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就愣住了。回来的不是我哥,而是喝醉了的纪南雨。 好日子过的太久了,以至于让我忘了挨打的滋味。 纪南雨穿了一身鲜红的长裙子,她好像很喜欢红色。上身批了一件黑色外套,面色潮红,醉醺醺的靠在门框上,微眯着眼伸手摸索着换鞋。 我站在原地,从心底升起一股本能的恐惧来。 以前在巷子里,纪南雨经常喝酒,尤其是在我爸死了后的那段时间。 我以前很好奇,为什么一个人喝醉了前后差别会那么大,沈军是,纪南雨也是。沈军生前很窝囊,在外面兜一屁股屎擦不干净,没处撒气就去喝,然后回家让我妈擦。 纪南雨没那个本事,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全冲在了拳头上,他打我妈,也打我。 他死了以后,纪南雨也染上了喝酒的毛病,在巷子里开始耍酒疯,一路耍到家,耍到我身上。纪南雨喝醉前后的力气差别很大,有时候张奶奶也拦不住她,就会叫她的小儿子来拦着。 但现在没有人拦着她,硕大的房子里只有我。 冰凉的地板好像生出了层层藤蔓,他们带着刺一点点的缠紧我的腿。我不敢跑,用手掌捂住了脸,像跪在教堂里虔诚的信徒一样,希望纪南雨不要看到我。 但无数次的,神明没有眷顾我,纪南雨穿着高跟鞋蹬蹬的朝着我走了过来。 大牛常说我像条瞎狗一样,因为我的鼻子和耳朵异常的灵敏。眼睛被墨染黑了全部,只能靠着这些来感知世界。 我闻见纪南雨沉重的呼吸声落在了我的头顶,一股浓重的酒味包裹住了我。 “捂着脸干什么?拿开。”她说。 我不敢忤逆纪南雨,把手慢慢的挪了下来。 她带着一嘴的酒气靠近了我的脸,端详了我好一会儿,慢慢的吐出了两个字:“沈军?”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脑子比理智先做出指令:跑。 我赤着脚在冰凉的地板上狂奔起来,这一举动惹恼了纪南雨。我根本跑不过她,没一会儿就被她一脚踹在了地上。 高跟鞋是尖的,我疼的趴在地上无力爬起。 “沈军,你跑什么?你怎么还没死?”纪南雨狰狞着一张脸,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头发,“去死吧,别来打扰我的生活,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的车,我废了多少代价才得到,都是我的…去死吧,去死吧…” 纪南雨发了疯似的拽着我,我闭着眼睛,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我挡着脸抽气:“我不是,我不是…我是纪远,别打了,哥,哥…” 纪南雨像一只女鬼,烈焰的红色在一片黑暗里摇摇曳曳,又像一只水蛇,朝着我不断的吐信子。我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她大概真的想杀了我,因为我在被她拉扯头发被迫睁眼的间隙里,看见了那双尖利的高跟鞋,正跃跃欲试的想踏过我的脸。 我想喊出声音,但巨大的恐惧只能让我发出一点点的低哑的嘶鸣。 我感觉我的身体和灵魂在不断的下坠,下坠。快要落到底的时候,忽然有一双大手接住了我。 那双手是江喻的,是我哥。 我哥一只手抱起了躺在地上张嘴嘶哑的我,像树懒一样任由我挂在他肩上。那股熟悉的洗衣粉味儿竟突破了血腥味,一点点的钻进我的鼻子。 我像一只濒死的鱼,疯狂的喘着气,手不自觉的紧紧攥着我哥的肩,好像要刺进他的血肉里。 “滚开,疯子!”江喻拽着纪南雨的胳膊,把她狠狠的甩在了地上,那双高跟鞋被他硬生生扔出了门外,擦过纪南雨的脸。 那天晚上我是在我哥的房间睡的,他帮我擦药,帮我换衣服。我哥好像永远都是暖的,他的呼吸,他的叹息,像轻飘飘的羽毛般扫过我的脸,我的耳朵。 夜里我朦朦胧胧醒来很多次,浑身酸疼的睁不开眼——事实上我经常这样。半梦半醒间,我听见我哥轻飘飘的声音:“疼?” 以往的时候,巷子里的狭小房间不会出现任何声音,我以为我又梦到了江喻。我不自觉的皱起了眉毛,鼻子里发出一声细小的闷哼。 恍惚间,温热的手掌覆盖上了我的脸,我哥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纪远,睡着了么?” 这下真的不是梦了。我诈尸似的睁开眼,看见我哥正半蹲在我旁边,捧着本书看我。 我哥愿意和我说话了。 他身后的书桌亮了一盏小灯,暖黄色的光给我哥罩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这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我下意识的摇摇头。 “哥,你在看书吗?”我缩进被子里,想验证我哥是不是真的愿意和我说话了。 “嗯。”他转身前又扫了我一眼,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他说完就没了下音,我抓着被角的手紧了紧,闻着我哥被子上淡淡的烟草味儿掐了声。我哥在看书,他应该不想被打扰。 但下一秒我的想法就被推翻了,我哥背对着我问:“准备好明天开学了么?” “没有…”我的声音在被子里显得闷闷的,“哥,这里的学校是什么样的?” 我哥的身影在灯光底下微微动了动,他说:“比这里好。” 我点了点头,怪不得我哥想住校。 一想到我哥要住在学校,我的那颗心又悬了起来,我问他:“哥哥,我能不能也住校?” “江深飞不会同意,“他放下了手里的书,转过椅子看向我,“你妈…” 我也不知道纪南雨会不会同意,但如果江深飞不答应,这件事情基本上是没戏了。我几乎是乞求的看向了我哥。“哥,那我能不能来你这里睡?” 江喻沉默的和我对峙了几秒,弯腰从抽屉里找了一把钥匙扔给我:“收好,别丢了。” “嗯!”我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我哥看了我一会儿,又从桌子上找了根线出来,走在我身边撩起了被子,掰开我的手把钥匙拿走了。 “哥?”