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这番话,老太医抬起头,慢吞吞道:“还有……圣上年轻气盛,后宫又空置着,也该是时候添几位娘娘,如此才更得阴阳调和,不至于邪火内郁,伤身呐。” “……” 谢桐的脸色很有些复杂。 “朕知道了。”他挥了挥手,示意这位老太医下去:“回去开点方子过来吧。” 打发了老太医,谢桐乘轿半柱香功夫,到了钦天监。 钦天监的观星台坐落在皇宫东北角,非皇族不能靠近,而监正今年六十有余,侍奉过三朝帝王,资历深厚。 “不必多礼。” 谢桐免了监正的跪拜大礼,走到殿中的观星盘旁坐下,并道:“张国师请坐。” 为表尊敬,各代帝王都会尊称监正一声国师。而上一次来钦天监,见到张监正的时候,谢桐还只有十岁出头。 那年境内灾害不断,先帝只得设坛焚香祈福,还携所有子女来了钦天监,请当年的张监正夜观天象,预测一下这一次的劫难什么时候过去。 谢桐依稀记得,张监正那时语焉不详,只说:“时机未到,贵人未至,且需耐心等待。” 临走前,谢桐依礼拜别国师,还被张监正伸手摸了摸头,对他道:“殿下,保重身体。” 而十年后再见,张监正已经鬓染斑白,精神大不如从前,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对谢桐温和地笑了笑:“臣先贺过圣上登基之喜。” 两人客套一番,谢桐才状似无意般提起自己这趟来的目的:“张国师,朕今日前来,是昨夜有一梦想请国师解疑。” 张监正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滴水不漏回道:“臣于解梦一道也并不精通,但既然是圣上要求,臣自当尽力一试。” “请问圣上,这梦,是什么梦呢?” 谢桐顿了顿,才斟酌着说:“朕昨夜入睡,梦见此身进了一怪境。” “怪境中能见到无数奇装异服之人,手捧书卷,书卷上有字迹浮现,皆是与我朝有关之大事。” 谢桐将那过于离奇的梦境稍微润色了一下,用比较能令人理解的言语表达出来。 至于《万古帝尊》这本书,以及这个世界其实是书中世界一事,谢桐出于某种直觉,并不想告诉给太多人知道。 张监正听了谢桐的描述,沉思半晌,问:“那圣上,是否有在那书卷上,瞧见与您熟知之人相关的记录呢?” 谢桐心内一惊。 他原本不想提那些……荒唐的文字,但张监正不愧是三朝国师,问题直击要害,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谢桐垂下睫,慢慢道:“有……朕梦见书卷上记着不少熟悉之人的姓名,以及那人之后数十年的所作所为,但——” “朕其实觉得,那些记载过于荒唐,并不似正常人能为。” 谢桐咳了一声,又说:“况且,不同书卷上的记载各有不同,朕实在不知,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 张监正摸着胡子:“圣上慧根未泯,这是常言道的‘预知梦’,圣上所梦之奇境中的书卷,乃是预兆着我大殷朝未来走向的上天指引。” 谢桐回忆起那些不可言说的榻上十八禁姿势描写:“……” 那种东西,也能叫上天指引吗??? 张监正:“至于梦到熟悉之人的所作所为不同,是因未来变数颇多,圣上尚且刚刚登基,气运未定,所以还没能有十分准确的预知。” 谢桐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告诉张监正,除了《万古帝尊》这本书,其他写他谢桐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和其他男人、女人、甚至兽人……的感情描述,没有半点用处,还令他十分糟心。 “圣上所言的书卷,其实都对应着一个殷朝的未来、圣上的未来。”张监正忽然说。 谢桐一怔,抬起眼,正好与张监正清亮的眼睛对视上。 “圣上,”张监正沉下嗓音,一字一句缓缓道,“您早有帝王之相,如今更有上天的指示,圣上今后的每一步决定,都将牵引着众人走向一个未知的大殷。” 谢桐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攥起,见张监正突然起身,掀袍跪在地上,对他行了大礼。 “圣上,大殷如今内忧外患不断,实非清平盛世。臣恳请圣上以民为首,事事再三思虑,缓下决策,望圣上在位之日,能令我大殷河清海晏,开万世之太平。” “如此,才能不负难得的天示预警。” * 从钦天监出来后,谢桐挥退了轿辇,一边沉思,一边缓慢踱步往回走。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身边不远不近跟着的罗太监才忍不住开口,问道: “圣上,您现在是打算去哪里?奴才也好吩咐那边先行打理干净,免得有什么闲杂人等,扰了圣上的耳目。” 谢桐回过神来,一抬眼,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宫门附近。 谢桐:“……” 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太子了,不需要再回闻端府上了。 谢桐在皇宫外有东宫,但他并没有在东宫住过。 自谢桐十三岁监国、闻端把持朝政后,他便一直居住在闻端的府里。 