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亭琢磨着“最难熬”这三个字,深有感触,“您说得对,生活是自己的,自然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那你呢?”黎莉反问,“云亭,你消失了这么久,我身为你的老师,是不是应该得到一个说法呢?” 眼前的男生和印象里的小男孩完全不一样了,长高了也长开了,没有少年时的稚嫩,挺拔温润,只不过那份张扬自负好似也被时间磨平了。 黎莉觉得这样的云亭陌生,她诧异他的改变,却也心疼这些变化。 “当年除了你父母的电话之外,什么消息都没有,”黎莉温柔的眉眼里涌起几分痛心,“云亭,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对你倾尽心血,只换来这么一个不清不楚的结果吗?” 她的语气并不重,可这些字句像一把刀刺进云亭的胸口,碎片刺进皮肤,他感受到久违的疼痛。 云亭直视不了黎莉的目光,只能垂眸低头,半晌,嘴唇微动,“老师,对不起。” 黎莉见他拒不回答的样子,心里有气,却又无可奈何,“你这次回来,是想进入舞团编舞,如果不是听到老刘说起我还不知道。你想进舞团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可以帮你,这件事对章艺明来说也是举手之劳,何必一家家去面试?” 云亭滚动喉结,嗓音有些干涩,“我不想靠别人。” 这话说得倔强,黎莉注视着云亭清润的面孔,直到此刻才隐隐看到他当年的影子。 那份烙在骨子里的骄傲好强一直未变,像个刺猬一样憋着一股劲儿,宁愿刺伤身边的人也要凭自己达到目的。 曾经云亭可以为了跳好一支舞练到晕倒,如今他也可以为了自己重新开始不撞南墙不回头。 黎莉见多了年轻人的傲然,“你觉得请我们帮忙是靠别人?” “章艺明是音乐圈和舞圈里大名鼎鼎的编曲,而我,跳了一辈子,该拿的奖都拿了,这个圈子里只要是能叫得出来名字的舞团,就没有我说不上话的。”黎莉说,“你有我这个老师,有章艺明这样的朋友,你掌握的人脉难道不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 “你如果真的想靠自己从头来,为什么不从不知名的小舞团开始?” 黎莉一针见血,让云亭哑口无言。 “你自诩当年荣耀,又是世界冠军,你想用这个噱头走捷径,”黎莉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肯接受我们的捷径?” 云亭脸色青白,难掩难堪。 以前他练舞练到晕倒,从医院醒来时,黎莉告诉过他一句话———自傲是好的,可过强的自尊伤人伤己。 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又辉煌璀璨,即便没有走舞蹈这条路,他也绝不会给别人瞧不起他的机会。 他自信在任何领域都能发光出彩,更要将决定好的事情做到极致。 可事实总是事与愿违,教人成长。 他空缺的不只是这五年,更是缺少让人信服的理由。 没了荣誉傍身,他什么都不是。 满柜子的奖杯奖牌成了废品,论斤卖也不过几十块。 当晚云亭站在不染灰尘的柜子前看着堆满的荣耀,这些全是他在舞蹈圈存在过的证明。 站久了左腿隐隐作痛,云亭坐回沙发上,眼睛依旧盯着柜子发呆。 老天给他这么大一个教训,想让他学会低头,学会求助。 可云亭学不会,也不想学。?
第3章 |峰回路转 时间又过了几天,就在云亭犹豫不决,要不要向可笑的自尊心低头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 那是一个早晨,云亭正在做晨练,玄关墙上的电话响起来,是保安亭打过来的,他起身去接,保安说有一个自称云老师朋友的人想见他,放不放行。 小区安保系数很好,陌生人不会放行,外来者都需要登记。 云亭问对方叫什么,保安从中传话,听筒里传来一个年轻朝气的声音——— “云老师,我叫成誉。我是飞天舞团的人,想和你聊聊关于编舞的事情。” 保安说:“他说他叫成誉。” 云亭不认识这位,但思索几秒,让保安放行。 十分钟后,门铃按响,云亭打开门,还未看清来人,对方先朝他打招呼。 “云老师,您好!” 云亭平视的视线先落在对方喉结上,再缓缓往上,停在男生帅气的脸上。 男生看上去很年轻,一双杏眼明亮有神,眉骨高挺,山根挺翘,分明是很有攻击性的长相,却因为圆圆的眼和灿烂的笑容融化了这份锋利,看上去蓬勃阳光。 他很开心,看到云亭后笑容又明媚几分,规规矩矩站在门口,任由云亭打量自己。 成誉比云亭高一些,看上去并不魁梧,双腿修长,腰身窄但并不纤细,薄肌覆盖在身体上,劲瘦而充满力量。 出于从小受到的教育,在别人家里留下信息素是一件冒犯的事情,后颈的阻隔贴隔绝了大部分清苦有锋芒的alpha信息素。 “先进来吧。”云亭给他让路,把鞋柜里的鞋套递给他。 成誉麻利套上,跟在云亭身后进屋,保持着几米的安全距离,不生疏的同时又有一份亲近。 云亭去倒了一杯水,回头见男生笔直站在客厅中央面对沙发,有种在等待考核老师的正经感。 成誉察觉云亭的视线,又笑了一下。 他年轻,不懂隐藏心思,欢喜憧憬就这么直白地写在脸上。 “你坐。”