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其臻的语气过于和缓,谢星榆没有听出期待,自然更没有逼迫,似乎只是在和他聊到以后职业规划时随口一问,但谢星榆是真的生出过留在嘉水市的想法。 嘉水市的围棋发展很好,因为很多国手定居在此,他以前就听道场老师说过,嘉水市经常在养心棋室举办围棋国手和棋坛新生力量的对局,谢星榆特别想参加,就算不能参加,能一睹风采也是好的。 但他依旧无法马上做出决定,上辈子大学毕业就回到青阳,工作生活都很少离开青阳,从来没有想过独自到一个陌生城市打拼,更没想过到陌生的地方下棋,面对尚且未知的以后,谢星榆竟然有些害怕。 这是一条漆黑的路,谢星榆没有经验可以参考,只能摸索着前进。 “裴总是希望我留在嘉水的吗?”谢星榆反问回去。 “如果你留在嘉水,可以更方便完成当年的承诺,我也会很高兴。”裴其臻提起当年咖啡馆的聊天,他说过的,他帮了谢星榆,谢星榆要回报他,光是口头感谢可不够,“但选择权在你自己,我不会逼你,也不会随意指导你的人生规划,毕竟你如果不愿意待在这里,我也不能把你绑在嘉水。” 说完,裴其臻拿出一个盒子递给谢星榆,他说这是谢星榆成功定段的礼物,也是他的生日礼物。 其实定段赛最后一天和谢星榆生日只差一天,但谢星榆忙于准备定段赛,早就将生日抛之脑后,他忽然想起今早看榜前姜怀真的信息,她给谢星榆转了些钱,还叮嘱一定要煮面吃,只是当时谢星榆没注意红包上的“生日快乐”。 “谢谢。”谢星榆觉得这个礼物有些烫手,意识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本来是请你吃饭表达感谢的,怎么现在反倒是你送我礼物了。”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当是我们的见面礼,以后还会有很多事需要你的帮忙。”裴其臻举止言谈得体,像一位优雅的英国绅士,“你好好考虑,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如果决定留在嘉水,一定要告诉我。” 谢星榆握着礼物盒,愣愣地点头,目送裴其臻离开。 裴其臻回到车上,给严格打去电话,让他把嘉水市和青阳市进过围甲联赛的棋队资料整理好发到邮箱。 这个项目,他准备了两年,差点以为要作废了,好在谢星榆成功定段了。 谢星榆回到酒店后才拆开礼物,室友叶庭阳好奇地凑过来,在他的注视下,谢星榆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手表,表盘内是黑色的,光落在上面,还透着些绿色。 谢星榆很喜欢这个礼物。 他又想起吃饭时裴其臻说的话,他要留在嘉水吗,还是像上辈子那样回到青阳市,一切还是要等他签完棋队才能打算。 谢星榆暂时不会回青阳,定段赛后过几天还有场友谊赛,这段时间他可以好好考虑这件事。
第4章 去留之间 见完谢星榆的裴其臻当晚没有回家,严格做事麻利,当天下午下班前就将文档发到裴其臻邮箱,嘉水市头部棋队不少,在加上青阳的棋队,光是翻阅基本资料就不是个小工程。 直到天黑,裴其臻依旧没有离开,他单手撑着下巴,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镜片反射出屏幕中的内容,裴其臻手搭在鼠标上缓慢滑动,如果不是有人敲门,裴其臻大概还会保持这个姿势很久。 “还不回去吗?”裴士元象征性地敲门,然后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裴其臻抬头,在站起来的瞬间切换电脑界面,刚刚还在浏览围棋资料的页面迅速切成最近的项目计划,而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当做无事发生一般对上裴士元的眼睛。 “想多看看其他人的项目,学习学习。”裴其臻并不打算对父亲讲出自己的计划,只是随便找理由搪塞过去,“也好尽快让自己也接手些大项目。” “不用这般着急,你进公司时间不长,慢慢学,做事切忌急功近利。”裴士元不疑有他,只是象征性地说些宽慰的话。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父亲。”裴其臻藏在桌下的手捏紧又松开,脸上依旧挂着体面的微笑,“如果我总是一副不着急的样子,做不出成绩,我怕我会安于现状,彻底成为他们口中德不配位的关系户。” 他在公司的处境并不好,进公司的时间不长,没有实在的业绩,又处在副总这个位置,他没少在路过茶水间时听到关于自己的传言。 公司的其他高层也不怎么看得上他,都觉得他是个没什么实力的毛头小子,看在裴士元的面子上,才没有当面给裴其臻脸子看,但裴其臻很有自知之明。 裴士元总让他不要着急,听他的安排,但没有人能一直忍气吞声,恭顺的话说了千万遍,他内心也憋着口气。 “我和你说过,你不必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只需要按照我的话去做。”裴士元板着脸,眉头蹙起,对裴其臻刚刚的反驳感到不悦,“你是我的儿子,我已经为你安排了最好的路,不要多想,早些回去休息。” 说完,裴士元转身离开办公室。 裴士元走后,裴其臻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他坐回椅子上,摘下眼镜,揉着发酸的眼睛,脑子里一团乱。 