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顺手点开手机通讯录,联系人寥寥,往下划拉两下便到头,基本都是什么助理,司机,活像个钉钉。 直到看到最底下两个字——爷爷。 叶宁心里重重撞了下。 他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这手机上竟然没有任何父母的消息,唯一和亲属有关的就只有一个爷爷。 连这点都和他一样。 叶宁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点开那个写着“爷爷”两个字的号码。 跟记忆里他倒背如流的号码完全不一样,陌生的数字。 一股脱力感涌了上来。 这的确是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叶宁放下手机,靠着墙,望向铅灰色的天幕,苦中作乐地想,还好爷爷已经过世,否则发现他不见了,不知道得有多着急。 许久没想起爷爷,叶宁竟还有些恍惚,手却再次摸向左耳那枚耳钉。 他只打了一个耳洞,也就只戴了一枚耳钉。 说来也好笑,这耳洞打得也是稀里糊涂。 起因是耳尖上突然生出来的一颗红痣。 不知道什么时候长的,他自己也没注意,好像是爷爷走后的半年。 长了颗痣,他也没在意,直到后来代表叶氏参加了一场宴会,遇到了某个集团的少东家。 叶宁还记得那人的长相,脸圆圆的,五官也很圆润,是长辈眼中很有福缘的长相,在他致完辞后,忽然走过来,认真盯着他耳朵上那颗红痣,说:“你这颗痣好漂亮,天生的吗?” 叶宁:“不是。” “我就说像是后天长的,没看错!”他顿了下,“这种后天生长的痣往往都是有含义的,你这个位置…等等,我给你看看。” 说着,竟从西装胸前那巴掌大的手巾袋里掏出一卷24开,目测有将近3厘米厚的墨蓝色古旧书籍,极其专注地鼓捣好几下,然后继续道:“你这颗痣,对应的位置是周易六十四卦第三十七卦,由离、巽两卦聚成,离下巽上,又称‘家人卦’。” “离为火,巽为烟,就是烟自火出,有家之象,意在会有家人团聚。” “好兆头好兆头,你有家人在很远的地方吗?应该快要见面了,恭喜你哇。” 他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厅陷入死一般的、绵长的寂静,正要上台致辞的商会会长被台阶绊了跟头,不远处接连响起三声酒杯落地的响声。 整个安市都知道叶老爷子半年前与世长辞,商会众人几乎不在叶宁跟前提这事,现在倒好。 家人团聚?这跟“菩萨保佑你快快死”有什么区别?还直接舞到叶宁跟前,这死孩子! 于是,没多久,“死孩子”他爸五十几岁的人了,硬是抄过宴会门口雕塑模特手上一米长的大刀,朝他儿子头上砍去。 最后还是叶宁把他爸拦下了。 第二天,叶宁喊来了家庭医生,打耳洞,就打在那枚“团圆痣”的位置。 然后,临时上岗医疗美容科的医生,不出所料地…打歪了。 团圆痣没消失,还多了个耳洞。 叶宁摸着那枚团圆痣,很轻地笑了下。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拗口的卦言,他竟然一字不落,全记下了。 可能是“家人卦”这名字太好听了,他想。 等叶宁再回过神来,巷子里雨势小了,连天色都变亮几分。 站累了,叶宁索性在墙角一张石凳坐下。 石凳被雨冲刷得挺干净。 等到赵浩南他们不放心,折返回来,看到的就是叶宁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墙角的石凳上,为无望的爱情销魂断肠。 “怎么还坐这啊?” “别再给淋出毛病来。” 罗光挠头:“南哥,咋办?” 赵浩南:“也不能直接跟淮哥说,你让我想想办法。” 他思索片刻:“留一个人在这里看着,确保他的安全,别走近,别被发现,其他人先回去。” 一群人只好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这巷子不大,却七拐八拐,满是岔路,像是没有尽头。 经过拐角处,赵浩南忽然停下脚步,翕了翕鼻子。 周围人一头雾水。 “南哥你干什么?” “你们都没闻到吗?” “闻到什么?” “烟草味,是淮哥惯用的那款,”说着,赵浩南又嗅了嗅,“还有一点檀香。” “就是寺庙的那种檀香。” 罗光:“你狗鼻子啊。” 赵浩南扭头看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淮哥今天是不是去法源寺看他小叔叔了?” “是去法源寺了没错,但这破巷子哪有什么檀香?” “真没有?” “真没有,快走吧,等会儿雨又大了。” 赵浩南摸着脑袋,被罗光推着带出巷子。
