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衔雪脸上有些湿湿的,他手指都攥进了卫衔雪的衣服里,仿佛是借此来给自己添些力气,“得罪了……” 卫衔雪最后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他忽然声音尖锐起来,“世子!” “世子饶命……”卫衔雪的脸上忽然爬满了害怕,他整个人瑟缩着捂起伤口,抬高的声音里满是求饶,“别……别杀我……” 江褚寒就看着卫衔雪凭空变成个龟缩的刺猬,他还没从地上滚起来,手还握在那羽箭的另一端。 焦急的鸦青赶过来时差点慌了神,“遭了,世子……” 他当机立断,率先就抽刀斩断了那根扎进卫衔雪肩窝处的羽箭,赶忙在江褚寒身边蹲了下去,“洪公公来了,宫里的洪公公。” 江褚寒盯着卫衔雪眸间一厉,“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他生硬地掰开了卫衔雪的抓在他衣服上的手,踹开了卫衔雪缠在他身上的锁链,他狼狈地站起身来,一手就抢过了鸦青手里的长刀。 利刃泛着冷光,江褚寒心里恨极了,对着卫衔雪就扬起了大刀。 “世子手下留情——”这一声此起彼伏,鸦青刚才说出了口,屋子的门边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那人声音尖锐,一副宫中内侍的打扮,雪白的拂尘捧在一侧,与另一只手一道捧着个明黄色的匣子,宫中内务总管、当今永宴皇帝身边的内侍洪信正生了一副天生带笑的眼睛,凭空就能讨宫中贵人喜欢,他说起话来声音拉长:“寒世子,陛下有旨。” 江褚寒手里的刀停在半空,他傲慢地挑眼看了洪信一眼,竟然置若罔闻一般,长刀在昏暗的屋子里乍现一道冷光,对着卫衔雪的方向狠狠斩去。 “哐”的一声,卫衔雪闭上了眼,但接踵而至的疼痛没有爬上他的脖颈,一声金石碰撞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了会儿,江褚寒竟然是横刀斩断了卫衔雪脚上的锁链。 随后江褚寒将那刀随意一扔,偏过身来倚靠在了桌上,“洪公公怎么来了。” 大冬天的寒意逼人,洪信竟摸了摸额角,像是给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赔笑道:“世子横刀断铁,不愧天生神力,真是可惜了这样一番造化。” 他说罢往身后看了眼,外头又鱼贯而入几个提灯笼的内侍,一道从屋外进来,屋子里瞬间就被明亮的灯笼光给填满了,洪信接了边上一人递过去的灯笼,打着往江褚寒身边走了过去。 他先是拿灯笼晃了眼卫衔雪的情况,那一眼灯笼光下,脸色惨白的稚子躺在地上,凌乱的衣服碎了一半,肩头一只羽箭插入血肉,模糊地不住往外渗出血来。 洪信当场就不忍地别了下眼,“这质子怎么伤成这样。” 江褚寒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紧接着洪信抬了下手,示意后面有人上前过来,他一边提着灯笼转向江褚寒,“寒世子,这燕国质子一路过来路途遥远,患上重疾在所难免,讳疾忌医却是不应当的,老奴自作主张,先让人抬他去医馆治伤,好歹先把这血给止上。” “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洪信这老太监说话滴水不漏,江褚寒不喜欢他,却挑不出他的错来,“洪公公今日过来,就是想来接走燕国质子?” 未等到江褚寒真的答应,洪信身后的内侍已经上前来了,他们听着吩咐扶起了地上的卫衔雪,洪信往靠近卫衔雪的方向走了一步,算是挡在了他的面前。 两个内侍仔细抬起卫衔雪的胳膊,就要带着他往外走。 洪信又忽然喊了个停,他一边赔笑:“寒世子说哪里的话,燕国质子无足轻重,老奴前来不过是给世子搭个手,此行自然别有目的。” 洪信话没说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对着卫衔雪的方向回过头去,被扶起的卫衔雪身子单薄,外头的风丝毫不歇地往屋子里灌,卫衔雪整个人发着抖,也不知是疼还是冷。 江褚寒也顺着视线看了一眼,卫衔雪装得一手的可怜样,今日正是被他咬了一大口,江褚寒心里不痛快,目光却在他后背上定了一下——卫衔雪肩头的衣服被他撕了半边,露出了他瘦弱的后半边肩膀,他脊背很白,但他雪白的皮肤上,竟然分明地漏出了一半印记,像是画着什么图腾一样。 江褚寒鬼使神差地站直了些,那印记他好似在何处见过。 可接着洪信不知从哪里接过来一件狐裘,正正好盖过他的视线,披在了卫衔雪身上。 江褚寒本想去把那衣服扒了,可他动作一顿,那通体灰色的狐裘上有个雪白的印记靠在左侧,事情偏巧,他也有件灰色狐裘,上头的雪白印记靠在右边。 陛下赏的…… 前一岁大梁秋猎场上,永宴皇帝亲自射猎,猎得两只狐狸,正巧一左一右地有块白色印记,陛下大喜,让人做了两件狐裘,一件早春赏给了江褚寒,另一件…… 接走卫衔雪,是陛下的意思。 眼见卫衔雪被两个小太监扶了下去,江褚寒把视线收回来,他不耐烦地推开杯盏,给自己倒了杯水,“洪公公闭口不言,是还要和我卖关子吗?” 洪信把拂尘换了方向,人也转了过来,“世子久等。” 