明明裴士元很清楚他在公司的处境,但他并不打算出手干涉,他将一切称作锻炼裴其臻的方式,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裴其臻的出生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迟早继承家产,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父亲根本没这个打算。 这样的放松也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裴其臻继续去看方案,他必须做出成绩,只是为了自己。* 友谊赛当天,谢星榆被叶庭阳逼迫换上衬衫,不穿乱七八糟的T恤后,总算是有了点谢星榆初段的气质。 比赛对手是抽签决定的,第一局,谢星榆抽到了另一组的第十五名,中盘胜,下午第二局谢星榆轮空,直接晋级,友谊赛第一天,顺利得不像话,只是在第二天十一进六时,谢星榆败给同组的第五名,无援接下来的比赛。 比赛结束后回酒店复盘,谢星榆接到一通电话,是棋协打来的,主要是问谢星榆有没有签约,谢星榆回答没有后,对方在宽慰几句后就挂断电话。 这通电话结束的下一秒,另一通陌生电话就打进来,对方称自己是行舟棋队经理人孙铭,想和谢星榆聊聊签约的事。 这是定段赛后第一个找谢星榆的棋队,虽然谢星榆没有听说过这个棋队,但在对方的介绍中能听出,棋队的发展前景不错。 唯一的顾虑是行舟棋队在嘉水市,如果签约,就意味着他的生活重心要转到嘉水,除去比赛,他还要想办法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离开熟悉的地方,意味着一切从头再来。 谢星榆自觉不是个勇敢的人,坚持围棋到现在已经花光他大部分的勇气。 “不用太着急答复,我们可以等友谊赛结束后面谈。”孙铭很善解人意地给谢星榆思考时间,留过联系方式后,就挂了电话。 谢星榆此刻也没心情复盘,他仰躺在床上,盯着酒店天花板出神。 傍晚,叶庭阳回来叫他去吃饭,他今年没定上,吃完这顿饭他就要回青阳了,作为唯一一个和谢星榆关系好点的朋友,他自然知道谢星榆的忧虑。 吃完饭,他和谢星榆走在路上,夏天的夜晚依旧燥热,闪烁的街灯、穿梭的人群,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忙碌。 谢星榆突然生出巨大的茫然,他好像对今后要走的路没什么规划,想签什么棋队,想留在哪里,想成为怎样的棋手,这些他都没有明确的目标。 走着走着,两人停在一栋建筑前,楼栋外层摆着巨大的一局死活棋,门口挂的牌子上写着“养心”,里面亮着灯,依稀可见有人在下棋。 谢星榆记得这间养心棋室,专供国手练习的棋室,他参加定段赛时无数次路过这里,看到有人进去,有人出来,也偶然看到过刚拿下国际比赛冠军的棋手进去下棋,这间棋室,几乎成为棋手身份地位的象征。 “谢星榆,你说我以后能进这里下棋吗?”叶庭阳突然问道。 “当然,只要你还在下棋,总有一天,会有机会在养心棋室下棋的。”谢星榆不甚熟练地鼓励着他。 “那你呢,你想吗?”叶庭阳转头,黑亮的眸子紧紧盯着谢星榆。 谢星榆没有立刻回答,摸着手表的表带,盯着那局死活棋出神。 他生活的地方其实没多少人下棋,小时候学棋的地方也总是招不到人,入不敷出,经常是学不了多久棋室就倒闭了,他只好又换到另一个地方继续学。 高中时,父亲反对他下棋,于是他在学校的围棋社团偷偷下,然后不顾反对,毅然决然到道场,成为一名冲段少年,是梦想,也是争一口气,如今他成功了,他现在是谢星榆初段。 所以他到底在害怕什么,重来一次,他本就是要走一条与前世不同的道路,如今第一道坎已过,此后关关难过关关过。 有一天,他也要以国手的身份进养心棋室下棋。 曾经的迷茫在此刻烟消云散,他的梦想逐渐清晰。 他要留在嘉水。 “叶庭阳,我打算留在嘉水了。”谢星榆没有回答他刚刚的问题,“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也会进养心棋室下棋。” “好,那我也要加倍努力,早些定段,以后咱俩一起在养心棋室下棋。”叶庭阳手握拳给自己打气。 两人笑闹着,笑声与承诺融化在夏夜里。 谢星榆送叶庭阳去车站,临走时,叶庭阳给了他一个拥抱,他在谢星榆的耳边留下一句“等我”,然后转身走进人流中。* 友谊赛在上午结束,下午要给各位新初段做职业引导,讲一些成为职业棋手后要遵守的规则,以及可以参加的比赛。 繁杂冗长的引导课让谢星榆昏昏欲睡,终于熬到结束时,新定段的棋手上台拿证书,然后合照留念,谢星榆接过证书,脸上的困倦被赶跑,他嘴角上扬,笑容明媚,眉眼弯弯。 裴其臻坐在后排的位置,混在人群中,谢星榆看不到他,但他能看清谢星榆。 “他……”裴其臻指着谢星榆的方向,“你觉得他这次表现怎么样?” 身边是这次友谊赛的负责人,裴其臻是以投资考察的名义来这边了解情况,顺便了解一下谢星榆的情况。 他看好谢星榆,但始终不是专业人士,对谢星榆的能力还不能充分认知。 “我对他有点印象,少年组的第十名,友谊赛成绩也还不错,我看过他的棋,还是挺有天赋的。”负责人评价道,“听说他之前荒废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情况,两年就能定段,算是很不错了。” “那你觉得,他能签进万协棋队吗?”裴其臻手点着扶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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