这条出宫之路,谢桐曾走过千百遍——每当在御书房听完闻端的教导,或是来宫内处理完什么事后,谢桐就是步行这条路出宫,再乘马车回去闻端府上的。 “圣上?”罗太监小心翼翼地弓着背,再次出声。 谢桐望着远处那宏伟的朱红色宫门,以及门下成队的披甲戴胄的守卫,无意间想起今日闻端说的话来。 在书房里,闻端说:“圣上还是太子时的居所,臣给您留着。” “圣上若是住寝殿不惯,难以入眠,可回臣的府邸休息。”他还这样道。 谢桐垂着眼,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里的竹简。 竹简是张监正送的,上面记载了有关“预知梦”的一些古籍说法,是从钦天监的藏书阁里取出来的。 张监正将此卷送予谢桐,叮嘱他有空时可自行参悟,破解更多梦中的预示。 “圣上,”罗太监见谢桐迟迟不开口,又低声道:“早朝后,您还没有用过膳,还是先回寝殿歇息用膳吧?” 谢桐听见他的话,却挑了一下眉,说:“不用。” “给朕备一辆马车。”谢桐将竹卷轻轻敲着手心,看似十分随意地吩咐:“朕要去一趟闻太傅府上。” “这……”罗太监显然愣了:“圣上,不先用早膳吗?” “朕去闻府用膳,有何不可?”谢桐把竹简收起,坦然自若道:“朕还是太子时,有不少常用的物什还放在闻府,如今正好一并搬回宫里。” 罗太监无法,只能吩咐去准备马车,并叫人快马加鞭去闻端府上传信。 等半个时辰后,谢桐乘着马车慢悠悠到了闻府门口,下马车时,就见到那熟悉的人影立在门前,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看着他。 “臣,恭迎圣上。”闻端微微一礼,道。 闻端并未行跪拜大礼,谢桐也不在意。 闻端是帝师,如今更是朝中一手遮天的掌权人物,他谢桐要削闻端的权,靠的是耐心和巧智,不必在行礼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计较。 进了府,闻端先领着谢桐到了前厅。 “听闻圣上还未用早膳,臣让小厨房准备了些江南早点,不知可合圣上口味?” “……”谢桐往那桌上瞥了眼,又收回目光,与闻端对视了一瞬。 闻端俊美的面容上,带着很浅的笑意,旁人几乎难以察觉。 但谢桐与他相处多年,早已熟悉面前男人的喜怒——闻端心情好时,眼皮略微低垂,漆黑墨眸里的光芒很温和,唇角虽然没什么明显的弧度,但神情专注,会长久地望着一个人看。 从前很多次,谢桐将闻端布置的课业完成得很好时,便会收获这样的注视。 “……朕在老师府上借住多年,小厨房自然明白朕的口味,老师有心了。”谢桐别开视线,语气淡淡道。 闻端点点头,说:“圣上喜欢就好。” 屏退了旁人,谢桐在前厅落座用膳。 江南早点软糯香甜,很合谢桐的胃口。话又说回来,其实十几岁刚到闻端府上时,闻府的菜色还没有这样契合谢桐的口味。 后来不知怎么的,换了数个厨子,终于有几个厨子愿意在府上长驻,拿手菜还恰好是谢桐最为喜欢的。 这些天谢桐忙于登基事务,都住在宫里,宫里的饭菜虽然琳琅满目,但谢桐每每吃饱后,总觉得哪里少了点什么。 在碗筷相碰的细微响动间,陪坐在一旁的闻端终于再次开了口,问道:“圣上特意来臣府上,是有什么要事吗?” 毕竟今日下朝后才刚刚见过面,如果没有事,谢桐应该不会主动来这一趟。 “要事是没有。” 谢桐吃了个七分饱,筷子慢了下来,一边随意说: “朕方才从钦天监出来,收益良多,想与老师探讨一下‘预知梦’而已,顺带拿些朕之前留在这里的常用物件。” 听见前半句话时,闻端尚且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但当谢桐说到要带走一些东西,闻端神色略感意外,顿了顿才出声: “宫内陈设一应俱全,圣上何必……将臣府上那些用旧的物件带回去?偶尔圣上若是夜间因故留宿,也好暂住一会儿。” 谢桐觉得这话说的有那么点道理,这趟本来也不是主要过来拿东西的,于是无甚所谓道: “那留些床褥在此处便可,朕待会过去看一看,要带走的就今日带走。” 闻端垂了下眸,嗓音平静:“……臣遵旨。” 谢桐用完了早膳,让人将碗碟撤走,才把竹简拿出来摆在桌上,伸手给闻端推了过去,正色道: “这是钦天监内记载的‘预知梦’内容,张监正让朕带回来钻研钻研。” 闻端打开竹简,一目十行地扫过,又合上,问:“圣上在钦天监,是请张国师解昨夜的‘预知梦’?” 谢桐:“朕梦见了一些奇人、奇事,老师耳目灵通,应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早在从钦天监迈步而出的那一刻,谢桐就猜到,自己与张监正的一言一行,肯定已经被人秘密传递给闻端了。 闻端沉默了一下,也没有故意隐瞒,道: “圣上的梦,确是奇梦无疑。既有我大殷未来之事,又涉及朝前朝后熟知之人,臣也觉得,是天道见圣上真龙即位,特意降下的预示。” “不过臣有一事其实不明。”他又说。 谢桐下意识问:“何事?” 闻端像是在思索,慢慢开口:“圣上在钦天监说,梦中有关熟悉之人的‘记载过于荒唐,并不似正常人能为‘,此话该如何理解?’” “何为非正常人所为?过于荒唐,又是有多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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