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主任有技术、有能力,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但他要求高,也锻炼人,你聪明点、勤快点、嘴甜点,不要偷懒,多顺着他,有什么不懂的,不敢问他就来问我。” 分开前,张主任跟留遗言似的,紧紧按住他的肩膀,“小伙子,辛苦你了。” 张主任六十有余,手劲不小,硬是把时桉捏清醒了,万年的吊儿郎当,竟然有点慌张。 这个钟主任,真有那么可怕? 时桉站在办公室门口,警惕性敲门。 “进。” 办公室空空荡荡,窗边坐着个男人,时桉的角度,只能看到背影。阳光穿过玻璃窗,黏在他乌黑的头发上。 明明看不到脸,却自带阴森气质。 时桉吞咽喉咙,有种上绞刑架的感觉,“钟老师,我来报道。” 座椅缓缓转动方向,男人的五官在视野里清晰,一张酷到意外的脸,偏偏头,和他四目相对。 然后说:“眼熟吗?”
第05章 魔鬼 应该……眼熟吗? 时桉偷摸回瞄钟严,这么年轻就当上主任医师,绝对不是一般人。 上来就和陌生人说这种话,显然非常自信我见过他。排除是曾他患者的可能,仅剩的假设就是学校了。 医大和省院直接对口,常有专家主任来校授课或演讲,他这么厉害,肯定被邀请过。 时桉不至于不认识老师,那他只可能开过演讲。恰好时桉从不参与讲座,就算过去,也是换个地方睡觉,没印象很正常。 不管了,瞎扯也比说不眼熟强。 时桉言笑晏晏,“当然眼熟了,您一直深深住在我心里。” 钟严看他的表情,有点耐人寻味。 时桉记得张主任的叮嘱,是嫌我嘴不够甜,还是嫌我太敷衍? 时桉继续吹彩虹屁,“能跟随您是我的荣幸,我一定努力学习,希望有一天,可以成为像您一样优秀的医生。” 钟严:“…………” 毫无感情,全是胡扯。 时桉自认为发挥良好,但对方似乎不吃这套,脸臭得像踩了狗屎。 本着少说多做的原则,时桉闭了嘴。 钟严的臭脸持续发酵,对着电脑翻文档,“排班表拿到了?” 想起那份不符合常理的表格,时桉眼前发黑,不情愿点头。 “你的时间跟我同步,上班提前二十分钟到,做岗前准备。下班后二十分钟,做当日总结。”钟严的语速像精准调配过,“严禁迟到早退开小差,非婚丧嫁娶不得请假,明白?” 时桉忍不住问:“要是生病呢?也不能请?” 钟严宛如没有感情的机器,“按时到岗,我给你治。” 时桉:“……” 我谢谢你。 钟严:“还有疑问?” 时桉摇头,暗骂了句魔鬼。 钟严继续:“三餐不设固定时间,和其他规培生轮流来。早饭不超十分钟,午晚饭十五分钟内为佳,最多不超过二十分,以上均包括往返时间。” “知道了。” 时桉表面应和,心里默默计算着轮转到其他科室的日子。这鬼地方,一分钟都不想待。 钟严递来份试卷,“你有二十分钟。” “考试?”时桉问。 钟严:“有意见?” 时桉哪敢有,他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扫了眼试卷,抬头,“钟老师,卷子是不是印错了?” 钟严无视他的提问,“你还有十八分二十七秒。” “……” 时桉回看试卷,两对眉毛恨不得挤到一块儿,这都什么鬼? 时桉硬着头皮动了笔,怀疑自己没学过医,题越写越离奇。 考试结束,时桉最后两题没写,时间是次要原因,主要他没看懂。 红色签字笔在钟严手上打转,他没做批改,直接在卷头写了“9”。 时桉松了口气,看来最后两道是附加题,怪不得那么变态。 可第二个数字始终不落笔,时桉的心率能飚到二百三。 试卷是典型的偏难怪,教材知识库基本找不到答案。但时桉这七年也没混日子,开头几道题还是确定的,不至于考9分。 随后,钟严握住笔,时桉吊着口气,眼睁睁看他在9的前面加了个5。 59。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钟严的面无表情,在时桉眼里很傻逼。 魔鬼把另一份空白试卷递给他,“回去重写,明天拿着满分卷回来。” 时桉:“???” 就给个分数,错哪都不说,我怎么改? 钟严:“有意见?” “没有。” 跟魔鬼有什么迂回的余地。 时桉接下试卷,主动说:“钟老师,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他只想离开这间阴暗的办公室,一秒都等不了。 钟严:“病房一区的心电图,归你。” 一区共四十六张床,满的。 真狠。 时桉收好试卷,大步离开。 钟严叫住他,并念了串数字。 时桉楞楞转头,没懂。 钟严:“我电话。” 时桉回忆号码,快速输进手机。 钟严:“打过来。” 时桉:“哦。” 直至桌上的屏亮起,时桉才点了挂断。 钟严划开手机,“换过号码?” 时桉:“没有,我初中就用这号。” 这串数字和当年完全不同,就意味着,以前的号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见对方没反应,时桉不敢动,怯生生问:“钟老师,我能走了吗?