云亭把水递给他,问出一个关键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 成誉本来在喝水,闻言呛了一下,看云亭的目光微闪,“那天您来舞团的时候,我本想给您打招呼来着,但当时……” 云亭:“说重点。” 成誉:“跟踪。” 云亭眉梢轻挑。 成誉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想和你打招呼要联系方式来着,但我匆忙说出来的时候您已经上车了,我又不想错过,只好打车跟着,然后就知道这里。” 云亭问:“那当时你怎么不追过来?” “我倒是想,但又有别的事儿打岔了,”成誉有些难过,但很快又开心起来,“今天才来是因为我处理了一些事情,花了点时间,希望不会太晚。” 云亭靠在沙发椅背上,宽松的居家T恤松松罩着他纤细的身体,“你刚才说想和我聊编舞的事情,你想怎么聊?” 成誉把水杯放下,一脸真挚地说:“云老师,最近圈里都在传您被舞团拒绝的事情,没有一个舞团愿意接受您,是因为……” 云亭同样认真地问:“你是来羞辱我的吗?” 成誉摆手:“不是不是,云老师您千万别误会!” 云亭本来也是开玩笑,看到男生慌乱解释的样子,微微扬起嘴角。 成誉急得耳朵微红,看了云亭一眼又羞赧垂眸,“所以,我是想和您商量,我想请你当我老师,想请您帮我编舞。” 这声老师让云亭恍惚一瞬,他被很多人叫过老师,一般这种是尊称,可成誉这个称呼的含义显然不同。 他想当自己的学生,想让自己打磨他,编出一个契合他的舞蹈。 云亭一直觉得自己二十二岁的年龄不算多大,若是能跳舞,这个阶段正是一个舞者的全盛状态。 而看着眼睛亮亮的成誉,云亭再一次深刻意识到后浪汹涌,他这个失去舞台的“老人”已经快没有容身之地。 “云老师?”成誉喊他。 云亭回神收敛思绪,问道:“说你来自飞天舞团,那你有什么成绩?” 说起这个,成誉更加不好意思一些,支支吾吾的,“之前是参加了一些比赛,但名次都不好。” 云亭:“说来听听。” 成誉捡了一些大比赛的成绩说:“十四岁参加青年组的花瓣杯,进了半决赛被淘汰,得了第六名。十五岁参加凤凰大赛,没有挺进半决赛,进了十六强。十六岁参加青少年舞蹈比赛,得了第四名。十七岁……” 他见云亭面无表情,声音也越来越小,“十七岁参加青鸾杯得了……第六。” 说完空气安静几秒,云亭问,“你今年多大?” 成誉:“十八。” “今年参加过什么比赛?” 成誉如实说:“还没有。” 云亭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一个视频给他看:“你看一遍这个,然后跳给我看。” 成誉双手接过,诧异道:“看一遍?” 云亭:“对,一遍。” 成誉全神贯注,认真看完了不足十分钟的视频。 客厅很大,三个人在这跳舞都不是问题,云亭保持双腿交叠的姿势没变过,看着成誉把鞋脱掉规整地放在一旁,他有留意到男生的双脚,脚背和脚趾有一些淤青,是练舞者会经常受伤的地方。 “云老师,”成誉问,“有音乐吗?” 云亭把手机连上音箱,舒缓的音乐充斥客厅。 前面部分成誉跳得还行,动作稳健、步伐扎实,身体的柔韧度算不上很好勉强可看,高挑的身材让他舞姿舒展具有美感,随着音乐渐进,肌理绷出紧致流畅的线条,高难度的凌空跃和探海翻身都是加分项。 基本功好云亭并不满意,更何况后面几分钟的动作全是现编,越跳越乱,甚至错了节拍。 结束后不等成誉开口,云亭率先说:“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这支舞蹈时间短但是难度很高,成誉跳完后有些微喘,着急道:“云老师,我知道我完成度不好,我的确不是属于天赋类的人,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表现得让你满意!” 视频里的原本舞蹈中并没有凌空跃和探海翻身,这是成誉忘记那段动作后临时加上去的,凌空跃需要爆发力,而探海翻身对平衡力又很高要求,他希望通过这两个动作能弥补忘记舞蹈动作的不足。 显然云亭没有给他机会,也不会让自己退而求其次。 成誉为自己争取许久,都没有让云亭松口答应。 他让成誉穿上鞋,把人送到门口,“你是一个有潜力的舞者,但不属于我的要求范围,我当不好一个好老师,因为我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人师表。我们都不符合对方的要求,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云亭没有给成誉辩驳的机会就关上门,他靠着门板站了许久,缓缓滑坐在地,然后长长叹出一口气,抹了把脸,讥讽又厌恶地轻笑一声。 脑子里响起黎莉说的那番话,又结合今天的事情,云亭终于透过那层缥缈的云雾后面站着另一个人。 ———那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自己。 一边自命清高不想用朋友的人脉靠着关系进舞团,一边又瞧不上叫不出名字的舞团和舞者。 他消失五年,不甘沉寂,想用最快速度重新攀回那座高峰,可物是人非,谁又认他这个多年未跳的世界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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