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继续画下去,就是他寡淡又涩口的生命中最快乐的事了。 没想到,老天对他还是心存怜悯的,不但让他在生命的尽头柳暗花明,还重生到一个衣食无忧、甚至同样也在学画画的原主身上。 当他发现原主一口气交了两年的绘画课学费,而老师还是拿奖无数大名鼎鼎的沈澜,喻枞高兴地差点晕过去。 他发自内心地感叹,有钱真好啊,有钱真幸福啊。 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的世界差别很大,这里的一百块钱刚够买一斤普普通通的牛肉,而跟沈澜老师学画画的费用更是天文数字。 不,沈澜这种足以称得上艺术家的画家,收学生的标准向来高得离谱,绝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可沈澜偏偏就这么明码标价了,而喻枞还不早不晚地赶上了。 这份泼天的好运,叫喻枞怎么能不珍惜。 刚重生到陌生世界的喻枞,尚不敢联系原主的任何一个亲人朋友,却鼓起勇气来到了沈澜的画室。 那时候,和他一起学画的还有几个名流子弟,喻枞混在其中并不显眼,沈澜也从未关注过他。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地不来了,而他每次画累了抬起头时,都会发现沈澜站在他身后。 “老师,您……您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啊?”喻枞手足无措地捏着画笔,生怕沈澜是嫌他烦了,或者嫌他用了太多昂贵的颜料,所以想把他也赶出去。 当时沈澜看他的目光很奇特,不答反问:“我记得你以前都是用右手画的,现在怎么改用左手了?” “这个是……是因为……”要说喻枞和原主最大的区别,就在左手和右手上了,喻枞是个左撇子,虽然专门练过右手,但画画还是会用最擅长的左手。 发现问题后,喻枞也编了一套谎话,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起,撒谎也撒得磕磕绊绊:“我爸妈迷信……说用左手不好,我、但是我用右手画画还是不……不习惯,所以就、就换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起好了话头,沈澜清俊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他微微倾身,离喻枞更近一些,又问,“你以前在哪里学过画画吗?” “没有,都是自己学的,我以前没钱。”他问什么,喻枞就老老实实答什么,丝毫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这位看似毫无攻击性的老师挖了个老底朝天。 “……对,我喜欢自己做饭,老师您连这也看得出来?既然您不喜欢吃外卖,那……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每天晚上给老师带饭……不会不会,不麻烦的,老师不嫌难吃就好,而且我会做的也不多,老师应该很快就会吃腻了……” “我不讨厌alpha啊,只是没谈过恋爱……可能没遇到喜欢的吧……您让我选alpha,beta还是omega的话……应、应该都可以吧?” 沈澜把他的回答和脸上每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都牢牢记在心里,感觉问得差不多了就停下,指导他一些绘画技巧,让他自己练习,沈澜则去旁边泡一杯茶慢慢喝。 喝好了,再茶香四溢地回来,假装漫不经心地从他的草稿里引出新的话题,再孜孜不倦地追问下去。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沈澜对喻枞的信息的掌握程度,不夸张地说,足以帮喻枞出一本百万字自传+深度分析了。 可即便是这样,沈澜也丝毫没有觉得腻烦,他每天从起床的那一刻就盼着天黑,从喻枞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就再也不能挪开目光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事情完全不是这样的。 沈澜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傲慢,因为他太有傲慢的资格了——出身显赫的顶级alpha,本人亦是才貌上佳,四岁开始学画画,十岁就被蜚声中外的国宝级画家亲自收为徒弟。 绝顶的天才遇上绝顶的伯乐,沈澜的艺术道路仿佛开了挂一样向前狂奔,不管是什么奖项,只要他参与了,那获奖者就只有可能是他。 在短短不到三十年的生命中,沈澜已经品尝了太多太多的光辉和荣耀,然而,对于艺术家来说最可怕的噩梦,却不会因为世俗的成功就对他网开一面。 当沈澜回过神时,他画笔上的颜色已然爬满了丑陋的庸俗。 不知从何时起,沈澜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从绘画中获得赤子般纯粹的喜悦,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气不断流失、消耗,眼睁睁看着他的画作失去灵魂,只剩下单薄苍白的躯壳,却仍然有数不清的人扑上来,毫无所觉地对他大肆赞美。 沈澜在极度的愤怒和极度和恐惧中撕毁了自己的作品,也断绝了与恩师的联系方式,自暴自弃地选择了下沉。 他开了一家画室,只要缴纳足够多的钱就能成为他的学生。 白天,他想在这些学生里找到一个崭新的寄托,就如他的老师当年选中他那样,从沙滩上捡起一颗珍珠,再把珍珠打磨成艺术的珠宝。 夜晚,亲眼看到那些学生笔下丑陋的作品时,他又恨不得和这些人同归于尽,让他心目中那座艺术的圣殿永远保持它应有的纯真无暇。 就在沈澜的内心不断反复撕扯,几乎走向崩溃时,喻枞出现了。 这个学生是顶着宋十川男朋友的身份来的,但沈澜和宋十川是同一个阶层的人,当然知道这种所谓的男朋友身份是多么的可笑。 