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把要煮的三人份粉抓出来,放进烫水里,再拿出三个斗笠大碗摆在桌台上,分别倒入香油,然后舀出粉,分别放入三个碗里。被热粉一烫,香油的香气直冲她的鼻子,她的眼睛不自觉张了张。 她再把之前备好的三种配菜码在粉上,摆成心形,又滴了一滴香油。她朝两碗要辣的碗里撒了切成碎末的姜、蒜、葱,注了一圈辣椒油。一碗不要辣的,她朝里头滴了两滴柠檬汁。 做好这三碗,送了饮料的陈昕遥这时进来,看了一眼,说有两位客人来了,正在看菜单,她先端两碗出去,如果她没进来,就麻烦赵辰澜端出去。赵辰澜应了一声,去抓碱面。 陈昕遥边端两碗粉到托盘上,边笑着看赵辰澜,因为没有笑出声,赵辰澜没有看她,自然不知道她这笑是什么意思。 陈昕遥有些好奇待会儿赵辰澜出来见到姜乐淙会是什么表情。 刚才端着奶茶出去看见姜乐淙,陈昕遥意外的不行。她也发了消息给姜乐淙,姜乐淙回复她:学业很忙,不回滨城。她正失望着,人就出现在她眼前,朝她挤眉弄眼,很是得意。 陈昕遥正要叫赵辰澜,被姜乐淙制止,悄声说也要给辰澜姐姐一个惊喜,她用胳膊撞了下她,小声说,“你个调皮鬼。” 跟姜乐淙一起来的女人,脸色很苍白,眼睑下的黑圈很重。陈昕遥朝那女人笑了笑,算是问好,那女人也弯着嘴角,笑得很勉强。她没有问姜乐淙,只把饮料送到邻桌就进了厨房。 姜乐淙看到陈昕遥端出来的海洋之心,眼睛一亮,拉了拉身旁的女人,说这个超好吃,让她一定要点。 身旁的女人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上了海洋之心,陈昕遥走过来,问姜乐淙她们想好要点什么了吗。 姜乐淙说她想试试新菜,身旁的女人说她要试试招牌粉,不要辣,也不要那些味道重的调料。 陈昕遥在板子写完,看了那女人一眼,问她要不要喝温水,那女人点头,向她道谢。 陈昕遥微笑示意,心中想:这个女人跟姜乐淙不像亲戚,更不像同龄的同学、朋友,为什么会跟她一起来呢? 姜乐淙应该不会交跟她很不像的朋友吧? 也不一定,赵辰澜不就喜欢上跟她基本没有共通点的医学生。好像有共通点,两人都用刀。 这个女人会是姜乐淙同专业的师姐吗? 陈昕遥抱着板子,刚要转身,就见赵辰澜端着粉出来,她们错开身,赵辰澜惊讶地叫出声,“乐淙你不是不回来吗?”姜乐淙笑着招手。 赵辰澜走到邻桌放下碗,朝还没进厨房的陈昕遥看了一眼,眼神在怪她刚才怎么不说,陈昕遥装作没看见转身撩开帘子进了厨房。 赵辰澜拿着托盘走到姜乐淙对面坐下,仔细看着她,“你好像壮了一点,白了一点,是不是长高了,站起来让姐姐看看。” 姜乐淙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赵辰澜放在桌上的手背,“成年了就不可能再长高了,姐姐你啊还把我当小孩玩呢。” 赵辰澜笑着朝姜乐淙旁边的女人望了一眼,“不介绍介绍?” 姜乐淙侧过身摊着手掌,“我师姐徐昭希,我妈的得意门生。” 赵辰澜笑着看向姜乐淙,“原来你不全是因为对人体好奇,还因为你妈妈呀。” 放在膝盖上的手还在抖着,赵辰澜又掐了大腿一把稳住自己。刚才撩开帘子她看到了徐昭希,慌得不行,刻意笑着掩饰,但还是很难克制,她生怕自己说出口的声音发颤。 赵辰澜深呼吸了五次才敢踏出一步,三年没见又不留联系方式的人此时出现,应该不想自己跟她打招呼吧? 姜乐淙不否认,说起她妈妈对她的影响,她妈妈没有干涉她的志愿,是她要报考的。她确实对人体好奇,人体的各项机能会如何影响外在,又如何影响内在,是她未来要研究的。 她说食物影响人体,做食物的厨师就跟做外科手术的医生那样间接影响着人。她还没想好以后要不要跟妈妈那样做外科医生。她拉了徐昭希的手臂,说师姐已经是外科医生了,问赵辰澜觉得师姐怎么样。 赵辰澜愣着,不明白姜乐淙是什么意思。 姜乐淙补了一句,“师姐的胃病需要靠食物来疗愈,可是师姐没什么胃口,我想问姐姐你有没有办法?”
