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既孱弱又狠戾的少年,白洺忽的想起了自己那卧床不起的儿子。 不该浮现的恻隐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白洺瞥了眼少年那破破旧旧的衣衫,又望了眼拐角处的那扇后门,心中思绪翻飞,一个念头陡然闪过。 “你怕死么?”白洺问他。 当冰冷的剑猝然抵在脖颈间,与肌肤紧密接触时,少年瘦弱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僵了一下,神色却并未显得多么惊慌失措,也不曾卑微求饶。 见此,白洺略挑了挑眉,心道:“有几分胆量。” 少年看着白洺,终于开口:“我不想死。” 不怕死和不想死,是两码事。 白洺又问:“既然不想死,那便为我所用,如何?” 少年迎着利刃寒光,沉静看他,沉默不言。 白洺轻笑一声,自顾自说道:“我会带你去繁华的长安城,入我门下,保你衣食无忧,日渐强大。” 少年原本无波的双眸,终于在听到“长安城”三字时,泛起了波澜。 耳畔似乎又响起母亲临终前说过的话:“去长安,找到他……” 犹豫半晌,少年谨而慎之地点了点头。 白洺还剑入鞘,转身时又看了一眼那插在王昆身上的坚硬而锋利的竹刀,思索片刻后,他回头看向少年,眼神锐利,语气肯定:“你想杀他很久了。” 一刀穿心,是不是用尽了他所有力气呢? 少年眸中闪过憎恨之色,他承认得干脆:“是。” 白洺了然地点了点头,但他却猜错了一点。 少年穿的实在太过破旧寒碜了,除了那身粗麻布衣,全身上下不见任何装饰,这府内的杂役都穿的比他好不知多少倍。因此,从小亦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白洺,自然而然地以为少年不会是王府中人。 王昆家大业大,又是当今皇后的远房表弟,不但有钱而且有势。也因此,他变得目无王法,横行霸道。王昆的名声糟糕至极,这在洛阳城人尽皆知。 白洺一行人来到洛阳后,几乎每日都能在客栈或街上听到有人骂他,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市井小民……他们骂他如何为富不仁、如何残害无辜、如何强抢民女等等等等…… 骂完之后又目眦欲裂地发誓,誓要将王昆抽皮拨筋、誓要他血债血偿、誓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等等等…… 总之,归根结底一句话,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数不尽数。 眼前这少年,一眼就能看出是恨王昆恨到了骨子里的。
第八章 为他而战 白洺对他人的恩怨一点不感兴趣,只大概猜想一番便作罢。 但他不知道,当他们化身冷面阎王夺人性命时,这少年一直躲在暗处,眨着那双无害的眼,看着他们手起刀落。 当看到王昆落荒而逃时,少年浑身一震,目露决绝凶光。他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跑得极快。他猜到王昆要逃向何处,于是拼了命地向后门跑去,只为比王昆早一步到达,好守株待兔静候时机。 白洺只猜到那两刀用尽少年全身力气,却不知,少年从举刀冲向王昆,到刀身尽数扎进他体内,只不过弹指间——因这一幕,他曾日思夜想过无数次…… 白洺看少年一副“不想在此地久留”的厌恶模样,用下巴虚指了指王昆:“那两把竹刀,不要了?” 少年鄙夷地看了一眼王昆,冷漠地摇头。 “你身上可还有竹刀?”白洺又问。 少年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白洺笑了笑,向他递出一只手:“拿来给我看看。” 少年垂眸,抬手摸向单薄衣襟,掏出一把竹刀,正要递给白洺,白洺却粗鲁地一把扯过他的衣襟,眼疾手快地将少年挂在脖颈处的一个晶莹剔透的物件给生生扯了下来。 红绳骤然断裂,少年白皙的颈上跃然浮上一道红痕,突如其来的蛮力拉扯,使得颈间有些火辣辣的疼。 “这玉坠你是从何处得来的?!”白洺陡然提高了音量,这一句近乎是吼出来的。 “捡来的,”少年右手紧握着竹刀,手背上的青色血管狰狞而张狂,他用左手指了指地上的王昆,目光却一直落在玉坠上,“在他儿子的墓碑前,捡的。” “他儿子唤何名?又死于何时?”白洺阴沉着脸追问。 少年一板一眼地答道:“王傲,去年,秋天。” “怎么死的?”白洺厉声追问。 沉默一瞬,少年道:“……淹死的。” 白洺沉思片刻,终于松开了手,又顺势拍了拍少年那被他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襟。 他稍稍缓和了神色,拿过少年手中的竹刀,不禁一笑:“居然还有刀鞘。” 少年默不作答,只看着他。 白洺仔细端详着手中这把约莫一尺的竹刀,他没猜错,这样一把深藏犀利锋芒的竹刀,是要费个三年五载的功夫的。不难看出,它是由被风干后的毛竹所制,且至少是有十几年竹龄的毛竹,岁数这么大的毛竹可不好寻。 这竹刀刀锋被磨得如此锋利无比,拿在手中却又异常轻巧,也不知这少年是如何个锲而不舍的打磨法…… 片刻后,白洺将竹刀扔回给他,道:“知道半途客栈么?去那儿等我。” 少年颔首,转身从后门离去。 少年走后,白洺蹲下身,将王昆身上的那两把竹刀抽出,起身用力将它们丢向远处的池中。 