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却穷追不舍。 R:我回港岛了。 R:要不要一起去玩。 陈麟声并没有回复。 他不可能回复。 射击室密闭,除他之外再无别人。对着远处的靶子,陈麟声闭上眼,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他几乎没有犹豫,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枪声接连响起,靶心也钉出一个小小的弹孔。 子弹打空了。 陈麟声吐出了那口气。 手中微微发麻,心中却无余震。他摘掉护目镜,转身走了出去。 路过大厅时,陈麟声只顾着检查有没有忘带东西,并不在意屏幕上的排名又有了新的变化。 一个崭新的英文名字冒了出来。 No.1 Theodore
第5章 陈麟声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是十七岁。 他趴在窗边看云,忽然发现港岛那样的小。即使摆在手上的地图绘制得如何精致,山顶的看到的灯光多么的繁盛,这座岛依旧小到像是一座宫殿,踮着脚的小人鱼一天就能走完,所以能忍痛。 寸土寸金,寸金之上,又有密密麻麻的牙印,因普通人大多生在一小片土地上,占领一小块空间,大多时间都劳累,偶尔迷茫,才一口咬下去,检验自己付出一切换来的生活,是否真金。 逼仄到杀人犯或许也不得不碎尸,因死后的躯体那样地突兀躺着,占据视野和内心。 陈麟声曾经觉得,自己无法再回到港岛,无法再容忍踮着脚走路,更无法回到施家。楼房的窗子都无法呼吸,人又怎么寻新鲜的氧气。 可每次看到妮妮,他又觉得生活慢了下来。 她那样小。一片不算大的青草地就容得下她快活得跑,刚学会走路也没多久,不得要领,一颠一颠,摇摇晃晃,像一头的洁白的幼羊。 妮妮眼中港岛是很大的,树木棵棵能升到云里,成人个个像巨人。 陈麟声跟在她身后,不自觉要考虑她的视角。 他站在一旁,远远地望。施简跑前几步,躬身,和妮妮面对面地后退,鼓励她朝自己扑来。妮妮直直扑过去,完全不怕摔倒。因为她信任。施简也牢牢抱住了她,将她高高举起,转着圈圈。 微风习习,吹动陈麟声的领子,他把手放进了插进口袋,神情柔和。正好的温度,留住了他心里的安宁。 一个声音响起。 “嗨。” 陈麟声惊了一下,转过头。 一个女人出现在他视线中。她穿着柔软的藕粉色,栗色长发松松挽在脑后,见到他转过脸,惊喜地绽开一个笑,嘴角两颗梨涡也随之显现。 “真的是你,我还担心认错人。” 陈麟声看见她的一瞬间就已经怔住,听她讲话才回过神来。 他局促,但也还是扯出一个笑容。 “嗨,好久不见。” “真是好久了,毕业后我们就没再见过,”女人要比他大方得多,笑着提起从前。 陈麟声看着她与从前相似的笑脸,仍在恍惚。似乎昨天她还穿着洁白的校服衬衫,说自己的单车坏了,要陈麟声载她回家。陈麟声载了她半年,一百多天,虽然根本不顺路。路上,她坐在车后座,也只是抓着陈麟声的衣角。两个人从不聊天。 他在幼儿园就同这个叫林阿茵的女孩认识,最开始称呼的是彼此的小名。小声,阿茵。组合起来,是声音诶。两个小孩曾把这当做缘分。随着长大,有了想法,慢慢才了解对方的姓氏和家庭,了解什么是朋友。 朋友,就是亲人之外,最亲的人。这是阿茵给出的最初定义。 陈麟声从未怀疑。 毕竟,他们到最后也只是朋友。 而声音的音,也是另一个字。 林阿茵主动打破这平静,她递过手,向陈麟声展示自己的婚戒:“我结婚了,看,漂不漂亮。” 素简的银环,上面镶一颗钻石,丘比特式切割,八心八箭。 林阿茵就是这样的,她总能坦荡地表述自己的幸福,真正的幸福。 这个性时常让陈麟声感激 陈麟声轻轻托着她的指尖,仔细地看过才答:“很漂亮。” “你呢?”林阿茵问。 林阿茵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知道他家里的变故。 父母出事以后,他一直保持着莫名的锐利和倔强,他不想提从前的事,也不想见从前熟悉的人。漫长的青春期中,他一身的刺,刺伤过阿茵许多次。 陈麟声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十七岁,笨拙到讲不出话。可是他永远回不到十七岁,于是就有千千万万地懊悔。 像是用仅有的力气,他指了指远处奔跑的女孩。 草坪上许多孩子,阿茵久久注视着。 陈麟声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妮妮,但他看到阿茵笑了,像是终于放下心来。 “还以为你会做警察,”林阿茵扭过头来,对着陈麟声笑,“那种整天孤零零吃泡面的警察。 像是想到什么,陈麟声垂下眼。 “结果你也会陪女儿逛公园,”林阿茵抿着唇,微微歪头,“她是什么样的人。” “嗯?” “陈太,是什么样的人。” 看着地上的青草,陈麟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好,林阿茵就是林阿茵。 她没有追问。 “我先生是个很好的人哦,”她轻声讲。 “那很好,”陈麟声终于开口,他认真地抬起头来,凝视着林阿茵的眼睛,“阿茵,我希望你幸福。” 假如人人都要拼一生换一颗金子般的心,他希望世界上有两颗干净的心,是可以留给阿茵和妮妮的,让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留下自己的牙印。 