心电图还等着我做。” 钟严的脸色好似有雷电预警,“这么喜欢做心电图?” 时桉不尴不尬,“还行吧。” “正好,三个区包括走廊的床位都归你。”钟严眼神能杀人,“做不完,别回家。” 时桉:“……” 我惹他了? 至于这么狠? * 陈曼和灰头土脸的时桉擦肩,回到办公室,看到了他59分的试卷,“小时同学不赖呀。” 钟严的视线从病房转回,带着未消尽的火气,“你对不及格有什么误解?” “你出的题,没交白卷就不错了。”陈曼斜了他一眼,“教科书没讲过,都是些偏门左道,难为人。” “什么叫偏门左道?哪个不是真实病例?”钟严毫不留情,“指望患者按照教科书生病?还是等他犯了错误,让我背锅?” 钟严破天荒主动带人,陈曼还以为会特别照顾,现在看来,不像照顾,到像有仇。 “你说的都对,是至理箴言行了吧。”陈曼折好试卷还给他,“但张主任的话,你是半句没放心里去。第一天就这样,真想把人吓跑?” “你要是不想带了,就给我。”陈曼透过玻璃窗,找到忙碌的背影,“我倒觉得他是个好苗子,而且,怪可爱的。” 钟严没理,转头到病房外。 和七年前相比,他长高不少,黄发依旧显白,右耳多了枚黑色耳钉,不粘人了。 变了,好像也没变。 还是小时候可爱。 * 如果把门诊比作打仗,急诊科就是前线。 除去分诊台,最混乱的就数病房区。本该宽敞的空间满满当当,走廊塞满加床,监护仪、除颤仪、透析机只能放在凳子上。 时桉抱着心电图仪,穿过杂乱无章的走廊。 护工坐在床边打哈欠,隔壁床夹杂着患者的哀嚎和家属的哭泣。 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是工作狂,基本没放松的时间,走路大多靠跑。 偶尔有家属来询问情况,他们手上写着,脑子里忙着,还要语速飞快地解决问题。 测量心电图并非复杂操作,做一个大概三到五分钟。整个病区有一百多名患者,外加些喜欢聊天的家属,时间难免拖长。 好在时桉享受这个过程,除去极个别难对付的情况,大部分患者和家属都很和善。学医七年,时桉头一回听人叫“医生”、“大夫”听到满足。 时桉贡献了午饭时间,终于在下班前完成任务。 他把报告单分好类,兴冲冲回到办公室,“钟老师,我弄完了。” 钟严用一天时间接受时桉不记得他、并留假号码骗他的事实,但只要看到人,仍然十分窝火。 钟严翻了两页,“这么多摞一起,我知道是谁?” 时桉指着右下角,“我写床号了。” “没人教过你,床号会变?” 时桉接过心电图单,在床位边重新写下患者的姓名、性别、年龄和病症,像默书似的,麻利熟练。 填写完毕,时桉合上笔帽,新交到钟严手上,“好了。” “什么时候记的?” “床脚都写着呢,我做心电图时顺便瞟了眼,再和他们聊聊天就记住了。”时桉有点小骄傲,“我记忆力还行,记住的基本不会忘。” “不、会、忘?”钟严捏皱报告单,暗火蹭蹭往上翻,“谁让你只做了十二导联心电图的?” 时桉愣住,不然呢? 常规都是这个啊。 钟严:“心脏疾病患者,尤其是心梗,要做十八导联。” 时桉大脑高速运转,从久远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词。学校一笔带过,没展开讲。在临床上,除了心胸外科,其他科室也很少研究。 而此时,时桉被要求部分重做。但现在不是做的问题,而是他根本不会做。 时桉不敢问钟严,只能请求其他医生伸出援手。好在除了钟严,大都人美心善。 十八导联心电图也不复杂,只需让病人翻身侧身躺,在十二导联的基础上,把心脏背面的电位也测一遍。 交班时间,陈曼在分诊台碰到了绷着脸的钟严。 她塞了块软糖,语气漫不经心,“自从钟主任带了学生,我们的学生集体减负。” 心电图是急诊规培的第一课,理论上,应由所有规培生共同完成。 “钟主任真有心机,把自己的学生教得这么好,等着给你长脸呢?” “听说小时记住了全区患者基本情况?真有你的风范。”猜到他不会理,陈曼继续,“他为了搞清楚十八导联,就差把保安也问了,怎么就不问你?” 钟严知道她是故意,冷冰冰道:“你很闲?” “等着值夜班呢。”陈曼把糖纸攥成团,“但你怎么不走,很闲还是当劳模?” 距离钟严下班,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钟严看表,草草算人数,“你跟他说先回去,明天再做。” “你自己怎么不去?”陈曼自问自答,“行,当好人的事除了钟主任,谁不喜欢干。” 临走前,陈曼说:“你也回去吧,放心,肯定完成任务。” 陈曼在病房找到了时桉,“还剩多少?” 时桉颔首,叫了声陈老师,“七个。”
福书网:www.fushutxt.org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2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