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那个叫岑归年的年轻人停下了脚步,他衣服上的飘带被夜风吹起又落下,如此往复,并不因为主人的停驻而暂停。 心中隐秘难宣的感觉让他凑上前去,尽管他是如此清楚自己只是个灵魂体,他还是绕开了几个随行的人,飘到了他的侧边。 他是如此清晰地看见了岑归年的表情——冰冷的双眸和嘲讽般的笑容。 他吓得往后栽去,又掉进了入场时拥挤的人群之中。 这次他直接和湿漉漉的红毯来了个接触,摔下来的那一刻他双手下意识挡在了身前,于是地毯上多了两个颜色更深的红手印。 尽管他还是灵魂体,但面对着无数的闪光灯和摄像头,他还是快速又狼狈地爬了起来。 他在红毯上,看见那个叫姜南的年轻人的动作是如此突兀和不和谐——他拼命压着自己的帽子,像是在找地面什么东西似的弓着身子,明明心里对自己说的是别让人注意,做出来的行为却好像巴不得全世界都看向他那般明显。 他又看向岑归年——他还是那副嘲讽的表情。 好吧,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对姜南这个年轻人落下了评价:跳梁小丑。 天空中传来声轻咳声,他被拽了现实。 于是因他评价而产生的名为难堪的情绪自他脚底攀升,不由分说地就将他整个人吞噬。 自作自受。 他的脑袋很快就对面前的情况做出了判断。 岑归年看见了他,岑归年叫人抓了他。 简洁的语言将他一天的煎熬与躲避化作了冷冰冰的一句总结。 他在其中扮演着既重要又不重要的角色:他的情绪不重要,他的身份很重要。 一个……具有危险性质的分子? 好吧。 天花板装的灯还是太刺眼了些。 姜南想,看得他眼睛又酸又痛,生理泪水都扒在了眼眶边呼之欲出。 姜南嘴唇动了动,哦,是这样啊。” 他内心有再多的波动都不过是囚于一地的洪水罢了,旁人看不见也摸不着。 在警官的眼里,他不过是垂下脑袋无声等待宣判,借着撕扯自己指甲上的倒刺来宣泄内心忐忑罢了。 似乎是低头带给人的印象,面前这个人浑身散发着逆来顺受的谦卑温和还有沉默寡言。哪怕是仅有的眼神交汇里,也只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安心的舒适感。 没有人能把他和经纪人口中的那个偏执病态的跟踪狂画上等号。 警察接着喝水掩盖住自己探询的眼神。 如果是装出来的,他只能说对方实在太会拿捏人心了。 为了拿到申办这次活动的资格,鹏城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年。无疑,这次的活动无论放在哪座城市来看都是一块香饽饽,这正是前一座城市揽在自己手里不撒手的缘由。 今年是第一次放手给各座城市竞标,鹏城好不容易争取到了这个名额。 流量与曝光向来都是双刃剑。 深知这点,尘埃落地以来官方还是丝毫不敢松懈,上上下下统筹确保万无一失。如今终于熬到了活动当天,各方都不会希望因为这次突然的事件让本次活动的口碑反扑影响后续的各类活动。 尤其是在公众人物安全事件——这个在近几年来备受争议的话题上。 但偏偏保安几人浩浩荡荡地架着人走出场馆的视频和图片在网上传了出来,经过粉丝和路人的转发后持续在发酵,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多方施加的压力让办案的民警哪怕是对着这么听话的嫌疑人也丝毫不敢松懈。 同时,这注定是一场很长的审讯。 考虑到这点,警察放下水杯出声说:“我刚看见你身份证上的出生地,你是本市人,那你有没有亲人在本市?” “是这样的,”他补充说,“还是要通知一下你家人比较好,后续也可能需要签字确认之类的。你有家人可以到场吗?” 姜南听见这话缓缓抬起了头,他双眼疲惫,眼眶微红,语气平淡道:“没有。我家只有一个妹妹,还是未成年身体也不好,我不想让她知道。” 没料到这种情况,警察原本准备好的话哽在了喉头换成了“那你自己其实也可以,不过……” 姜南读懂了他未出口的话——要是岑归年那边坚持告他的话,纸根本包不住火,他妹妹早晚也要知道。 姜南其实想不明白,岑归年现在对他恨到这个地步了吗? 也是…… 姜南想起自己以前对他做的事情,只能说自己这个境遇也是活该。 所以说人这一辈子是不能犯错的,尤其是对别人。 问询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姜南突然出声道:“如果需要的话……朋友代签……可以吗?” ……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岑归年特意换了身衣服才赶往派出所,现在已是深夜,派出所里除却值班的民警只剩下零星几人,坐大厅外的人见他们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忍不住好奇多瞄了几眼,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正因此,岑归年一进门就放心拨开了连帽衫的帽子,摘掉了半张脸大的墨镜。 “没事儿。”门口的警官和岑归年握了下手,“是这样的,你们送来的人呢我同事正在盘问情况,我们这边也需要和你了解一下细节。” 岑归年点头说好,跟着民警进了问询室。 他进房间后,陈鸣也在大厅的椅子上坐下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值班的民警说着话。 