第3章 断子绝孙绳 叶宁没在石凳上坐多久,手机响了。 通讯录里备注为“李叔(司机)”来电。 叶宁看着后头那个括号,沉默片刻。 这世界的“叶宁”也不知道是什么习惯,备注清楚到有些诡异。 ……诡异得有点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了。 叶宁接起电话,对面语气着急,问他在哪,说接到了手下人的电话,看到他一个人在外头,还淋着雨。 叶宁一一作答,那人最后问:“要回老宅还是回公馆?” 叶宁犹豫两秒,才答:“公馆。” 司机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忙道:“也好也好,董事长这段时间不在国内,一个人在老宅待着枯燥,住公馆好。” 叶宁没留意到司机的语气,耳朵里只有“董事长”三个字,语气有些干涩地开口:“…爷爷?” “是,董事长说还要过段时间才回来,北美那边的投资峰会还没结束,还有两个项目要考察,近期暂时回不了国。” 叶宁垂眸,微微松下神,不用见面也好。 见了面,万一喊不出“爷爷”,说不定还要露馅。 半小时后,司机捧着浴巾撑着伞,急匆匆赶来:“祖宗唉,怎么淋成这样。” 叶宁有点累,不太想说话,接过浴巾道过谢,擦了两把,便没再管。 公馆庄园离市中心近,车程不远。 叶宁忽地有些反胃,也不知道是不是闷的,连车上木质香薰的气味都显得重了。 “李叔,别去车库了,就停公馆门口吧。”叶宁有些挨不住,直接开口,“我走回去,吹吹风。”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方坐着的人,天色有些暗,他没留意到叶宁苍白到有些异常的脸,答:“那记得撑伞,别淋着了。” “嗯。” 车只一停下,叶宁立刻开门。 新鲜空气扑过来,将咙间不适压下几分。 得救了。 叶宁撑着伞,揉了揉鼓胀的额角,缓了好一会,才抬脚往里走。 好在手机里头基本信息很全,这独栋别墅的布局也很清晰,不难找。 庄园一片中式风格,雨打小塘芭蕉,叶宁听着雨声,眼皮有些沉,湿漉感扒着皮肤,越发难受。 他揉着额角,加快脚步,然后—— 脚边踢到了什么。 叶宁循着动作低下头。 哦。 台阶上睡着一个人。 “抱歉。”叶宁下意识开口,然后往旁边撤了两步,迈上台阶。 一阶。 两阶。 等等—— 台阶上睡着一个什么? 叶宁昏胀的大脑短暂清醒,回过头。 只见一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横在台阶上,上半身趴在台阶上,下半身笔直朝后伸,手里握着一个手机,碎了一角,像是在台阶上磕的,雨点细细密密砸在那人衣服上。 “同学?”叶宁小心将人翻过来。 是个年轻男生,长得很好看。 他也顾不上自己头昏脑涨,将雨伞撑在那男生脑袋上遮雨,简单检查一番,没明显外伤。 “能听到我说话吗?”叶宁一边说,一边低头观察那人胸腹部。 起伏平稳,有呼吸,还好。 叶宁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同学?” 秦乐舟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细密的雨水打在自己脸上。 有人在拍自己的脸。 “华亭公馆,嗯,…摔…无明显外伤…十分钟?” 谁在说话? 秦乐舟强撑着睁开眼皮。 打过急救,叶宁挂断电话,一抬头,看到不远处跑动的几道身影,是安保。 叶宁朝他们抬手,正要开口,一声闷咳从下方传来,他循声低头。 台阶上的人:“叶…宁?” 叶宁:“……?” 这是…认识他? 两人对上视线。 “真是你?”那人又咳了一声,手往台阶上一搭,借力支撑起身体,抖着双腿颤颤巍巍爬起来。 “喂,”叶宁提醒他,“你还是不要动的好,免得有内伤。” “没、没事。” 下一秒,说着“没事”的人脚一滑,猛地往下一坠—— 赶来的三个安保声嘶力竭:“啊——” 然后被叶宁眼疾手快扶住了。 尖叫戛然而止。 “命给我吓掉半条,还好叶少动作快,你……”安保话都没说完,再下一秒,他们看着已经被扶住的秦小少爷往后退了一步,失衡的身体没了支撑,迅速往下倒去,手却本能地往上一抓—— 旋转的视线。 雨滴落进眼眶的凉意。 带着灼热烫意的呼吸。 被扯住的衣角。 在安保“救命!秦少你在干什么!”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叶宁彻底失去意识。 - 建京,溇山,陆氏老宅。 滂沱山雨,黑色迈巴赫冲破雨雾,绝尘而上。 陆成业净完手,用供烛内焰点燃手中三支香,往后轻一甩,熄灭火光,在氤氲烟气中,将香奉在案前:“司淮回来了?” 管家端着莲花净手石盆往前走了一步:“嗯,说来看看您。” “看我?”陆成业净过手,“他不气我,我就烧高香了。” “老三呢。”陆老爷子又问,“回寺里了?” “去后山了,说空气好,去参个禅,”管家提醒道,“您该喊法号的,慧闻。” “慧闻什么慧闻,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得喊他一声大师?像什么话?”陆成业一振手,一身唐装都跟着簌簌响,“当初生下来就不该给他取个什么‘陆怀慈’,就该叫陆富贵,陆招财,省得操心。” 建京百年世家陆氏,祖上能人辈出,家族一脉贤者众多,现今家主陆成业便是其一,可堪称“传奇”的,还得属陆成业幺子,陆怀慈。 陆怀慈,法号慧闻,五岁得佛缘,生慧根,六岁被法源寺方丈带走,以童身修行,年仅36,却已是古寺之首法源寺的门下首座。 管家笑着,正想说什么,庭外走来两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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