我以为他反悔了,“我不脏,我会洗的,我不乱动你的东西,我…” 我的声音被我哥麻利的动作打断了,他把那根绳子串进了钥匙里,把我扶起来,顺势戴在了我的脖子上,他说:“保管好,如果你妈,”江喻抿了抿嘴,“又喝醉了,你就躲进这里。” 我低着脑袋愣愣的看着脖子,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我意识到这是真的,我吸了吸鼻子:“哥,你对我真好。” 江喻轻笑了一声:“你这种孩子最好骗知道么?给你个蛋糕,送你回趟家就是对你好了?一直缠着我。” “江深飞为了你天天回家,怎么不见你缠着他?” 我哥的语气轻飘飘的,我却听的酸了鼻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我固执的摇头:“这不一样,哥哥,你才是我的爸爸。” 江喻无奈的看着我,伸手摸了我的额头:“你成天这样说胡话?一个月书白读了。” 我低着脑袋,仍然沉浸在他上一句话里:“你就是对我很好,大牛说,你给我的蛋糕值一千块。” “大牛?”他愣了一下,“你又碰到他了?” “没被他抢走,我吃到了。” 江喻没吭声,昏暗的房间里忽远忽近的传来几声蝉鸣。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这不是你的错。” “睡吧,“他拍了拍我的背,“我是你哥,不是你爸。” 我没回答他,又问:“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喻沉默了一阵,轻笑着说:“看你可怜。” 我重新缩回了被子里,沉默的盯着我哥看书的背影,竟然开始庆幸,庆幸纪南雨打了我,我哥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可不可怜,因为除了我哥没有人再这样说过,我喜欢他可怜我。 这世上或许真的没有神明拯救我,但从那个晚上开始,我变成了虔诚的信徒,只信奉我哥。
第6章 比赛喊哥哥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我又躺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哥上学的时间比我早很多,我下楼的时候,我哥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纪南雨轻飘飘的扫了我一眼,递给我一双筷子,让我快些吃,吃完司机会送我去学校。她一直都是这样,酒醒了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深飞笑盈盈的坐在旁边叮嘱了我很多,但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因为我在司机叔叔进门的间隙里,看见了我哥正穿着校服,踩着自行车懒洋洋的靠在树荫底下拨弄手机。 “谢谢叔叔,再见。”我赶忙扒完碗里的最后一点,拉起书包就冲了出去。 江深飞又和司机说了几句话,趁着他们还没跟出来,我跑到我哥面前,边喘气边兴奋的对着他说:“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上课了吗?" “翘了,送你去学校。”他的手指又在屏幕上戳点了几下,朝身后抬了抬下巴:“能上来吗?” “能!"我的声音出奇的大。 “小点儿声,”我哥扫了一眼门口,又拽了一下我的胳膊,“走了。” 正值初秋,早晨的天气凉嗖嗖的,我哥骑的速度很快,我不自觉的抓住了他的校服。 我哥的声音夹杂着秋风传了过来:“怕?” 我习惯性的摇头,又忽然想起我哥看不见,于是提高了嗓门:“不怕,我没坐过,好奇。” 我哥没说什么,但骑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第一天去学校,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初三教学楼在学校正南门。210班,记住了?” 其实我哥不告诉我我也已经知道了,但我很开心,抓着我哥校服的手紧了紧:“嗯。” 江喻送我到了学校门口就走了。这所学校是小学初中一起的,负责初二的年级部主任站在教学楼底下正训人,嗓门大的隔老远就能听见:“逃学打架欺负低年级同学!你还想干什么?啊?” 主任情绪激动的破了音,捂着嘴不住的咳嗽,我迟疑的慢慢从楼梯拐角出来,见他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 他比主任的个子都要高,黝黑的脸上歪歪扭扭的贴着几个创可贴,宽大的校服领子被拉起来捂住了嘴,但掩盖不住语气里的轻慢:“谁欺负他们了?他们堵着一只小狗打,揍他们活该。” “你!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主任脸憋的都绿了,正欲再骂些什么,但似乎从余光里看见了走过来的我,于是推了一下男生,朝着我走了过来。 “纪远是吧?老师姓张,走,领你去教室。”张主任笑盈盈的,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随后拉起我的手朝着二楼的方向走,路过男生的时候又迅速的换了一副脸色,语气凶巴巴的:“你也走!给我站教室门外反省一上午!” 我缩了缩脖子,陌生的环境和人让我一时有些不适应。 张主任走的很慢,我的手因为紧张慢慢的沁出些薄汗,我借着扯书包的动作松开了老师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个子高高的男生走在我旁边,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脸上,我更紧张了,手不自觉的抓紧了书包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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