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没留下更多线索,就一具尸体两个洞,往哪儿查都没线头! “等。”白楚寒玩弄手中的马鞭,丢下一个字,杵在县衙门口不动。 薛文摸不着头脑,等?等什么?人还能跑回来? 事实证明,人真的能回来,唯独方式和薛文想的有所区别。 …… 江无眠路上一直思索白楚寒为何此时此刻此地出现,他不是正在海上追捕溃逃的乱党? 两个月能抓完人回来,不露一丝一毫消息? 考虑到领兵的人是白楚寒,他不置可否。 江无眠推开库房门,果断提起一人,“带上人,随我走。” 他烦白楚寒不想和人接触是一回事,手中有乱党需白楚寒接手处理不得不打交道是另一回事。 何况,韶远县二度遭受乱党肆虐、预备仓存储粮被烧、本地人口锐减、县衙少钱少粮等诸多事件还需白楚寒写入折子呈奏皇帝面前。 江无眠区区知县,上任后第一封奏折大抵不过感激皇恩浩荡、临表涕零,掺入对白督抚除奸惩恶、平定叛乱之行的赞扬,最后表示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 韶远县前因后果需另起公文,条理清晰阐明起因发展结果,并向上请示能否拨银赈灾。 但以江无眠如今身份,递上去一个月皇帝也可能瞧不见。 所以,最好借白楚寒的身份禀明此事。 蒋秋和赵成行事默契,一手拎起乱党,一手拿好武器,呈三角之势,把茫然但下意识顺从的吴主簿夹在中间,一道出门。 吴声今夜二度跨出门槛,抬首直往天边瞅。 他深知粮仓的火今夜怕是灭不成,里头大半粮食烧作灰白余烬,部分木梁一倒,黑白灰的掺在一起,分不清是粮是灰还是炭。 粮仓毁了,在他眼前烧没了。 吴主簿像是刚意识到这点,一瞬间老了十多岁,脊背佝偻,麻木跟前头的人走。 江无眠提着人走出院门,衙门口是早有准备的白楚寒。 分明隔着不远的距离,马上的人却第一时间看过来,嘴角带笑,眼眸稍弯,透着温和,与方才判若两人。 他驱马过来,临到近前下马,打量着五花大绑的三人,对江无眠道,“劳烦江知县亲自动手,辛苦辛苦。” 话落,招手示意亲兵接手不可视物不能言语的三个木头人。 江无眠听不惯他这长腔短调的嗓子,说着感谢的词,语调又阴阳怪气,听多了心烦。 交出螃蟹,空出的手握了握寒凉陌刀,瞧那架势想是照白楚寒脸上来几刀。 可能顾念人是个北征大将军,还兼任督抚,勉强算上司,他吐出一句寒暄,“哪里比得上白督抚南下平乱,劳苦功高。” 白楚寒听话不听音,对此他坦然收下,“江知县过奖。” 落后半步,薛文忍不住一阵窒息,话听的是头疼又胃疼,转身想走又怕动作太明显,板着脸站边上假扮木桩。 他不好说告辞,江无眠倒是方便开口,“乱党之事,吴主簿所知详尽,白督抚尽可问询。下官忧心粮仓,先行告退。” 话不是敷衍,他的确要去粮仓,不止看积粮烧了几成,还看兵备库到底多垃圾,再晚怕是连这点证据一块喂火去了。 过两条街,本是粮仓的建筑化作火海,灰烟缭绕,无比刺眼。 指挥灭火的很有经验,让人提水浇湿附近木质建筑,浇半桶留半桶,挖开夯实的地面加进去,提着粘稠的泥水再往上糊。 粮仓火势太猛,压不下去,只能先救附近的建筑。 兵备库挨得最近,烧了一半,另一半上灌满黄泥,混做一团,如同河底淤泥裹着一堆破烂垃圾。 江无眠看了一眼脑仁生疼,遂眼不见心不烦,领着两位师爷过去挖坑和泥灭火去了。 蒋秋和赵成默不作声跟上,他们大人不像挖坑,是刨坟。 活像是上任知县葬在下边,这会刨出来撅吧撅吧扔火里挫骨扬灰。 …… 江无眠告退,白楚寒的视线追随他没入夜幕的背影,若有所思。 被撂在原地的吴声心底发苦,他敢在江无眠面前放肆不代表敢在白楚寒面前这么做,此刻说什么都不对,索性闭嘴。 “你们哪儿进去的?”人走了,薛文又活了。 他看了看门,又看了看身后的县衙,觉得不对劲。 尸体创口新鲜,凶手从正门离开,正好能被赶来的乱党堵在县衙里边,还能再和自己一行人打个照面。 事实恰恰相反,抓完乱党不见人影,人是主动走出来暴露的。 吴声嘴没还张,这位爷自问自答,“地道?县衙有这东西?” “早年间挖的。”吴声苦笑回话,“在地牢那头。牢门刚换过,结实不好进,等乱党撞开,人早跑了。” 薛文皱眉,“县衙就跑了你一个?” 吴声疲倦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一个都没跑掉。知县没了县丞殉城,卑职大事小事都得顶上,铁三角钥匙都挂在卑职身上。 乱党来的太快,卑职只来得及与典史互换钱库、牢房钥匙。怕人丧心病狂拿百姓威胁,留下粮库钥匙,没敢全交给典史藏入地牢。” 铁三角就是钱库、粮仓与牢房,三者是县衙重地,非请勿入。 钱库粮库特殊,任上一旦换人,必定仔仔细细核实人员名单、清点货物。 地牢反倒无人在意,钥匙放进去如同烛下黑,一般想不到。 藏东西的又是典史,掌管牢房的头,最为清楚里头门道。 “乱党搜走粮仓跟地牢钥匙,钱库钥匙没搜着,以为卑职私自昧下,就把卑职关在后院,着人看管,每日一碗粥米吊命。 其余人等关入地牢,近两日滴水未进。” 明晃晃的不给活路。 后面内容乏善可陈,一天两夜提心到胆数着时辰过活。 再后来被新知县救出、走地牢密道躲避乱党、得知巡检司求援、二度见到白督抚平乱。 听到其中某句话,白楚寒眸光一动,望来一眼。 巡检司求援? 白督抚心想人真敢说,平乱军探子外出一趟就变巡检司了。 吴声没注意到这道目光,他说完还惦记着粮仓,在和薛文解释为何不交出钱库钥匙,藏起粮仓钥匙。 “前任知县不太敢打钱库主意,里头还剩七成。”身为主簿,算账是看家功夫。他是个中翘楚,账目看过一遍不忘。 “粮仓不同,仅剩三成,交出去损失不大。 前任知县与粮铺勾结,暗中倒买倒卖粮仓存储。乱党拿的是剩下的,比起前任知县暗中偷出去的,那点粮食算是小数。” 比起乱党将主意打到百姓家中存粮上,不如交出快被蛀空的粮仓。 谁知……乱党带不走的,一把火全烧了。 事到如今,白楚寒若是还不清楚江无眠为何让吴声留下,他算是白听吴声的絮叨。 这是变着法暗示韶远县缺钱缺粮缺人,让他在奏折上“据实以告”,最好向皇上请旨发放赈灾救济银粮。
第004章 账目 天边破晓时分,火势降低,仍旧未熄。 近乎整个县醒来救火,认识的不认识的皆是一身灰黑,满身泥腥味,脸色各异,还有人小声啜泣。 江无眠站在废墟上,半垂眸看着黄黑色水泥木炭黑灰混做一团的土地,眼底一片凶光,心底再为乱党添一笔账。 安抚过百姓,回县衙路上,他边走边算,“上任知县任期六年,无功无过,无灾无难,政绩平平。按一年取六千石粮食算,六年三万六千石,只多不少。” 蒋秋会意接上,“预备仓粮储满仓,约是万石。今年糙米一斗约五十文,去掉稻壳碾成碎米,西市价格七十文。近三年价格略有浮动,上下不超过十文,取中数七十五文。” 一斗七十五文,一石十斗,便是七百五十文,六年足有两万七千两。 但是价格不是这么算的。 一斗粮食中三分之一是沙砾石子,压秤还能多卖几钱银子,因此能查抄的银钱数得往上走。 蒋秋估摸出数据,心底骇然,区区知县贪墨如此之多,百姓又是如何过活的? “回县衙找吴声核对钱粮文书。”江无眠大步流星朝县衙走,声音沙哑,话带凉意,“一文半子,全吐干净。” 他继续记仇,数着要算的账本,“乱党烧的粮食、粮仓、衙门中的破损,一并算出,找人讨账。” 来韶远县的乱党人算不上少,但也称不上多。 不然运一晚上粮食,整个粮仓怕是只剩空壳。 灭火指挥巡查灾后详情、估算焚毁的粮食时,江无眠一并跟过去看,只算那地的大小体积,不足千石。 “粮仓人工、木料、工程设计、烧毁的粮食、重建成本、县衙毁坏的门窗、平乱军撞开的城门……”蒋秋零零散散算了一笔账,得出一串数字,把乱党切开论斤卖还不够填窟窿的。 事情有点难办,抄前任知县的遗产,最终钱粮落在韶远县县衙上。 乱党不同,他们肆虐的地方太广,裹挟的钱粮中交出部分充当平乱军的行军费、部分是归于其他州府,韶远县的钱粮只占一点。 预备仓拢共三千石左右的粮,起火时假设剩一千石,那乱党卷走的约是两千石,部分交给平乱军做行军费用,大约能剩千石。 粮食不多,能解一时困境。 江无眠摩挲陌刀刀柄,眉眼压低,配上一夜没睡的黑眼圈,显得烦躁无比。 不知不觉走到县衙门口,他停顿沉思,良久想说什么,身前多了一道声音,“县衙门神够数,江知县不必亲身上阵。” 江无眠回神,心想:我做门神,你今日便进不得县衙。 咽下想说的话,半垂眼眸,他对白楚寒一拱手,“见过白督抚。”话说的慢慢吞吞,这会儿嗓子疼了。 白楚寒像是被他的态度逗乐,扭头无声笑了几秒,道,“跟随你的另两个师爷,林守源与张榕正带着公文等在县衙。” 两人与三名巡检司一入城,师爷展示过公文,遂被城门守军带到白楚寒面前。 彼时江无眠刚忙完救火正在算账,那地方人多眼杂,过去一个错眼便找不得人。 白楚寒问过话,又看过一遍委任书,安排亲兵带人先稍作休息。 三名巡检司不知去了何处,两位师爷一直坚持等江无眠回来,如今还在县衙里头品茶。 得知城外师爷已经到了,话不多说。江无眠目送白楚寒穿戴整齐出门,脚步一转进了县衙,没去休息,和两个师爷碰面。 五个人喝过茶,快速交换信息,拼凑出韶远县惊变事件全貌。 “如今韶远县各种情况,诸位已经清楚,虽还没去过周边村镇,但应相差无几,几位师爷可有想法?” 跟随江无眠的四个师爷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林守源,作为智囊,一般他先开口,其他三人相互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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