白洺拔出自己的剑,面无表情地对着王昆那两道伤口又补了两下后,捡起那个他至死都紧抱着的箱子,又快速在他身上摸索一番,却并未找到任何钥匙,倒给他翻出了银针的解药,白洺不敢耽搁太久,胡乱往左臂抹了把解药后抱着箱子转身离去。 之后,众人开始为“嫁祸于人”做伪装。 首先,快速将府内值钱的东西都搜刮殆尽。 其次,迅速浇油、点火。 然后,“嗖”一声,往王府牌匾正中央射一支利箭,上刻“岭北大盗”四字。 最后,在一片火光冲天中,众人悄悄地带着赃物逃之夭夭。 ——— “那王傲之死……”听完白洺的叙述后,莫桐沉默半晌,心中隐有猜测,“许是与我们有关。” “去年的确派人去过几次洛阳执行任务,”白洺点头,一脸凝重,“我会一一去查去年的记录,尽早将此事查明。” 莫桐听到白洺这样说便放下心来,忽的想到白日里见到的那名少年,她笑道:“那孩子瞧着面善,倒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是个做刺客的好苗子。” “不,”白洺却摇了摇头,他认真道,“桐儿,我其实更想让他成为一把所向披靡的刀,去守护阿玺,为他而战,为他而死。” 莫桐微怔,下一刻仿若忽的醍醐灌顶,不禁开怀大笑:“洺郎,还是你想的周全!” 白玺此次出了这样始料不及的意外,他们确实要想对策。世上武功高强者层出不穷,他身边该有寸步不离之人,时刻护他。 莫桐忽的又想到什么,蹙眉道:“但他愿做这样一把刀么?” “不在他愿不愿,”白洺笑了一下,睿智的眸中闪过一丝狡猾,“再者,我有的是法子让他心甘情愿。” 刹那间目光对望,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第九章 这是不言而喻的缘分吗? 三日后,白府后院。 数条鲤鱼欢快游于一汪清池中,白衣少年垂眸颔首立于一孔石桥上。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桥沿上,若有所思。 乍一看,他的面色比水波还平静。 白洺带回来的那枚玉坠,猛然唤醒了白玺许多的记忆,令他慢慢记起了自己以前的很多事。 关于上辈子的那些事儿。 是的,是上辈子。 白玺经过三天的思绪整理,终于从无比震惊诧异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他现在已经能淡然接受自己真的穿越了的这个事实了。 他真的来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古代,这既真切又荒诞,但白玺深知自己不是在做什么荒唐大梦。 思来想去,白玺发现很多巧之又巧的事情。 前世的他,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可巧,也叫白玺。 十二岁那年,白玺差点命丧黄泉。起因是他老爸带回来的青花瓷花瓶。 因为从小就耳濡目染,白玺对古玩很感兴趣。他爸更是全心全意地栽培他,每次入手了新玩意儿都会耐心教他,怎么看成色、怎么辨真伪、怎么定价值等。 那天,看完那个花瓶后,白玺自告奋勇抱起它,小心翼翼地走向木架,不料越小心越容易出错,离木架还有几步之遥时,他摔了一大跤。 清脆的破碎声清晰地响在耳畔,百年老古董瞬间被摔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还是沾了淋漓鲜血的那种——白玺的两只手,与破碎的瓷片难舍难分,流血不止。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我流血了,而是慌张无措地想:怎么办怎么办,我居然把花瓶打碎了,老爸最爱这些宝贝了,他会不会打死我…… 可是后来,白玺的父亲并没有打他,反而被他吓出了一身汗。 因为无论怎么给他止血,就是止不住。 地上满是血迹斑斑的无菌纱布,与静放了许多古玩字画的客厅显得极其格格不入。休克前,白玺还不解地想,不就是划伤吗?咋还流个不停了呢? 白玺的老爸当机立断,拨打了急救电话。 诊断结果是,血友病。 这病有些棘手,家里要时常备着凝血因子。 为了好好照顾白玺,避免措不及防的意外,白玺的老妈毅然决然地暂时放弃了和老公一起“挖宝”的任务,踏踏实实地当起了家庭主妇。 白玺就是从那之后,才知道自己像易碎的花瓶。指不定哪天一个喷嚏打狠了,鼻血都会汩汩而流。 但那时他也还没到清心寡欲,惜命到极致的地步。只是会格外小心,不让自己受伤流血。 这事过后没几天,白玺他爸忽然兴致冲冲又神秘兮兮地亮给白玺一个精致木盒,让他猜猜那是什么。 白玺当然猜不出…… 打开一看,是一枚很好看的玉坠…… 老爸说,这玉坠请大师开过光的,有灵气的很,好好戴着能保平安。 那时的白玺并不知道自己爸妈的真实工作,自然也不清楚这玉坠的来历,他一直以为那是老爸去古玩市场里高价买回来的。 …… 站在桥上的白玺忍不住笑了笑,那个前世他戴了十二年的玉坠,和前几日白洺带回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想到此,白玺下意识抬手摸向脖颈间,指间触到一抹淡淡的玉坠独有的温凉。 还是那熟悉的感觉。 “这是不言而喻的缘分吗?”白玺心想。 末了,他定定望向水面。 水中倒映着一张举世无双的俊脸,如玉般白净无暇,绝世的眉目如画,这是与他前世截然不同的一张脸,最大的不同,在于这是张少年郎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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