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也不想和他起冲突,骂了两句难听的也就算了,拍拍屁股要走,嬴懿没了耐性,从兜里掏出那把短刀,直接把赵瞎子往胡同墙壁上一推,刀架在脖子上,冷着脸看他,“再问你一遍,赵平在哪?” 赵瞎子吓得尖叫了一声,气急败坏道,“你他妈找赵平拿我出什么气!老子怎么知道?!” “行,不问你,”嬴懿把刀收了,手却仍掐着他的脖子,指骨凸起来,显然用了不小力气,“再让我看到你对人小姑娘动手动脚的,我把你另一只眼睛也戳了,不信你试试。” 赵瞎子鬼哭狼嚎的,嬴懿没再搭理,松了手就转身走了。赵瞎子原地大骂,可也不敢冲上来,眼睁睁看着嬴懿手里抓着个短刀,后腰别着个长刀,孤身一人就直直踏进了梨园胡同的里头。 这胡同是出了名的脏乱差,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偶尔还有瘾君子凑一起扎个针交个货,标准的藏污纳垢的妙地儿,一般人都是竖着进来,光着出去。不过嬴懿第一次来的时候没光着出去,是顶着满头满脑的血,断了几根骨头,被人三脚两脚地踢飞出去的。 然而他现在进去转了一圈,好端端地,怎么进去怎么出来,没一个人找他麻烦。 赵平不在家,胡同里都是老式的筒子楼,挨家挨户一眼就能望到头,按理说以赵平那狠绝的手段,不至于这么多年了还住在这破地方,嬴懿后来分析了一下,估摸有些人他就喜欢泡在屎堆里,康庄大道不屑走,偏就爱享受在蛆虫堆里当爷爷的快感。 怎么说也是一种不凡的精神,嬴懿这点得服他。 扛着两把刀从胡同这头走到那头,没找到人,嬴懿有点烦,那老畜生不像二十年前那么壮实了,能把他拎起来一巴掌扇到吐血,现在腿脚不利索,自己一脚能要了他的命,知道怕了,成天躲着他,也就每个月给钱时候才冒头证明下自个儿还平顺地喘着气。 “懿哥……” 嬴懿回头,看到赵小花犹犹豫豫地跟上来,他整理了下脸上的表情,怕吓着人姑娘,尽量平静地回应她,“怎么了?” “赵叔他……去水窑了……今天都不会回来。” 嬴懿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谢谢。” 赵小花说完就要跑,嬴懿忽然叫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她,“你脸上的伤,擦擦吧。” 赵小花愣了愣,嬴懿解释道,“昨天新买的药,祛青效果不错,你留着用。” “不……不用了。”赵小花摇摇头,没等嬴懿说话,转身就跑了。 嬴懿有时候就想,这么一个小姑娘,到底怎么才能活下去呢? 生在这样一个脏污的泥淖里,没一个人疼,也没人伸手拉一把,可能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赵小花跑没影了,他才转过身,朝水窑走过去。水窑就跟它的名字一样,里头一水儿的女人,和杂七杂八每天都不一样的男人。 梨园胡同,黑水胡同,各种胡同巷子里的人有点闲钱就会光顾的地方,嬴懿小时候被一些老混蛋逼着去过两次,等回来了就跟斗鸡似的见人就拼,尤其那些盯着他妈妈的不怀好意的畜生们,他见一个捅一个,是真发了狠地捅,渐渐也就没人敢再逼他。 他那时候就想,除非这条命没了,他一定得让他妈妈好好的,各种意义上的好好的,谁也别想糟践。 母亲是他的底线,从小到大就是,赵平是头破血流了好几回才牢牢记住了他的这条底线,这么多年估计是没见血了,又给忘了。 嬴懿踏进水窑那条街的时候,里头有几个姑娘眼睛都有点发亮,然而他开口说找赵平,姑娘们就怯了,都离他远远儿的。 找赵平的只有两种人,要么借高利贷的,要么还高利贷的,哪个都晦气,当然得离得远一点,嬴懿就觉得挺逗,这年头还真是笑贫不笑娼,都是泥巴地里打滚的货色,还分起三六九等来了,逗乐呢? “谁啊?” 推门进去,就听到赵平拉长了音的腔调儿,一听就是刚办完事儿,肾虚。 赵平看到来人,整个儿一哆嗦,“你怎么来了?” 嬴懿把门踹得敞亮一点,站在门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盯得赵平冷飕飕的,不由自主就跟着站起来了。 “你咋知道我在这儿的?我操……是不是那死丫头告诉你的?回去非得收拾她!”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你不该问问我为什么过来么?”嬴懿走进去,跟他面对面站着,看着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糟老头子,冷笑了一声,“听说你老去找我妈聊天?都聊些什么?” “操……”赵平咽了口唾沫,皱眉道,“你们他妈的二十年前一个月还六千,现在还六千,物价都涨了十倍了,麻辣烫都他妈三十一碗了,你们也好意思啊?” 嬴懿道,“我爸当年借了你五十万,我们已经还了你一百四十多万,你还想怎么样?” “你自己也说了当年,当年五十万多少钱啊!你起码也得还个五百万,差得远了,”赵平骂骂咧咧道,“要怪就怪你老子爹没担当,敢来借高利贷,没胆子还,说他妈跳楼就跳楼,让自个儿娘们儿和儿子受罪,你瞪我有个屁用?” 嬴懿忍了忍,又想着答应了妈妈要“讲道理”,于是说道,“我们还你,没说不还,按利滚利我也算过,每个月六千,再还五年就清了,你别太过分。” “清个屁,想得美!”赵平啐了一口,说道,“清也得我说了算,你拿啥玩意儿算的?