一个除了长相什么都没有的beta,宋十川不可能真的和他谈恋爱,顶多也就是一个被包养的小玩具罢了,而他也从这个人的画作里看得很清楚,这个漂亮的皮囊里,塞着功利讨好的,肮脏的庸俗的浑浊的卑躬屈膝的灵魂。 在他们见面的第一天,沈澜就对他打下了不容置喙的批语,然后把这个学生和其他学生丢在一起,再也没有关心过。 然而,仅仅过了一个月,当他看到这个学生换了左手画出来的画时,他当场定在原地,被那幅画中无与伦比的美狠狠贯穿心脏,震撼得几乎当场就要落下泪来。 看着那幅充满灵气的画作,再看看持笔的学生脸上纯真的愉悦和幸福,沈澜回忆起自己给他打下的批语,紧紧攥着双拳,险些把掌心掐出血来。 生平第一次,他为自己的狂妄和傲慢羞愧到无地自容。 他逃也似地离开了画室,重新找人调查了这个学生的背景,这才知道了他爹不疼娘不爱,兄弟姐妹从小把他当佣人使唤的事。 沈澜把喻枞的情况和他自己的情况放在一起比了比,然后又哭又笑,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坐倒在大街上。 原来,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身不由己,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他那么优越的条件,而他在这样好的条件下,又培养出了多么高尚的灵魂呢? 不,并没有,他其实也只一个冷酷刻薄的,毫无人情味的,自以为是的混蛋罢了。 或许他的灵感尽失,就是为了惩罚他固步自封的愚昧,惩罚他目中无人的傲慢,惩罚他自以为是的偏执。
第8章 俗8 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沈澜舔了舔嘴唇,感觉自己又需要一杯让他静心的绿茶。 但比绿茶更有效的,是亲近他乖乖巧巧的学生。 沈澜轻轻松松就找好了新的借口,再次把手搭在喻枞的椅背上,松松圈着他的肩,只是这次,他的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按上了喻枞的膝盖:“这块的光线处理……” “啊!”喻枞疼得手臂一抖,险而又险地压下了画笔,在裤子上戳出一抹青金石的蓝色,但看见自己的画没有被污损,他是先松了口气,然后才继续喊疼的,“好痛,晚上应该再擦一次药的……” 沈澜听到他呼痛的那一秒就已经愣在了原地,碰过他膝盖的那只手慌张地悬在半空,好像在等待他的审判。 喻枞却先一步给他道歉:“老师对不起啊,我喊那么大声吓到您了吧,其实我就是中午被烫了一下,已经快好了的。” “不……是我应该跟你说对不起,我不应该直接碰你,”沈澜定了定神,尽量没让自己露出太过关心的神色,但还是忍不住看着他的腿,“怎么弄的?被烫伤了为什么还要穿长裤,是怕冷吗?” “就是撒了点汤,我裹了纱布了,但是路上好多人看我,所以才穿长裤的。” 喻枞回答得老老实实,他顶着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说话却呆得像根木头,一点矫弱乞怜的心思都没有。 自己当时怎么会把他看得那么污浊不堪呢……沈澜在心里把自己又骂了一顿,然后把喻枞手里的画笔抽走,把人从画架前拉开,让他坐到沙发上。 “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我这里也有烫伤药,你是中午缠的纱布吗?那现在也该换了。”沈澜努力保持着平静,从休息室里拿出自己的衣服让喻枞盖着腿,然后躲到一旁去翻找医药箱。 再回来时,便看到喻枞赤着细白的双腿,腰下盖着他的外套,一副不敢抬头看他的样子,脸也有些红了:“老师,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沈澜隐秘地勾了勾唇角,心情好了几分,他打开药箱半蹲在喻枞身边,轻声道:“老师照顾学生,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别紧张,弄疼了就告诉我。” “那……好的,谢谢老师。” 他骨节修长的手指灵活而轻巧地解开喻枞腿上的纱布,喻枞紧张得两只手都攥成了拳头,怕沈澜以为自己是抗拒他,又把拳头藏在了外套底下。 喻枞虽然对这个世界的abo性别一知半解,但他上辈子就知道,自己是个天生的同性恋,以前自己摸索着学画画时,临摹的人体几乎都是男性,他很容易被同性身上的美所吸引。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老师在认真地帮他换药,他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沈澜老师的脸。 老师长得太好看了,他的俊美像是价值连城的珠宝,被高高供奉在璀璨的聚光灯下,享尽万众的瞩目和赞叹,可望而不可即。 喻枞对沈澜的崇拜又上了一层楼,以前是实打实地尊敬他的才华,这次是把美貌崇拜也加上了。 喻枞暗骂自己肤浅,但并不会改。 那些前世见所未见的顶级美貌,在重生后的短短三个月里,他就见了一堆又一堆,喻枞差点被迷得晕头转向,简直想说自己前世死得真好。 omega是最容易出美人的,他们天生柔软清纯的气质,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怜爱,alpha虽以强悍著称,但其中也有沈澜这样,五官精致到近乎雌雄莫辨的类型。 不过,在这个世界的主流审美看来,到底还是宋十川那样纯男性特征的攻击性极强的俊美,才是alpha中的alpha。 想到宋十川,喻枞脸上虽没带出笑意,眼神却水润润地柔软了。 这还是他生病后第一次工作,也不知道他现在累不累,明天又该怎么为他庆祝才好?是允许他吃一顿炸鸡,还是给他做一个自己刚学会的慕斯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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