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那野小子“哎呦”一声,身子一歪,似是脚滑一下子摔进泥堆里,这下可好,顿时糊成一个小泥人。 他尴尬从泥里爬出来,那模样只有两只眼睛是亮的,他贼兮兮,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爹,我,我弄完洗个澡?” 阮老三用鼻子冷哼了一声,“烧热水洗,别用冷水!” “唉!”阮文耀高兴得笑咧了嘴,露出两排大白牙,下一秒他呸呸呸直往外吐泥。 阮老三摇了摇头,背着手出门了,“你好好看家,我出门一趟。” “好嘞,爹,路上小心。”阮文耀知道爹这是出门买山参去了。 他心里高兴,满身泥也不妨碍他一边糊墙洞,一边大声哼着歌。 女孩活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开心的泥人。 大约受了这气氛影响,她心中的郁气的散了些。 想那么多干什么,左右是个等死的人,又活过一天已经很棒了。 “阿软,你今晚想吃什么?我爹今晚应该不回来,就我俩吃饭,想吃什么就和我说!”阮文耀哼着歌,高兴地用块木板子把墙上的泥刮平。 女孩儿看了一眼泥人,终究只觉得他像只黄色小蜜蜂嗡嗡嗡有些吵。 “对哦,你不会说话,嘿嘿,那我们吃面好不好。” 女孩儿赶紧点了一下头,实在是那只野人太吵了。 今日份的泥人似乎是很喜欢洗澡一般,吃过晚饭在后屋里洗了好久。 女孩隔着墙头都听到他在院子另一头合着水声唱歌。 她想起那会儿她隔窗看到,野小子是故意装脚滑摔到泥里。至于为什么,她隐约有些猜测。 阮文耀洗了许久,这才顶着湿透的头发从外面进来。 他一进屋里,就如从水里爬出的狗子一般,猛地甩头,把水甩得到处都是。 女孩赶紧抱着被子躲开了些。 阮文耀显然是故意使坏,猛地把头发甩到背后,咧着牙冲着小媳妇儿笑得灿烂。 家里没大人的熊孩子,每个毛孔都冒着开心。 “我爹不让我总洗澡,他说男人洗那么干净干嘛,我不听他就拿棍子打我。”他闻了闻自己,傻笑着看着小媳妇儿说,“你以后提醒我一下,我偷偷洗,嘿嘿。” 女孩儿表情平静,心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看不出这野人心思这般细腻,她一直低眉不敢看他,如今屋里就他们两人,万一这野小子又起了色心可怎么办。 只是眼角扫了一眼,那野小子只穿着里面薄薄的亵衣,没穿野人般的皮毛衣服,这么一看身形很是清瘦。 露出的脖子手腕处还是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只是他那纤瘦的身形印入脑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阮文耀走过来吹灭了床头的油灯,女孩眼前一黑心里立即紧了起来,哪还有心思去想其它。 她现在只担心自己,双手不自觉抓紧了衣领,屏气缩到床角。 阮文耀的脚步却走远了,他大大咧咧地叉着腿坐在草铺上,他隔得远了女孩这才敢偷偷吐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野人是用什么洗的澡,本来只有草泥味儿的屋子里多了一丝丝清淡的香气,难道山里的人还用胰子洗澡吗? 她瞧着那野人似乎要去睡的样子,可他头发还湿着,忍不住就想提醒他这样会得头风。 可嘴巴终究是没有张开。 好在阮文耀并没有倒头睡下去,她似乎还沉浸在家里没大人的兴奋里,坐在草铺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阿软,你想睡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阮文耀说完想起,阿软不会说话。 他很善解人意地说:“阿软,你要想听故事就敲一下床板。” 阿软姑娘又不是跟他很熟,并不想理他。 阮文耀见她没反应,站起来想看她是不是睡着了。 他一靠近,女孩本能地害怕起来,她立即敲了床板把自己缩了起来。 阮文耀听到声音,高兴退回床铺。 终于有人赏识他的故事了,他可不高兴了。 “我小的时候捡回一只兔子……” 阮文耀开始回忆起他漫长的养殖经历,他养过很多东西,狗崽,兔子、野鸡、狼崽、麻雀……甚至雨后捡回的青蛙、蛤蟆、乌龟。 “没一样养活的,我爹说我是作孽,让我不如直接杀了给它们一个痛快,可我都是很用心在养。” 