第7章 海洋之心 从赵辰澜撩开帘子出现在徐昭希面前,徐昭希的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三年没联系的人,像看陌生人一样看她,胃似乎更痛了。 但是没多久,徐昭希又觉得开心,她再次见到了她。尽管时隔三年,她做了许多事,她仍觉得她还停在三年前。 原来赵辰澜是厨师,她想起三年前赵辰澜问她的第一个问题,当时觉得古怪,现在觉得合理。厨师要切的菜太多太多。 赵辰澜好像没怎么变,除了头发。三年前还是齐肩的短发,现在更短了,只到耳朵下面一点。 而徐昭希的头发变长了,三年前到耳下,现在是可以扎起来的短发。 医院太忙,时不时剪短怪麻烦的,她蓄了可以扎起来的短发,就没再留长,过一段时间直接一剪刀下去,干脆简单。 赵辰澜为什么会装作不认识自己呢?徐昭希看向朝她望过来的赵辰澜。 “你喜欢清淡的,还是辣一点的?” “都喜欢。” 徐昭希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辰澜,赵辰澜没有移开视线,仍笑着。 “你喜欢甜食,还是咸食?” “都喜欢。” 姜乐淙好奇地望着她们,她们是初次见面,给她的感觉却不像。 昭希姐姐话不多,跟人说话不会直视对方,而此刻她眼都不眨地望着辰澜姐姐,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看对方,会让对方不自在。 辰澜姐姐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大对,带了点小心。被这样看着,辰澜姐姐的表情依然无懈可击。 她们的眼睛不酸吗? 装作不认识她,对她笑,好像三年前那样,徐昭希看不懂赵辰澜。 那夜她们没聊什么,徐昭希不知道赵辰澜的职业、年龄、喜好,更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将要去往何方。 不了解一个人,却能同那个人如此亲密,过了三年,徐昭希仍旧不明白那晚的冲动从何处而来。 那时她的心跳的确不正常,单凭心跳,就可以不顾一切,实在不像她会做出来的事。 让她抛掉理智的人,此刻像陌生人,除了眼前那张脸、她的姓名,她对她一无所知。 那一晚赵辰澜展现给她的是她的热情、主动、直白,而现在她仍旧热情、主动、直白,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她感受不到对方和她一样的情绪。 她迫切想要问她为什么不联系她,还喜欢她吗。 姜乐淙打破了她们之间的沉默,她问徐昭希,如果都喜欢,怎么会没有胃口,还弄出胃病。 徐昭希心虚地低了头,双手扶着杯壁喝着水。 她的胃病准确说来应该是心病,早在多年前她知道妈妈隐瞒病情时就开始了,那时为了活下去,她努力吞咽。之后为了完成学业,更好地坚持,她练短跑,定时定量地吃饭,她感受不到美食带来的乐趣。 现在旧疾复发,全因一个跟她妈妈相似的病人,她太投入,太想救回周阿姨,太勉强自己。她没能救回周阿姨,倒在休息室里,姜教授让她回去休养一个月。 赵辰澜心有不忍,三年前她完全看不出徐昭希会是这样的人,一个学医的,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好好爱护,却对一个陌生人伸出援手。 她不禁猜测徐昭希不留下联系方式的理由,徐昭希不喜欢她,却跟自己做了情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是想借她来抚慰自己。 她被徐昭希那张单纯无害略显稚气的脸骗了,果然是坏学生。 她应该生气的,三年过去了,现在见到此人,她的第一感觉竟是开心,而现在她除了开心,还有怨气。无论如何,她都不要表现出她还忘不了她。 “有时候嘴上说喜欢,心里却不这么想。你的这位姐姐大概是不想我来插手她的病情。” 赵辰澜说完起了身,正好陈昕遥端着托盘出来了,她站到一边,端起托盘上无辣的海洋之心,放到徐昭希面前。 陈昕遥放下有辣的那碗海洋之心,让她们慢慢吃,转身跟上赵辰澜。她们说的话,她都听到了,赵辰澜的话里有□□味,到底怎么了? 姜乐淙瞅着徐昭希,小声问她:“昭希姐姐曾见过辰澜姐姐吗?” 徐昭希摇头,既然赵辰澜装作不认识自己,那赵辰澜认识的人估计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不想让赵辰澜为难。她想等只有她们时亲口问一问她。 如此自然地摇头,她猜错了?姜乐淙抬头望向厨房,“昭希姐姐觉得她们如何?” 徐昭希抬眼看向厨房方向,她们应该只是朋友。 “像你说的那样,是很好的人。” 姜乐淙笑了,想起之前她说这话时昭希姐姐的表情,想要相信又不信的纠结样。昭希姐姐大概觉得她说的场面话,但她又不是说场面话的人。 “餐厅,还有小院,是不是跟我说的那样让人有大海的感觉?” 徐昭希点头,不只眼前这碗粉,从那条街出来,远远看到这栋浅蓝色房子,她就这么觉得了。墙面是带着水纹的浅蓝海面,脚下是类似游泳池的白瓷砖。 假如海洋有心的话,会是海草铺就的,极细的海带丝、黄瓜丝围着心形鸡蛋,周边是白里透橙的虾肉,看起来让人有食欲。 徐昭希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她想认真尝一尝她们做出来的海洋之心。 粉、海带丝、黄瓜丝给她清爽的感觉,她似乎吃到了柠檬,确实是让人开胃的组合。鸡蛋、虾肉的调味很轻,她能尝到它们本来的味道。 看到昭希姐姐一口一口吃着,姜乐淙有些成就感,她没推荐错。食物是一方面,换了环境是另一方面,昭希姐姐的心态是重中之重。 听妈妈说,昭希姐姐是因为一个病人去世才旧疾复发的,一般的胃病需要长时间的调理,很难真的痊愈。妈妈说昭希姐姐更多是心病,让她带昭希姐姐到处走走,散散心。 她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三年前她路过这里,本是想进来看看让她眼前一亮的地方,昕遥姐姐开口问她是不是要面试,她愣了两秒点了头。 她从来没在餐厅打过工,昕遥姐姐说她们是第一次开餐厅,正好,她心中想,一切都是新的,等着她探索。 两位姐姐不太像通常的老板,对她周到、客气,仿佛她不是员工,是她们的朋友。 在这里,她久违地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快乐,与人交往的快乐。 她希望昭希姐姐跟她们来往,从伤痛中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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