他将自己怀中那个明黄色的盒子举到江褚寒面前,恭敬地把头低下了,“陛下前些日子病重,好在有侯爷和世子为国尽忠,这才身子好了许多,今日老奴前来,是想传些陛下的旨意。” “世子此行和谈离京多日,虽是为国为民的功德,可世子少有离京,如今一去多日,陛下不免心里有些挂念,今日特意遣了老奴前来,是想接世子入宫住上几日。” “入宫?”江褚寒示意鸦青将盒子接过去,他把杯子放下,“陛下是让我此时入宫?” 江褚寒看了眼外头的时辰,若是再晚些,宫门都要下钥了。 洪信揖起手,“冬日里夜长,世子此时入宫,还能尝尝陛下宫里新做的点心。” 江褚寒的手指点桌,“有点心吃?” 他忽而换了笑来,有些慵懒地伸了腰,“还是京城里日子过得好,我也想念舅舅了,洪公公,还麻烦等我去换身衣服。” 江褚寒大步离了书房,鸦青跟着他。 一路走过栏杆,鸦青脸上有些忧虑:“世子今日怎么做了这样的事?” “审不出人,心里不痛快,还被只野狐狸咬了一口。”江褚寒想起卫衔雪那双眼睛,气得有些咬牙,“他是等着要我被老太监看到,洪信平日里跟侯府搭不上边,却是个爱吹耳旁风的,这事还不知道会传到谁耳朵里,可他怎么知道洪信会来。” 鸦青摇了摇头,“昨日世子在城门口得罪了礼部,已经有人上表弹劾,今日这事传到陛下耳朵里,可会开罪到世子身上。” “陛下问不问罪我不知道,父亲年关归来,肯定是要……”江褚寒心中烦闷,推门的力道都重了一些。 江褚寒胸襟的衣服还乱着,他想到方才卫衔雪的样子,连着把整身衣服都换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明日是什么日子?” “明日……”鸦青等在屏风前,“明日初七,若似往常,宫中皇子考教就在明日。” “日子倒是巧。”江褚寒拢上大氅出来,他头也不回,“你今日就不用陪我入宫了,小太监接走了卫衔雪,说是送去医馆,你去盯着,看着他明日入宫。” 鸦青看着江褚寒步入风雪:“是。” 夜色昏沉,满天的雪飘得像是柳絮,绛京城里入夜连绵灯火,一辆马车赶着从侯府后院出来,朝着宫里的方向去了。
第6章 :入宫 医馆门口的灯笼被雪盖住了,避着外头的冷风,两个小太监掩了扇门,捉着袖子往屋里望。 “这质子伤得可真重,我方才看到他除了肩上,连手脚上都是伤。”一个内侍搓了搓手,“咱们世子下手可真狠。” “寒世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得罪了他……”另一人放眼望了望,低声说:“他以后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别,别说了……”两人拍了袖子,远远望见有人过来,噌地站直了身,“鸦青大人。” 鸦青生得高大硬朗,容易让人生畏,他怀里抱了刀,“质子呢?” 两个小太监低着头,跟怕江褚寒一样,“在,在屋里,大夫还在治伤,治,治病。” 鸦青往屋里一望,目光越过烛火,看见了墙上透出来的人影。 于大夫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才替卫衔雪把伤口里的箭头清了出来,他撒了点药,“这伤口烂了两次,可不能再折腾了。” 卫衔雪疼得厉害,他闭眼忍着,说不出话来。 “你一个小公子……”那大夫还想说什么,他朝后望了一眼,想来又闭了嘴。 这大夫还不知道卫衔雪的身份,卫衔雪无声地叹了气:小公子…… 谁家小公子不想好好活着。 大梁京城里繁华遍野,却有的是杀人无形的刀,他江褚寒只是一把剜他心口的尖刀,有些人尚未见过他,就要一口一口生啖他的血肉。 “大,大夫……”卫衔雪挪动了下手腕,他目光盯着门口的动静,“我这伤,咳咳咳……这伤上药之外,可否还能请您开几副药来。” 于大夫放下药瓶,附上手要看卫衔雪手腕上的伤,“这……方才那两位,两位公公说了,只让给您上药。” 卫衔雪手腕上满是锁链硌出来的伤痕,看着有些吓人,他掌心合着,“大夫……” 他视线上移,手却突然翻过来去碰大夫的手心,他冰冷的手缓缓展开,于大夫脸色一变,他忍不住回头一眼,立刻被卫衔雪抓住了衣袖,“大夫留心……” 卫衔雪咳了一声,“莫要把药撒了。” 那大夫的手有些颤巍,他这才翻开自己的手,方才卫衔雪手心攥着,将一个冰冷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他覆开手,手里是锭沉甸甸的银子。 于大夫赶紧把手缩进了衣袖,脸在烛光下变得阴晴不定。 卫衔雪的手指从于大夫手背上划过,“只是想要这几味药,不算为难大夫。” 于大夫咽了口口水,他嘴里默念了那几味药,终是闭眼点了个头。 卫衔雪把手垂下,手腕磕在了下面的垫子,有些硌得疼,他衣袖往下盖着,露出了半根从手腕上垂下来的流苏,那流苏是缠在玉佩上的。 是江褚寒的玉佩。 他方才同江褚寒滚到一起,扯住他的衣襟死不放手,侯府世子身上有的是银子,卫衔雪摸了一锭,还顺走了他的玉佩。 可惜今夜不能再把这玉佩当了。 * 这一夜的雪下了整夜。 翌日,两个小太监一大早地给卫衔雪送了衣服过去,卫衔雪初次进宫,他挽起了他多日未束的头发,洗干净了脸,换了一身当算得体的衣服,坐上马车时,已经算是快要午时。 卫衔雪身子瘦弱,他拨开窗帘时衣袖大得有些不便,趴在窗边像个陶瓷人,“鸦青大人也要送我入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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