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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天还你。”沈嘉驹道。 “不用了。”曲良低声道。 在今天之前，他们两个相遇，每一次都是沈嘉驹在讲话，他也知道自己话太多了，可正是有了他讲话，两人之间倒不沉闷。 但自从来了这个世界，他突然变得惜字如金，曲良更不善言辞，四周除了碗筷和咀嚼的声音，便只有食堂嘈杂的声音了。 两人全程无任何交流。 “走了。”沈嘉驹吃完后起身，放置了餐盘，就向教室走去。 太阳完全落下，饭后补习，晚间自习，沈嘉驹都熬过了。 接下来就是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沈嘉驹默念着回家两个字，脚步飞快，回家的路太过熟悉，每一个转角每一个路灯几乎都没有变化，十三分钟，沈嘉驹就站到了楼下，比以往步行时间还要快两分钟。 沈嘉驹抬头望着家里的光晕，心中升起期盼和希冀，如果在这个世界里可以看到奶奶，那便都值了。 已经一个月没见着奶奶了呢，真的好想她。 敲门，开门，进门。 沈嘉驹一时间有些愣，这个家的气息，为何如此淡薄。 “怎么没带钥匙。”妈妈王盼春穿着睡衣，头发蓬松，遮住了半张脸，一只眼睛惺地的看着沈嘉驹。 沈嘉驹赶紧低了头，讷讷回答，“忘，忘了。” “哼，幸好我还没睡。”她的卧室里传来低低的电视声，有女声在叽叽喳地的说着什么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的，也不知是什么电视剧。 王盼春转了身，随后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她撩开一侧头发，露出侧脸，沈嘉驹正抬头，看到她的右侧脸有一道疤，从眼角快到耳朵，有手指一根关节那么长，应是旧伤，疤痕已经和周围的皮肤融为一体，没有凸起太多，只是，深浅不一的肤色和缝针的痕迹依旧清晰。 王盼春见沈嘉驹还站在门口，不解地问，“站那干吗呢？” “哦。”沈嘉驹换了一双看起来大小还算合适的拖鞋，走到客厅，有些忐忑地问，“爸和奶奶呢？” 他在门口已经观察了这间屋子的格局，和自己家里一样，三间卧室，一间餐厅，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是爸爸单位分配的家属院。 此时，虽然灯光昏暗，可是卧室的门都开着，很明显，只有王盼春一人在家。 “你说什么？”王盼春放下水杯，杯子在桌子上狠狠碰撞，发出巨响，杯子里仅有的一点水摇晃出来，溅到桌面上。 “你今天怎么回事，问你爸就够我烦躁的了，还问你奶奶，你问她干什么，脑子进水了吗？”王盼春手指着一间卧室，道，“你去吧，你奶奶在那呢，你爷爷也在那呢。” 说着径自进了卧室，嘭关上了门，嘴里骂着，“小兔崽子，净会给我添堵。” 沈嘉驹战战兢兢地站了片刻，听到卧室只有电视声音了，才迈开自己的步子，走到那间房，那间他奶奶的卧室。 他的心跳得很快，王盼春的意思是…… 果然，沈嘉驹站到这间卧室里，轻轻开了灯，两幅黑白画像出现在眼帘，爷爷和奶奶并排在一起，安静而慈和地笑着。 爷爷的照片跟他的世界里一样，他出生起没有见过爷爷，只见过他的照片，而奶奶，她的照片看起来很年轻，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脸颊饱满，头发繁密。 怎么会，怎么会，这个世界的奶奶怎么会这么年轻就去了？ 这间屋子，也和他家里的布局完全不一样，这里明显是一个杂物堆放的屋子，除了两幅画像，竟是些杂粮、簸箕、衣服碎料等杂物。 而他的家里，只有一张爷爷的画像，然后是奶奶柔软干净的床，床头的柜子里珍藏的照片，床脚里一台老式的缝纫机，而这里，都没有。 沈嘉驹感到脸颊有些冰凉，才发觉自己哭了，他小心地抽抽鼻子，擦掉脸上的泪水，关上灯，关好门，走进他的卧室。 他已经无力接受更多的讯息了。 沈嘉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这不是他的世界，他不想了解了，他的期盼和希冀都不见了，只剩下哀伤。 可是，这间卧室再次给了沈嘉驹打击，他的CD，他的手办，统统都没有，他的衣服，他的球鞋，统统都没有，有的是满墙的奖状和厚厚的书摞。 这，这，这个沈嘉驹是个学霸！ 操，他这个学渣怎么扮演学霸！ 也不管这间屋子的这张床是不是自己的，舒不舒服了，他扑了上去，闭上眼睛，无声地叹气。 一整个下午和晚上，沈嘉驹除了晚饭时找饭卡的下意识动作，剩下的时间里，他的神思都很清明，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别的世界里，扮演着另一个自己，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街道，房间，荒诞而怪异。 这一天太漫长，漫长到每一分每一秒沈嘉驹都是数着过的，长到18岁，从没有一天像这一天这样难熬。 一天以前，他还因为自己身上的奇迹而兴奋，还以为自己是天赐的救世主而自喜，又狂妄自大地想要拯救另一个自己，结果自作自受地将自己搭了进去。 他后悔了。 其实，沈嘉驹不是个勇敢大胆的人，他在家人过分保护的羽翼下长大，他开朗，热情，天真，跳脱，而又极易敏感，退缩。 如果知道这是结果，他一定不会让曲良带另一个“沈嘉驹”上天台，一定不会。