糊弄老子傻啊?” 嬴懿静了一会儿,说道,“先不说这个,我来就是告诉你,别去骚扰我妈妈,有事儿直接找我,再去打扰她一次,我一分钱也不给你。” 赵平登时就怒了,“你他妈敢?!” “你看我敢不敢,”嬴懿忽然掐住他的领子,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赵平你给我记着,我还你钱,从来不是因为我怕你,更何况现在,你觉得我有怕你的必要?” “小兔崽子!你可真是翅膀硬了……” “我还你钱,是因为我爸欠了你,我该还你,你当时逼着我干那么多事儿我不跟你计较,但是现在,你别想再逼我,”嬴懿把人直接甩开,从背后抽出那把长刀,直接插进床面里,“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以后别再来招我。” 说罢,任那混蛋暴跳如雷,咒骂他祖宗十八代,嬴懿头也没回,干脆利落地走了。 等到了家,赢妈妈早早就等着他,听到门外脚步声就匆匆跑过去打开门,一把拉住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检查。 “没事儿吧?没打架吧?姓赵的有没有为难你?衣服脱了我看看……” 嬴懿笑了一笑,伸手抱了抱母亲,漆黑的眸子微微眯着,软得像是一汪水,“没事儿,妈,我跟他们讲道理的。” “……真的讲道理了?” “嗯,你放心,他们现在也不敢把我怎么的,”嬴懿说着,就拍了拍他妈的头,笑道,“你看我都能拍你头了,他们能把我怎么着啊?” 赢妈妈赶紧把他的手扯下来,瞪着他哭笑不得道,“胆儿肥了啊,敢逗你妈玩儿了?” “哈哈,”嬴懿脱了衣服,给老妈展示了一圈,“真没事儿,放心吧。” 赢妈妈又检查了一遍,才松了口气,“你以后可别去那儿了,每次去我都心慌慌的。” “嗯,没事儿不去,”嬴懿犹豫了下,说道,“刘先生那边……” 赢妈妈苦笑道,“我直接辞职了,你非要去找赵平,我怕他明天就找刘先生他们麻烦……” 嬴懿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笑,“妈,你可真好。” 嬴妈妈早就做好了饭,嬴懿简单洗了个澡就出来吃饭,等吃完了,嬴妈妈神秘兮兮地过来说,“小懿,妈给你买了个东西,你猜是什么?” 嬴懿想到那小本子里记着的话,但面上仍是笑着问,“球鞋?” 嬴妈妈摇头。 “围巾?” 嬴妈妈有点小得意,继续摇头。 嬴懿摊了摊手,“猜不出来了。” 嬴妈妈哈哈一笑,拿出一个纸袋来,嬴懿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件新外套。他静了一下,抬头的时候摆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来,笑道,“妈你可真厉害,我正想买个新的呢。” “哈哈,喜欢吗?来试试看!” 嬴懿把衣服脱了,露出里头的无袖T恤。嬴懿不仅是高,身材也非常好,嬴妈妈看着高大英俊的儿子,心里特自豪,只是目光却闪躲着他手臂上深深浅浅的伤疤,努力笑着说,“我儿子真是模特架子,穿什么都帅。” 嬴懿笑了笑,刚要再说些话哄她开心,眉头却忽然一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钥匙……” 嬴懿习惯把家里钥匙串起来挂在脖子上,这是跑货时候养成的习惯,放兜里怕被偷了,嬴妈妈自然知道他这习惯,此刻看他脖子上空荡荡的,便问道,“是不是掉哪儿了?” “去刘先生那儿时候还在,”嬴懿想了想,说道,“说不准是赵瞎子顺手给我偷了。” 嬴妈妈担心道,“还说你没打架?” “真没打,”嬴懿把外套穿好,说道,“妈你把门反锁了,我去梨园找找。” “那你小心点啊!” “嗯,放心吧。” 嬴懿又开着他的卡车,抓着他的两把砍刀直奔目的地,等到了地方也不废话,直接去找赵瞎子他们住的筒子楼。 只是气氛好像有点奇怪。 有女孩子的哭叫声渐渐清晰起来。 嬴懿脚步猛地一顿,皱紧了眉头。 “吃里扒外的死丫头!活腻了是吧?!” 一声暴喝过后,响起一个尖锐的惨叫声,嬴懿下意识走快了两步,下一秒就突然飞出一个瘦弱的影子,重重砸在了他眼前。 小女孩血淋淋的脸映在他眼里,是赵小花。 她挣扎着抬起头,正正对上了嬴懿震惊的眼睛。 女孩儿伸出干瘦的手,慢慢抓紧了他的裤腿,气息奄奄地看着他,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懿哥……”她看着他,艰难地哭着求,“救我,懿哥,救救我……”
第4章 嬴懿从不信命,他觉得命理这东西是世上最扯淡的玩意儿,他享受过十多年奢华安适的日子,一朝从云端跌落到谷底,就在这腌臜污秽中挣扎了二十年,回头看不见来路,抬头也望不清出路,然后你告诉他,这就是命? 那怎么就偏偏选上他来应承这操蛋的命运? 怎么偏偏就有人生在了大院里一生放荡无忧,另一些就深陷在这污黑胡同里,被一群畜生当垃圾一样变着法儿地糟践? 想不通的人多了,就说这一切都是命,甩不掉,摆不脱,该是什么货色,拼尽全力也走不出那块早就给你划好了方圆的地界。 就好比眼前这丫头,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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