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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大姐，不是我不让她来啊，实在是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啊……” 另一个大哥也八卦，“什么情况，咋还就不能来医院了呢？” “啧，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康健挠挠下巴，刚想开口，就被甄亿叶截住：“你在急诊很闲吗？” 康健扁扁嘴，“你以为我跑到急诊来喝茶的？我这是临时过来帮忙，楼上科室还一大堆事呢！” “你要是没事，还是赶紧回去。护士长，以后去外科叫人的时候，记得换个医生来，省得再跟上回似的，闹得不愉快。” “知道了甄医生。” “上回？”旁边大姐觉出点不对劲来，“上回咋了医生？” “也没什么。”甄亿叶淡道：“也就是被主任当做反例专门给所有医生开了堂会。” “啊？” 大哥大姐的脸色瞬间绿了，自己的家人，那会可就是这位康健医生来会诊的啊！ 康健也急了，脸色涨得通红，“你胡说八道！” “我胡不胡说，科里都知道。”甄亿叶轻飘飘道。 “主任最爱小题大做，你……” 康健气不过，手从口袋里往出一拿就要跟她理论，护士长忙走过来拦住，“康医生，楼上病人都排满了，您赶紧回去吧。” 甄亿叶接到护士长的眼神，点头开溜。 陆影安也停下和沈氏母子的对峙，提步跟上。 甄亿叶的步子特别大，步伐也很凌乱，陆影安只得快步跟着，关心道：“你女儿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输完液观察一段时间估计就可以出院了。” 宝马的车锁被解开，甄亿叶拉开车门坐进去，嘴里还絮絮叨叨念叨着：“她估计是下午的时候贪嘴才吃了坏的东西，应该是这样……他们母子俩，一向都是，连看个孩子都看不好！” 甄亿叶嘴里咕哝着，扣了好几次都没扣上安全带不说，还把穿戴甲的甲片崴去一个，疼得她惊呼。 任何东西膨胀到一定程度都需要发泄，这短促又强烈的疼痛，就是甄亿叶崩溃的阀门。 她压着喉咙低吼一声，摔了手机，用拳头捶打车门。 陆影安怕她再次把伤口撕裂，忙抢过她的手抱进手里。 好半天过去，甄亿叶才重新安静下来，眼皮上的假睫毛已经摇摇欲坠，陆影安捧着她的手，听着她声如蚊呐般呢喃：“我女儿一点都不馋的，漪漪很乖，她真的很乖……” 陆影安依然沉默，抽了纸巾给她擦脸。 纸巾被泪痕洇透，她感到手底异常得冰冷。 甄亿叶呆坐片刻，双眼慢慢恢复了聚焦，她漠然地抽回手，察觉到眼睛不舒服，拉开镜子扯下了假睫毛。 “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陆影安摇了摇头。 此时她有一种预感，内心一直有一道声音在不停地提醒她注意分寸，不然只会在甄亿叶这个女人的事情上越陷越深。 可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半心依然盘踞着一个叫魏拟拟的女孩，大脑出于理智和自我保护，逼迫她不要打乱魏拟拟的生活。 相较之下，她选择抬眼望向了甄亿叶。 “谢谢你。”甄亿叶接收到她的善意，感动地吸了吸鼻子。 她抹把泪，对着镜子整理妆容，“既然你也看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丈夫要跟我离婚。大概半年，不，三四个月之前吧，我们开始闹矛盾，他嫌我天天加班无趣，找各种理由跟我吵架，我没理他。我以为慢慢的他就会好的，可直到几天前，他终于有，有了更好的理由跟我离婚……” 陆影安自然知道她所谓的“更好的理由”是什么。 艾滋，这无疑是甩开她的极好的机遇。 “按理来说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甄亿叶目光呆滞，面无表情的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惫，“我们才认识不过几天，我甚至对你的了解仅限于名字和职业……抱歉……” 她说着，眼泪又流下来。 擦去浓妆之后，甄亿叶这张苍白的脸上，连嘴唇都是苍白的，裹满了破碎的泪水。 陆影安没太干过安慰人的事，为了避免祸从口出，只好继续沉默。 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不好过，左边胸膛正在隐隐作痛，那天还让她钦佩的女性，转眼便被鸡零狗碎的生活撕成了鸡零狗碎。 急剧的认知转换让她的胸腔塞得满满当当。 甄亿叶这个名字，还有这张脸，不断被推进每一个心室和心房，然后配上不同的评价再被推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但在那一刻，她对这个女人，起码充满了同情。 甄亿叶缓和好情绪，本就泛着冷意的脸上此时更是了无生气，陆影安把空调调高几度，然后问她去哪。 “回家吧。”她报了个地址，“顺路送我吗？” “顺的。”她像是怕她不信，便又说道，“正好今晚约了朋友。” 甄亿叶点点头，此后便再也没有说话。 送下人，陆影安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阿姨见她脸色不好，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换了身衣服，把充满了医院味道的衣服塞进洗衣机，“晚上我不在家吃了，你跟我爸说一声。” “啊？董事长刚还打电话来，说你哥哥一家也要过来呢。” “……”陆影安叹口气，想了想重新拉开衣橱找衣服，“我烦，想去找拟拟，不在家吃了。” “行吧，那我跟你爸爸说一声，晚上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 她从抽屉找了酒吧的会员卡塞进裤兜，又随手拿了两个别针别在T恤上——这是安全别针运动的标志，她一向不吝对弱势群体表示自己的关切。 “走了，你们早点睡。”她说着，大步走出了门外，犹如一条渴望新鲜氧气的小鱼。