第6章 【破灭】 第二天一早，沈嘉驹被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本来就睡得不踏实，朦胧中烦躁睁开眼，屋里还是暗的，只有一点亮光从窗缝处透出，他下意识摸手机，按了两下也不见亮，心下着急，一个翻身坐起，拉开窗帘，就着亮光看手机，没电了。 操！ 沈嘉驹赶紧下了床，推开门，见王盼春已经穿戴好准备出门了。 “起这么早干吗呀，晨读呀？”王盼春心情挺好，嘴角带着笑意，那张刚涂上口红的唇殷红光亮。 “有充电器吗？”沈嘉驹拿出手机给王盼春看，王盼春疑惑道，“哪里来的手机？” “我同学的。”沈嘉驹扭着头，不自然回答。 “喏，屋里有。”王盼春指了指卧室，提好鞋子，“我先走了啊。” “诶。”沈嘉驹在她身后叫道，“有，有钱吗？”他更不自然了。 “啧，今天是周五吧，钱就花完了？”王盼春眉头皱起，从包里翻出来五十块钱放到玄关上，“省着点。”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在弹力下重重撞了回来，在这个清晨，彻底撞醒了沈嘉驹。 手机充上电，沈嘉驹再也睡不着，看了看家里的时钟，才5点15分，他想下楼，又不知家里的钥匙在哪里，不敢随意出门，只能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里待着，听着时钟一秒一秒的走动。 6点30分，出门。 沈嘉驹买了张饼，胡乱填了肚子，向学校走去，他穿着昨天的一身衣服，袜子内裤都没换，身上也没洗，头发更是乱糟糟的。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只要再坚持一个上午，只要再坚持一个上午，他在心里默念着。 早读，上课，下课，除了身后的张逐尤其烦人以外，其他一切还算正常。 上午四节课完毕，沈嘉驹顿时觉得身上都轻了，他抓紧时间跑出教室，来到高三一班，找到曲良，“嘿，一起吃饭吧？我请你。” 曲良今天没有穿校服，他穿着长袖格纹衬衫和牛仔裤，简单的穿着在沈嘉驹看来，竟挺好看，或许也只是他心情好，待曲良走近，沈嘉驹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跑起来，边跑边说，“快点，时间紧。” 沈嘉驹的时间确实紧迫，以往他从打饭到上楼到吃完，需要半个小时时间，今天他本可以不吃饭，直接上天台的，可是为了还昨晚曲良的一饭之恩，他今天特意想和他一起吃。 “你去打饭吧，我吃什么都行，待会儿还你现金。”沈嘉驹跑进食堂，选了个位置坐下，不是他要跑，每天食堂打饭都跟抢劫似的，选个座位也跟打架似的，他不跑不占，怕真的要耽误时间了。 曲良好脾气地应了沈嘉驹，没一会，端上来两碗凉皮，筷子也拿过来，在沈嘉驹面前摆好。 “嘿，你可以啊，这个。”沈嘉驹没时间挑食了，原本他以为会是盒饭套餐来着。 “这个快，你快吃吧。” 没想到曲良还挺细心。 “好嘞。”沈嘉驹说着拌了几下，便开吃起来。 “那个，这钱给你。”他边吃边拿出零钱，挑挑拣拣几张，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股脑都给了过去，“你都拿着，等那个沈嘉驹回来了，你给他，反正也不是我的钱，是他妈妈的。”这话听着别扭，倒也都是事实。 曲良默默地接了过去。 “我撤了啊。”凉皮就是快，这吃完统共就需要三五分钟的时间，沈嘉驹站起身来，又是一阵奔跑。 “呼，呼。”等到在天台上站定，沈嘉驹才按着腹部均匀地调整呼吸，他确实太着急了，刚吃完饭就跑得飞快，这会肚子有些不舒服。 10分钟，20分钟，30分钟过去了，没有人上来。 沈嘉驹开始担心，是不是不应该去吃午饭，是不是他已经来过又走了？ 不对不对，如果他来过没有看到人，也必定是会再来的，毕竟他来了就说明他要回去的嘛。 虽然是9月份，太阳依旧很大，沈嘉驹并不躲避阳光，汗水渐渐渗出，打湿额角，他抬手随意擦拭去，继续等着。 没有人，没有人，距离上课只有5分钟了，沈嘉驹暴躁地踢着墙垣，无力地发泄着，“为什么，为什么，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究竟该怎么回去，啊啊！” 他的声音在整个天台回响，只是，无人回答他。 下午的课，沈嘉驹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如果这是场梦，也到了该醒的时候了吧。 晚饭时间，沈嘉驹没有出教室，趴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郭桂敏，你同桌怎么了啊？”班长庞婧走过来小声地问。 “我，我不知道。”郭桂敏说着低下头去，她没有去吃饭，这会正在补练习册。 “唉，老班叫他，你把他叫醒吧。”庞婧说完转身走了。 郭桂敏无奈的咬咬唇，用笔背捅了捅沈嘉驹的胳膊。 沈嘉驹本来也没睡着，他听到两人的交谈，可就是懒得动，郭桂敏捅了他几下，他烦躁地转了头，睁开眼睛望着她。 郭桂敏小心道，“班主任叫你。” 不知道为什么，沈嘉驹总觉得郭桂敏怕他，或许她比这个沈嘉驹还要胆小吗？ “不去会怎么样？”沈嘉驹头也不抬，冷着声音道。 郭桂敏收回笔，小心翼翼地缩起肩膀，“你不去他又要亲自来找你了。” 沈嘉驹蹭地一声站起，凳子在地板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气哼哼地走向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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