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珍的诊所位于西城区,离她们的家近,自然也离她们曾经的中学近,步行二十分钟便能走到。 卓曼迟疑一瞬,很快应答:“好。” 一连两个“好”,黎越洋笑,将手上的冰袋递给李桐,只让一会儿等电话来接人,又转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卓总带路。” 卓曼笑,也做了个“请”的手势:“黎总请。” 晚间气温急剧下降,卓曼只搭了件大衣围了个围巾,倒是黎越洋哪怕出门车接车送,也习惯披件长款羽绒服,俩人不怎么说话,走得也不快,互相更不看对方,只顾着抬头向前,路上行人三三俩俩,狭窄街道上路边的老路灯影影绰绰地晃着,在冬日的北京里竟生出一点奇怪的孤独感来。 两人默契地朝她们中学的方向走过去,黎越洋突然笑着停下步子,偏头看着身边的人笑露出个笑:“吃甜筒吗?” 她前方正是一家开了许多年的麦当劳,卓曼爱吃甜食,以前常跟着姐姐一同放学回家,黎越洋作为徐珍的同行好友,自然也常常一起,有时候卓曼在学校里不高兴了或是黎越洋惹地她生气了,走到这里都要问一句“吃甜筒吗”。 甜筒第二个半价,卓曼小时候以为自己沾了黎越洋零花钱多的光,吃了许多半价的甜筒,长大后才明白那是黎越洋哄自己,黎越洋或许根本不想吃甜筒,她自己才是吃了许多半价甜筒的人。 想到这里,卓曼硬不下心来了,她轻轻摇头,好言劝道:“你刚拔完牙,别吃冰的了。” 黎越洋仿佛也找到些往日的融洽,笑得挺开心:“请你吃,全款拿下,不要第二个半价。” 卓曼垂目淡笑,走了一路也冷得难受,不再绕弯子,干脆站定,直接切入主题:“你找我想说什么?” 黎越洋一时噎住,又觉得卓曼的性子,直接了当也在意料之中,难免轻叹道:“这样没耐心,在徐家怎么斗得过?” 她说这句话时其实已经十分温和,但卓曼听得不太舒服,也许是不喜欢被她轻视和教育,又明白她是在为自己考虑,直接反驳显得不知好歹,最后只好憋了句“该忍的时候我会忍”算作回应。 感知到她的抗拒,黎越洋沉默一会儿,也选择直接摊牌:“远舶的收购,尽快转手给别人吧。”她笃定地提醒,“海盛集团拿不下这笔收购。” 卓曼心中震惊,面上不显,只故作好奇地问:“有什么消息吗?” 卓曼与黎越洋身高相近,黎越洋微微歪头,一边的耳坠轻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缓慢道:“因为我要收购远舶。” 远舶的收购名单卓曼研究过,孙有仪把关过,徐家的长辈们也见过,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些公司名单里藏着一个黎越洋。 黎越洋大概以为远舶的收购只是卓曼在徐家的众多项目之一,放弃这个烫手山芋,还会有其他项目,特地坦诚地提醒她,甚至给了名片,允诺了以后的相助,给足了照顾与退路。 然而卓曼心中苦笑,轻轻道:“海盛集团一定要拿下这笔收购,”她同样歪头,注视着黎越洋的眼睛,缓慢道,“因为我也要收购远舶。” 黎越洋诧异:“曼曼?” 卓曼在短暂的惊讶与忧虑后,已经迅速接受了这个讯息,她笑了笑,不再多说,又侧过头深深吐了口气。 热气在冷空气中立刻散开。 “谢谢黎总的好意,各凭本事吧。” 拔智齿的麻药渐渐褪去,口腔内开始感到似有似无的疼痛,黎越洋盯着眼前的人,又一次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只点点头,转过身向一边的甜品站走去。 她与卓曼的交集实在久远,她那时也正是心思野放、爱玩乐的年纪,坦白说,许多记忆早已模糊,更何况一个人十几年的变化总是大到惊人,黎越洋在片刻间已经将此次好意帮忙提醒转变为顾及少时情面的先礼后兵。 卓曼大概明白她要做什么,偏过头借着这一点时间仔细观察她的背影,黎越洋虽然性子洒脱,但走路时总是板正,每踏出一步都有种复刻般的一致与从容,她确实有资本劝退任何竞争对手,但卓曼的处境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自由。 正想的出神,那边黎越洋突然“咦”了一声,转过头来时脸上已经又恢复笑意融融了,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现在甜筒都有榴莲味了呀,你吃这个?” 喜好被拿捏就是这样烦人,卓曼梗住,决定当下不再多想,冷硬道:“随便。” 一听到这唤醒一点记忆的熟悉“随便”,黎越洋笑开了,转回头时硬是憋了些笑,她敲敲玻璃,对店员扬了扬下巴:“榴莲味,两个。” 听见她真要买两个甜筒,卓曼皱起眉,跟上前自以为委婉地补充:“一个就行。” 黎越洋笑,拿出手机扫码付钱,一边眉也不抬地轻飘飘道:“两个。” 卓曼无语,不想再多说什么,人家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旁人管来管去显得多关心她似的。 等到俩人真的一人拿着一个甜筒在大冬天的马路牙子边啃的时候,卓曼才生出点恍惚的劲儿来,这样的场面实在熟悉又陌生。 黎越洋还挺满意,一边侧头艰难张口啃了一点儿,一边要强地解释:“一个甜筒而已,我用右边牙齿吃。” 黎越洋的眉骨高,微微低头时,容易显得本就沉静的眼睛更加深邃,一看就是憋着许多弯弯绕绕心思的狡猾狐狸。 看她在这儿瞎显摆,卓曼咬了口甜筒脆脆皮,也懒得跟她装什么礼貌了,拿着自己的甜筒碰了碰她的甜筒:“牙根本不疼吧,来徐珍这拔智齿问我话呢?” 有点被猜准的尴尬,又有点无奈的好笑,黎总正经回答:“没有,过年应酬多,上火了就疼。” 卓曼嗤笑一声,上前直接抽走她的甜筒,干脆利落地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又啃了口自己的甜筒脆脆皮,淡定道:“黎越洋,你脸肿了。” 黎越洋一愣,转头看向一旁的店铺玻璃面。 欸,你别说,左边脸确实在体积上有一定的膨胀与增长。 作者有话说: 卓曼:装的吧 黎越洋:是真的 卓曼:呵呵 - 谢谢小读者们的关注与支持,隔日更哈,依旧祝大家发财(鞠躬