警察开玩笑说:“你别说,那四五个保安压着一个人进来,那阵势别提多吓人,我们还以为是什么凶悍的抢劫犯呢。” “这也是下下策,可能是我们开场前和保安提了一嘴那家伙又疯又狡猾还是惯犯,安保那边就比较紧张,所以略显夸张了些。” 陈鸣也觉得四五个大汉压着一个小姑娘进派出所实在不大好看,解释完还没忘记补了句“没把她整出伤吧?” 警察摆手说:“他哪有那么脆弱,身板子也不瘦弱还能按一按就骨折不成?” “不过我也是没想到,他人看着木木呆呆的,居然还是个惯犯。” “年纪也不小了去做点什么不好?” 身板子不羸弱? 年纪……也不小? 陈鸣回想自己在走廊看见的瘦瘦小小的背影,面露出些疑惑 他能感觉从一开始自己和面前这位民警似乎就存在些信息差。 他身子往前坐了坐,还想进一步询问,没想到审讯室的门打开,另一位民警和岑归年走了出来。 “岑哥。” 陈鸣站起身喊了句,注意力一下就转移到了岑归年的身上去了,将心头的那点违和感抛到脑后。 和他聊天的民警也暂停了话题,接过了同事手里递过来的U盘。 负责跟岑归年对接的民警又带着刚出来的岑归年进了另外一间问询室。 门被拉开,民警还没来得及张嘴,先听见几声骨头捏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岑归年一字一顿,似是咀嚼着恨意。 “姜南?居然是你?”
第4章 稀客(4) 岑归年的突然出声犹如往深潭扔入石子般掀起了一阵波澜。 就连在长椅上坐着的李维也顿时消了困意,醒神后起身望向他们。 谁也没说话。 岑归年的手握拳又缓缓松开,徒留几道泛白泛青的月牙印在手心里。 姜南,居然是你。 姜南,竟然是你。 姜南躲了一晚,到最后还是以这么狼狈的样子和岑归年见面了。 姜南回答不了他未严明的言外之意,更不想面对现在这状况,于是他再次选择了逃避。 他在臂弯之中闭上了眼,恨不得就地钻入瓷砖缝隙之中。 他闷不做声,却将脑袋垂得更低,同时放在桌面上的胳膊也往里收了收。他就成了个自欺欺人的蚕蛹。 寂静之中,来自岑归年的嗤笑声格外清晰。 姜南头皮发麻,名为难堪的情绪自脚底攀升,抓得他心肝又痒又疼。 “不用调解了。” 未等这出默剧的观众们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主角已经轻飘飘地宣告了结局。 岑归年对王警官说:“王警官,跟踪偷拍的不是他。” 姜南倏地睁开了眼。 王警官有些茫然,问他:“你的意思是?” 陈鸣的视线刚落到了桌子对面那个瘦削的灰色身影上,眉头瞬间蹙了起来,他顿时醒悟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们可能是对接工作出了点问题,闹了个乌龙。”陈鸣瞟了瞟派出所开始有人聚集的大厅,低声在王警官道:“您看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再谈一下?” 事情有了反转。 王警官闭眼揉了揉发胀的山根,再睁眼时同意了陈鸣的建议。 “还是刚才那间小房间,走吧。” 路过同事时,他碰了碰对方的肩膀,凑近说:“你先看着里面那个。” 收到同事放心的眼神后他才放心地带着两人离开。 岑归年走之前漫不经意地扫了眼里面,轻飘飘的一瞥,好似蜻蜓点水般匆匆,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几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在拐角处彻底消失在姜南的耳畔,他头顶上的通风口还在不知疲倦地向下输送冷气,成了唯一的声源。 与他隔了两个房间的询问室要比他这里热闹得多。 “你是说偷拍你的人是个女性?” “是。她是惯犯。” “可是安保处送来的是这个叫‘姜南’的人。” “……他不走运。”岑归年似是想到了什么,扯动了唇角,“穿得和跟踪我的人一模一样,被安保处的人认错了。” “你确定吗?” 岑归年说:“我确定,姜南……我认识他,他不会偷拍我。” 分手时他姜南都懒得和他当面说直接电话解决了,现在又怎么会为了见他玩跟踪这套。 岑归年想谁会去想不开偷拍自己的前男友?更何况还是惹他烦的前男友。 他姜南就不会,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痴情种。 他自觉自己的假笑已经变得有些僵硬和难看,干脆就收敛了笑容。 王警官的提问还在继续,他的回答虽简洁却够详细。 只是他总出神,眼前好似下了一场大雨,大颗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向着他,叫他眼前再看不真切。 陈鸣一直没插话,只静静地听着两人一问一答,他中间出去接了个电话,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个银质泛光的U盘。 在见到姜南过后时陈鸣就给安保处打了电话,那边知道自己找错了人办砸了事情,抱着将功补过的心态马不停蹄地把监控视频拷贝完送到了派出所。 王警官的同事从外面搬来了一部笔记本电脑,方便他们看休息室外走廊的监控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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