过去,一把夺过他爸手里的铁锹:“让我来!” 说着就和李好一起扎进雪堆里。 李好跟着李令尧还有乔林等人,一早便开始自发清雪,现在主干道已然竣工,只有小路上还剩厚厚的雪。 乔林拍拍正拄着铁锹缓神的李令尧:“你最近才升上去,单位有事就先走吧,雪不停始终是弄不好的。” 那头乔翌和李好你一铲子我一铲子地干活,效率不比大人低。他们忙活得气喘吁吁,雪花压直了睫毛,两个人都冻得脸颊通红,雪水溅到铲子上,木柄上的十指逐渐被冻到僵硬发痛。 到最后十几米乔翌累得直不起腰,李好推他去休息,自己一声不吭地闷头铲雪。 天色灰暗一片,呼出的白气混着飘雪,视线受阻,不知过了多久乔翌才发现,李好的手已经红得发紫了。 他赶忙脱下自己的手套给李好:“快戴上!” 李好僵着指头把手套推回去,乔翌顾不得和他掰扯,直接用自己的手去暖他,可眼看李好的手仍是紫红色,乔翌急得冒汗,干脆掀开外衣,把那双手往自己肚皮上一贴。 他咬牙忍住寒颤,李好意识到乔翌的不安,也配合他乖乖不动,等身上的暖意一点一点渡到李好的指尖,他才松了口气。 “之前送你的手套呢?冷了也不说,等冻得截肢你就后悔吧!”乔翌半是担心半是后怕,严厉地批评道,李好也反应过来,放软了语气:“好啦,我没事。” 知觉复苏,手下传来柔软的触感,小腹的软肉有规律地起伏,李好感觉耳朵窜火,烧得心里发痒,却又不舍得抽出手去给耳朵降温。 他大清早就起来铲雪,力气被榨得精光,就着乔翌给他暖手的姿势,他卸了几分力,轻轻倚在乔翌肩上。 “没戴出来是怕弄脏了,你送我的,我舍不得。” 在李好没发现的地方,乔翌也悄悄红了耳尖,大概是在风雪中吹的,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李令尧走后乔林接替了余下的工作,下水道早就不能用了,几个年轻小伙一道,把铲掉的积雪倒进树丛里。 雪分毫没有要停的迹象,西北风一刮,便在天上胡乱地飞,待晚上风一歇,还是毫无顾忌洒在地上,盖出一层细密的厚毯,把人工清理出的路藏在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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