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满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他除了多算一些卖废品的钱给郑其明,并不知道怎么办。 “要是纯卖废品,这点废纸最多卖5块;要是纯感谢,那你用5块钱来感谢人,真糊弄。” 郑其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5块,放在桌上,然后拿走了那个小熊饼干的空罐,里面塞了满满一罐橙刺芽。 “要感谢,这个足够了。我们两清。” 郑其明晃了晃罐子,自顾自地套上陈阿满的那件衣服——还是有点小,臂膀那里稍微有些紧。他也不甚在意,头也不回的出门了。 陈阿满送他出去,又看了一会儿那个背影,转身回来,继续在盆里用皂角粉搓洗那件白短袖,搓了好久都搓不干净。 陈阿满叹了口气,他想,看来他需要去买一块肥皂来洗衣服了。 之前在村里的时候他一直用皂角粉洗,出来打工以后李秋霞给他带了一大包没用完的,他从来没用过肥皂或者洗衣粉之类的东西。如今为了郑其明的衣服,陈阿满决定破费两块钱,去买上一块肥皂回来,顺便断掉自己用皂角粉洗衣服的落后历史,反正那一坛子也已经用光了。 今天的天气不错,赶紧洗完赶紧把衣服晾干,那么以“还衣服”为契机,他又可以有理由再去找郑其明。 相亲阶段想要迅速增进感情,就要靠不停地出现在对方面前。 傍晚的时候陈阿满把短袖收下来,闻着上面干爽的肥皂香气,心中愉悦,快步朝郑其明的小卖部奔去,边走边吹口哨,惊得树上的鸟儿以为来了同类,此起彼伏地跟他应和着。 陈阿满很快来到“其明烟酒副食”店门口,门大敞着,郑其明倚在其中一个货架旁边,正在跟另一个男人讲话。 “明哥,我来还衣服。” 陈阿满举着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郑其明的白短袖。 “放那吧。” 郑其明只看他一眼,目光迅速回到旁边的男人身上,看起来带着一种珍稀的热情。陈阿满瞥了一眼,发现这男人长得不赖。高挑身材,一双很细长的眼睛,皮肤白皙,看起来文质彬彬,戴着金丝边眼镜。 看起来不像是顾客,因为陈阿满分明听见了两人的聊天内容——这男人在介绍自己的基本情况。 难道,是新的相亲对象? 陈阿满警觉起来,竖起两只耳朵开始认真听两人说话内容,却被郑其明注意到。 “还有事?” 他看着他。 “顺带买点东西。” 陈阿满说,装模作样地在货架前踱来踱去,时不时警惕地回头,密切注意这两个男人的谈话动向。 果然……这人是郑其明新的相亲对象,是个小学老师,好像是街坊介绍来认识的。郑其明很喜欢他?怎么对他这么热情,比对自己还热情。 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可不能被这人占先,不然他的10万块彩礼怎么办! 陈阿满在货架前磨磨蹭蹭,直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刻,才胡乱地抓了一把最廉价的糖果。 “买完了,多少钱。” 他故意走到郑其明旁边,摊开手给郑其明看自己的东西。 “1毛2个,自己算。” “哦。” 陈阿明从裤兜里摸出来一张1块钱,放在柜台,又喊叫起来。 “明哥,我没零钱,你得找我钱。” 对话被多次打断的郑其明似乎有点不耐烦,“啧”了一声,转到柜台后面,数了几个硬币给他。 “给。” “好。” 陈阿明接过硬币,放进裤兜里,心不在焉地转身离开,硬币在裤兜里叮当作响。 他有点郁闷地回到家,看着又暗又小的破屋发呆,好在现在没有再滴水了,郑其明手艺很好,把屋顶补的看不出来。 陈阿满慢慢地蹲下去,把那个用来接水的淡蓝色塑料盆放起来,又走进屋后的厨房,把早晨吃剩的白面条又拿出来热热。 面条沤坨了,很难吃,陈阿满看着小橱柜里还有唯一一个鸡蛋,拿出来,准备煮进去。犹豫再三,还是放了回去,胡乱地加了点盐,把那碗剩面条吃干净。 人是铁饭是钢,这也是陈阿满的处世哲学,无论多困难的时候都会好好吃饭。当时李秋霞因为砍了陈勇一条胳膊,要被抓起来的时候,他梗着脖子就着泪水,把已经发硬的馒头拿开水泡软,再咽下去。因为浸了开水的馒头太烫,舌头打了两个泡,在痛觉跟麻痹一起袭来的时候,陈阿满想,他只能找刀哥,铤而走险。 今天也是一样,不高兴更要好好吃饭,无论饭好吃还是不好吃,都必须吞食干净。。 等把那碗寡淡的要命的面吃完,陈阿满摸着自己饱饱的小肚子,鼓劲似的拍了拍。 虽然自己条件不如那个小学老师……但他可是陈阿满,打不死的蟑螂小强,揭不开的狗皮膏药,只要郑其明一天没有讨厌自己,他就有希望去争取。死皮赖脸跟死缠烂打的功夫,一般人没有,他可有的是。 陈阿满本来给自己鼓足了干劲,要继续啃郑其明这块硬骨头——这点坚决的干劲,却在几天后开始有摧枯拉朽的趋势。 那天他路过张姐饺子馆,在门口踌躇半天,捏着前一天捡废品卖的毛票,狠狠心还是走了进去。 却跟郑其明和小学老师偶遇。 “来吃饭?” 郑其明抬眸看自己一眼。他正跟小学老师面对面坐着,两人面前各自一碗新鲜的大肉水饺,香气缠缠绵绵的包裹在一起,往陈阿满脸上扑。 “嗯。” 陈阿满忽然觉得有些垂头丧气,这很不像他自己。他暗暗反思道,我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失败打倒了? 