第 4 章 好消息 春节后第一个节日,元宵节。 卓曼垂着眸子安静地坐在浙江宁波的大宅客厅里,听着从未见过的亲戚们寒暄介绍,若是热情,便也亲昵回应,若是正经,便也端正对答。 她本就长的明艳大气,举止又带些北方人的干净利落,回话简洁有礼,态度不慌不忙,倒是能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露出什么情绪。 江浙人喜欢圈种些风雅的植物,院子里的文竹上还残留些雪,南方湿冷,节前的积雪融化缓慢,外面淅淅沥沥的俱是流动的水声。 室内热茶笑声,卓曼抬眼轻轻瞥了院外一眼,又低头喝了口茶,耐心非常。 徐家自90年代搏击出海,多年过去,伴随着政策收紧和科技进步,利润逐年下降,近些年开始做些散运与陆运生意,账面上看起来并不理想,然而其主要经营的海盛集团作为国内最早的船运上市企业之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徐家到了卓曼这一辈只有一个堂弟,二十六七的年纪,并没有成气候,真正主事的还是徐明珠的弟弟徐明理,卓曼见他是要称呼一声“小舅”的。 这小舅与她当然没有感情,又要维持着长辈的风度,每次见面双方都很默契地敷衍过场,一来二去竟也维持一种异样的和谐。 今年的元宵节是卓曼第一次在宁波过节,她昨日到达宁波,和电话要她回来的便宜外公相顾无言地喝了一壶茶,而徐明理忙着招待家宴,根本抽不出心思关照她,更别提那对她敌意不小的堂弟能有什么好脸色了。 在各种或好奇或看好戏的眼光与打探里,好不容易熬到晚间入席,又是一番问候社交,等到最后一道汤圆上桌,卓曼才初初松了口气,她低着头用白瓷勺子碰了碰碗里白白糯糯热气腾腾的汤圆,突然想起前不久在北京街头寒风里吃的那个甜筒。 那天黎越洋轻松地说出把远舶的项目换给别人,卓曼一边咬着甜腻腻的汤圆,一边在脑海里默默复盘这一桌子人的信息,心里感叹黎越洋半生顺遂,不知人间疾苦。 元宵节后第三天就是远舶二轮竞购的日子,有了黎越洋的主动暴露,卓曼不敢怠慢,从北京来宁波走完过场,一晚都不愿多待,决定连夜从宁波赶回上海。 卓曼多年的工作重心都在上海,能够调用的、知根知底的人脉资源自然也在上海,再加上她在徐家算是初来乍到,对内部的情况一时无法探查清楚,收购远舶的项目便直接聘请了上海的第三方知名并购团队。 她在昨日与外公徐昌自的一壶茶时间里已经报备了今天家宴结束后要回上海与并购团队开会,一来是提前打个招呼,避免他人闲话做小辈的节没过完就离开,二来也是试探她这所谓的外公对她回徐家的态度。 卓曼的假设里,倘若徐昌自真心想要她回来,听到她元宵节当晚急着离开必然会多关心几句,必要时还应当问问需不需要帮忙,然而徐昌自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但也谈不上漠视,一边让他的司机开车送卓曼去上海,一边让人打包了点家里的手工汤圆让她带走。 于是晚间九点,卓曼的20寸小行李箱和三十个汤圆已经被妥善安置在商务车里,怕她到达时间太晚,徐昌自甚至在提前离场休息时不忘给她递了个台阶,让她早点出发,在众人面前给足了关照的面子。 徐家在宁波的主宅采用了中式的江南庭院风格,黑白分明,依山傍水,气派在外,内秀于中。 卓曼裹紧大衣,就着夜色回头看了眼弯曲尖锐的大厅门头檐,突然生出无尽的陌生感来,恍然觉得这一趟行程十分飘忽乏味。 车子绕着湖开出,柏油路愈发宽敞,卓曼没有睡意,只撑着下巴盯着窗外模糊的景色。 寂静的夜里,前面的司机冷不丁说了句:“以前送明珠去杭州学外语,她也喜欢这么盯着外面看,你们母女的动作真是一摸一样。” 卓曼一愣,反应了会儿才明白司机的意思。 其实从小到大,都没人说过她与徐明珠相像,旁人见到她们母女总是囫囵推测“这女儿肯定像她爸爸”,与之相对的是徐珍的脸型和性格都十分像徐明珠。 卓曼不知道眼前的司机是谁,有什么样的故事,与自己的妈妈有什么交集,但这一句“动作一摸一样”却让她突然真正清晰地感知到,从始至终自己与宁波、与徐家的链接都是曾经在这里出生与长大的妈妈,这是她应当牢记的起点,也是她坚定抽离的力量。 卓曼在对未来的一丝心慌里感受到了深深的笃定,她没有精力与司机询问交谈,只对着后视镜友好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没人告诉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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