风又不急不缓地拂过来,把金色的阳光推过来,明亮的笼罩下,林阿茵的栗色发丝扬起。 她离开时,施简正抱着妮妮往天空举,像是要把她放进太阳里去。 陈麟声回过身去,他眼角有些潮。 不远处有一个卖自制饮品的推车仔档,似乎是童子军在募捐,几个女孩活泼好动,大胆向过路人介绍自制的柠檬茶和曲奇饼干,购买还送卡通贴纸。 陈麟声虽然惜金,但看到她们,像是看到妮妮的将来,还是掏出了钱夹,准备上前去买。在一双双殷切的天真眼眸中,陈麟声把摆出来的每一样都买了一种。 女孩们围上来,把他的钞票小心翼翼地放进募捐箱,然后撕下卡通贴纸,贴满了他的手背。 拿好过度包装的饮品甜点,陈麟声跟几个女孩道别。 刚要讲回头见,身边忽然就冒出一个人来。 “我跟他要一样的。” 那人摘下了墨镜。
第6章 陈麟声想,他会把麦春宙认成麦秋宇,但绝不会把眼前的人认成麦春宙。 麦秋宇的眼神散漫地扫过来,他头皮发麻。 女孩们也察觉到此人的不着调,草草打包了冻柠茶和曲奇饼,又把贴纸随便塞进了包装袋。刚才她们为陈麟声包装饮品时,还抓了一把糖果作为赠品。轮到麦秋宇,赠品忽然就变成了零。 陈麟声转身就走。 倒不是要逃,因为他根本逃不掉。 走到施简和妮妮暂时找不到的地方,一棵大树下,陈麟声停下了脚步。 他垂下眼,在口袋里翻找烟盒,动作有些焦躁。 麦秋宇慢悠悠地跟了过来,站他旁边,伸手去碰陈麟声右边眼皮。那里有一颗褐色的小痣。 就是这颗平滑的痣,让陈麟声本英俊的容貌,添了一丝特别的气质。 陈麟声拍开他的手:“有事吗?” 麦秋宇努了努嘴:“你不回复邮件,我只好来找你咯。” “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心我啊。” 陈麟声不语,静静抽烟,他不动声色地四处观望。 “刚回来不久,我当然要回来啊,不然怎么来看你。” “现在看过了,走吧。” “舍不得走了,”麦秋宇又一次靠近,从后面贴住他的背。 陈麟声一动不动。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麦秋宇摸上了他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撕开上面覆满的贴纸,然后忽然猛得一拽,短暂地带起皮肉来。 贴纸背后的胶很是牢固,撕开时微小的痛感让陈麟声睫毛一抖。 “漂亮。” 麦秋宇随手把贴纸贴在了自己身上和脸上,黑色休闲外套和左半张脸,分布着简笔画的小狗小猫小兔,粉色居多,个个顶着鬼马的表情。 无所谓的样子,看起来有种漫不经心的疯癫。 撕干净贴纸后,他从从口袋里摸出钢笔,牙齿咬来笔盖,开始在陈麟声虎口处写字。 陈麟声本浮着青色血管的白皙手背,如今浮着深深浅浅的红。而麦秋宇又用蓝色的墨水,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个数字。 “听说你见过我大哥了,怎么样,符不符合你的想象。” 麦秋宇叼着东西,讲话含糊。他一笔一划地写,像初学写字一般。数字明明结构简单,也被他书写得十分漫长。 他擅长做这种耐性训练,附加痛也痒的折磨。 “比你懂做人,”陈麟声答。 “那当然咯,”麦秋宇语气可惜,“要是你当初勾引的是他,说不定会比现在好过。” 陈麟声不接他的话。数字写到倒数第三个,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折磨。 “谁让你运气不好。” 最后一个数字即将落笔。 笔尖缓缓划过皮肤,带些力气往下按,好像下一秒就会扎穿他的手。 “爸爸!” 是妮妮在喊,在远处连续许多声。 陈麟声心跳如擂鼓,他紧闭着嘴唇,怕自己不小心应答。 麦秋宇被小孩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他偏头去望。 陈麟声心一横,抽回自己的手,笔尖在皮肤划出一条道。 还未完全脱离,手就被紧紧拽了回去。 “别动。” 麦秋宇将手捉在掌中,他看陈麟声一眼,继续低头写字。 “今晚记得给我发短信。” “发什么。” “发,老公,我想你了。” 陈麟声抬头,看见一张笑眯眯的笑脸。最后一个数字终于写完,他毫不犹豫抽回了手。 “你今天跟踪我来的?” “怎么会,”麦秋宇讲,“我已经偷过你了,不需要偷第二次。”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硬糖,撕开包装袋,塞进了嘴里。几声响彻的咀嚼,他用牙齿把糖咬得粉碎。 这糖果,正是刚才那群女孩摆来做赠品的糖果。 女孩们并没有送他。 陈麟声沉默地审视着。 Kleptomania,偷窃癖。 麦秋宇以偷窃为乐,他享受这个过程,拿走本不属于自己的事物的过程。或者,不属于自己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个癖好,麦春宙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深造时,麦秋宇一次一次地重回少管所。为名声考虑,麦家和梅家将这件事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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