头脑中出现一个小人陈阿满,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要把他打醒。 但直到陈阿满在脑海中挨了数十巴掌,心里还是淡淡的。 “阿姨,给我来点饺子……” 陈阿满看着饺子馆的价目表,吞吞吐吐地说:“要5个三鲜的,打包带走。” 他本来想奢侈地坐在餐馆里,美美的享用一顿,虽然5个饺子吃不饱,连半份都不够,但足以用作自己这几天辛苦捡破烂攒钱的奖励。但此刻眼中却进不得任何饺子的香气,一心只想逃离这里。 “不在这吃?” 郑其明在他背后问。 “家里有事,回家吃。” 陈阿满没回头,扬了扬手里装饺子的白色塑料袋,飞快跑走。 在家里独自吃水饺的陈阿满有些后悔,今天的心情不太好,如果他有钱的话,应该狠狠犒劳自己,买他娘的一份大肉水饺来,要比郑其明跟小学老师一起吃的那份更豪华,加双份肉,要让老板娘把饺子皮再擀地更薄一点,香不死他们。 对,以后挣到钱,他顿顿都要这么吃。陈阿满在大脑中心满意足地描画着“以后”,仿佛“以后”就在并不久远的将来。 但他清楚的知道,那很遥远,这么说只是用来骗自己而已。小骗子陈阿满,骗人骗狗亦骗己,又有什么大不了。 陈阿满刚吃完,抹干净嘴巴丢下碗筷,听着外面又淅淅沥沥开始下雨。他抬头,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屋顶上那个洞的位置,叹了口气。 那碗坨了的面条在胃里膨胀发大,顶的人是一种很难受的空虚的饱。晚上陈阿满躺在床上,没太睡着,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雨声,搅的他辗转反侧。 好不容易到了后半夜,他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忽然听见“刺啦”一声巨响,随即一阵狂风暴雨卷了进来,还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 陈阿满从梦中惊醒,发现房顶上的木板被整个掀了起来,屋内被风雨打的一片狼藉,被子也淋了个湿透。 “操!” 陈阿满骂了一句,立刻从床上起来,瘦弱的身躯几乎要抵抗不住风雨,废品站这里的位置在拐角,有些狭管效应,灌到家中的风格外猛烈。 陈阿满拿着电筒,摩挲着去找自己放钱的铁皮罐子,还好,钱没有被刮走。屋内的水杯、茶壶、小柜子上摆着的杂物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杯盘狼藉。 这么大雨,这么大风,没有天花板的房子。陈阿满发现自己几乎是无路可走——除了一处。 可他能去吗?陈阿满却踌躇起来。此时,又是一阵狂风,把他床头那扇玻璃窗直接吹碎,噼里啪啦地落了满床的玻璃渣。 数片飞过来的玻璃渣划过他的脸,很痛,应该是流血了。 陈阿满顾不得想许多,抱着那个铁皮罐子,拉开院门就往外赶。 街道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长,陈阿满的身体已经全部打湿,像一个漏水的玻璃罐子。 他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跑到了那个有红灯笼的地方,这么大雨,那盏红灯笼居然还亮着,在风雨中拼命摇曳。 “明哥!明哥!” 陈阿满扑过去,开始狠命拍门,又仰头往阁楼上喊。此刻夜深,郑其明休息的二楼没有一点灯光。 “郑其明!” 陈阿满撕扯着喉咙拼命喊着,雨和风拼命往他嘴里灌,呛了他满嘴都是苦腥的水。 就在陈阿满以为,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郑其明肯定不会听到外面动静的时候,“其明烟酒副食”的灯蓦地亮了,郑其明穿着睡衣、踩着一双灰色拖鞋,出现在那片明亮的玻璃门后。 “唰拉”一下,两片玻璃门被迅速拉开,一只有力的手伸出来,一把攥住已经快要散架的陈阿满的身体,把他拽了进来。 陈阿满的腿还在打颤,被扯进去的时候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扑通”一下便撞进了郑其明怀里,一股很强烈的荷尔蒙的气息牢牢裹住陈阿满,非常令人安心。 他不由得伸手抱住了他。 “明哥……屋顶……屋顶……” 陈阿满缩在郑其明怀里,一边啜泣一边发抖,眼前的男人好像真的是自己眼下唯一可以依靠的了,可是他们并不熟,即便如此,陈阿满却要处心积虑地跟他谈恋爱、和他结婚。 “屋顶被风抬走了……” 他终于嚎啕大哭出来,哭自己今夜风雨交加的命运,又感念郑其明这个恰好出现的怀抱。陈阿满哭的鼻涕眼泪糊了郑其明一身,他以为郑其明会一把推开自己,结果郑其明没有。
第6章 天生犟种 郑其明一只手搂住陈阿满,任他哭,任自己柔软睡衣的布料由干变湿,又变得黏黏糊糊,淌满了陈阿满脏兮兮的眼泪鼻涕。 “屋顶被风抬走了?” 他问。 陈阿满抱他抱的紧,郑其明的下巴不得不抵在了陈阿满的头顶,挨着那一丛茂密的头发。 “抬走了……” “怎么抬的?八抬大轿吗?” 郑其明好像用下巴在陈阿满的头发上用力蹭了蹭。 陈阿满被这莫名其妙的比喻逗笑,渐渐停止了哭泣,揉着眼睛,从他胸膛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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