第6章 Chapter6 芙徽江左岸，BBQ派对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作为主办之一，陈列正站在烧烤炉边翻着烤肉，魏拟拟则从背后环抱他，等着跟忙里偷闲的陈列打啵。 陈列心里那叫一个美，烤肉，沙滩，爱人，这……等会！ 那是什么东西？！ 陈列望着渐渐走近的身影，表情逐渐变得难以置信，这他妈，那是陆影安吧？ 这家伙跑这来干嘛？ “喂，糊了糊了！” 魏拟拟连忙从陈列身上下来，手忙脚乱给烤肉翻面。 “陈师傅，功亏一篑啊。”陆影安慢慢悠悠晃过来，颇为幸灾乐祸。 “陆陆，你怎么来了？”魏拟拟很惊喜，连忙扑了过去，“来来来，快过来坐。” 魏拟拟开了瓶汽水给她，热情道：“本来还想着叫你来着，又怕你在睡觉，就打给你家阿姨了，说你哥一家要去吃饭，我们也就没叫你。” “是这么回事来着。”陆影安喝口汽水，大量的气泡在口腔炸开的感觉让她不自觉眯了眯眼，“但是我有点烦，就出来了。” “跟我说说呗。”魏拟拟说道：“我看你这两天心情不太好。” 陈列非常正好地过来送串，魏拟拟伸手接过来，另一只手顺便拍了一把男朋友的屁股。 陆影安自动忽略陈列翻给她的白眼，毫不客气拿过一串来吃着，望着远方感叹道：“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反正就是烦。” “诶诶诶，”陈列指着陆影安，“你不许吃啊，这我给拟拟烤的！” 陆影安嫌弃地甩了个眼神让他自己参考，继续理所应当跟魏拟拟分享美食，魏拟拟挥手打发走陈列，而后回过头仔细盯着陆影安打量了一番。 “怎么了？我脸上沾东西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陆影安莫名其妙，“像什么？” 魏拟拟神秘一笑，“特别像跟对象吵架吵输了出来寻安慰。” 闻言，陆影安咀嚼的动作一下顿住了。 她就着汽水咽下肉块，尬笑道：“什么玩意儿，我这不单身呢吗？” “你慌什么啊？”她眉头一挑，忽然心领神会，“还是说你这几天有看上眼的了？啊，快说，老实交代！” “没有……”她深吸口气，“我最近就是遇到一个……朋友？” “男朋友！”魏拟拟兴奋不已，帮她往下接话。 “女的。”陆影安嗔了她一眼，撑着扶手坐直一些，“今天我跟她去医院，遇上她前夫和前婆婆，死活不让她见孩子！啧，我看着怪可怜的……” 魏拟拟无语地撇了撇嘴，“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多管闲事。”魏拟拟抹掉嘴边的肉渣，说下一句的时候陆影安也同时开口：“以己之悲慨他人之慷。” “你这不挺知道的嘛。”魏拟拟丢下铁签，有些恨铁不成钢，“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到自己身上还是这么毛躁啊？” 陆影安翻个白眼，“我知道多管闲事不好，但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妈宝前夫。还有他妈，也是无耻！” “别生气。”魏拟拟递瓶水给她，“这都是很正常的家庭纠纷，为了这么一档子事生气，不值得。” 陆影安闷声不吭，心情烦躁。 魏拟拟见她陷得深了，捋了捋事情逻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到底，这事就是一个家庭主妇的悲惨遭遇。我知道你很愤怒，因为说不定某一天我们也是她，但是吧，你得看开点，全天下不幸运的人多了去了，你可怜谁的是？所以有时候你得学会稍微冷漠一点，不然日子会很难过的。” 陆影安叹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是吧……” “但是什么？”魏拟拟单手摘下她T恤上的曲别针，戴在自己吊带上一个。 她犹豫了几秒，啧一声，“她跟我说她有可能感染了艾滋，职业暴露那种。” “……”魏拟拟表情凝固了一下，“你等等我缓缓。” 大概十几秒之后，魏拟拟惊魂未定再次开了口：“不是，这病还真存在啊？” “你这什么话，不是真的难不成还是假想的？”陆影安露出个夸张的表情，讽刺道：“全世界一块想？” “不是，我意思是，我头一次离这个病这么近，有点没缓过来。” “其实我们身边这么多人，人来人往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HIV携带者，当然也有可能有其他的疾病。”陆影安放下汽水，脸色难得有点严肃，“只不过大家都不知道而已。” 魏拟拟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过话说回来，你跟她去医院干什么了？” “她女儿病了。” “还有女儿啊！” “三四岁了都。” “啧。” “但是更早的时候还去过一次……我刚不说她是职业暴露吗。”她亮了亮自己的右手，“伤的手，我跟她去换的药。” 魏拟拟喝口汽水，“我觉得，你现在的情绪，还是被自己对她的同情给左右了。你要知道，你对她不忌讳，是因为你对这个病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你会更同情她。但是，一般大众可没有你知道的那么多，他们本能对HIV就是惧怕、恐惧，最想做的也是躲得远远的。所以，你的行为，你对她的同情，在大众看来，也许才是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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