阮文耀说着心中有些委屈,他真的是用心在养,他细细说了养动物的经历。 女孩耳边嗡嗡响着他的唠叨,其实已经有些困了,听得不是那么仔细。 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眼前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是她娘亲,又似乎不是。 依稀是个温柔的人地轻拍着她,似在哄她入睡。 冰凉的心似要触到那一丝丝温暖,可理智拉扯着她,让她不要入睡,清醒些,她那十来年的短暂生命里没有这样的人呢。 可她终究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昏昏沉沉地已陷入梦乡。 她第一次睡得这么沉,一夜到天亮。 天刚亮时阮老三敲窗叫儿子出去,她都没有听到。 阮老三一早叫阮文耀到厨房里熬药,罐子里熬着的几味药材大都是阮文耀自己上山采回的。 阮老三让他记着份量按顺序一点点称重加进锅里,外面买来的几味配药一一教他辨认。 “十年的山参加多少?” 阮文耀哪里一下记得那么多,一时卡了壳。 阮老三不客气,一棍子打了下去。 阮文耀顿时胸口血气翻涌,差点吐出口血来。 “好好给我记着,这是老祖宗教下来的东西一点也不许错!”阮老三第一次凶成这样。 阮文耀不敢反驳,瞪大了眼睛小心地记着。 阮老三确认他全都记住了,这才拿出最后一剂药,先放在他鼻子前让他仔细闻闻。 “很香,是香料吗?”阮文耀这会儿很认真,猛吸了一鼻子。 阮老三想阻止,想想又算了。 “这是麝香,如果是给女人用,特别是给没生过娃的女人用,切记只能加上微微一点,按原来剂量百中取一即可。” 阮文耀不是很懂,呆愣点了点头,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问,“那药效有影响吗?” “必然会有影响,不过女人不用那么强健的筋骨,能解瘴毒即可。” 阮文耀还是不太懂,皱眉想问什么,背上立即吃了一棍子。 阮老三严厉地训道:“教你祖上规矩时,给我刻在脑子里,不许多问。” “是,爹!”阮文耀不再多问,瞪大眼睛听着。 按着祖传的方法火候,直到天大亮了药才煎好。 阮老三不便进他们房里,让狗儿子把他媳妇儿叫出来喝药。 阿软难得睡了一晚好觉,一早有了些精神自己走了出来。 她对阮老三的医术有一点儿信任,她听院子里的老妈子说过,有些病皇宫里的御医治不好,指不定山里赤脚大夫能治。 她能从乱坟岗回魂活过这么多天,应该有阮老三的功能。 如今药递到她眼前,她没多问喝了。 可才第一口下肚,突然一股钻心的寒气在她肚子里乱窜似要把她的魂都给揪出来。 “呕。”突然一声,她吐出一口漆黑的恶心东西。 “反应这么大吗?”阮文耀疑惑在问。 女孩却低头看到,她吐出那团恶心东西里居然有许多虫子在涌动。 她立时觉得不对,就要将手里的药碗丢掉,给她喝的是虫子不成? 阮老三也瞧到地上的东西,他神色一凛抢过女孩手里的碗,厉声说道:“阿耀,捉住她!” 阮文耀一时有点愣,可是看到父亲神色那样严肃,他立即上前把阿软扣住。 阮老三拿药要给她灌进去,可女孩死死咬着牙不张口。 他狠下心来,捏着她的嘴用力一掰,整碗的药硬是直接灌进她的嘴里,药进肚没一会儿,女孩又吐出许多黑色的祟物。 阮老三到门边取下端午时挂门的一大把艾草,点燃了丢上那堆祟物上。 阮文耀放开阿软,让她好好吐。 这次他看明白点什么,自家祖上传下的这剂药主要用来祛除瘴毒,瘴气不只是一种毒气,有时瘴气里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子。 他忙安慰媳妇儿,“阿软,别怕别怕,这是你肚子里有毒虫让药性给驱出来了。” 阮文耀看着火里扭动的虫子头皮发麻,这孩子憨了些,却知道不懂就问:“爹,这些毒虫子是山里染上的吗?我怎么没见过?” 阮老三撇了一眼虫子,没回话。 阿软姑娘自己似乎知道什么,她呕完一双大眼睛看着药碗。 “阿耀,把剩下的药全拿来。”阮老三看了一眼女孩,转头吩咐。 阮文耀立即把罐子整个拿过来。 这一次不用人逼,女孩自己将整罐药全喝了。 又吐了一会儿,肚子里的祟物这才吐干净,女孩似乎也是松了口气,眼白一翻昏死了过去。
第006章 006 自从喝了那剂药,小媳妇儿的身体瞧着见好起来。 一早阮老三冲着狗儿子吼了一句:“叫你媳妇儿每天出来晒晒太阳。” “哦。”正劈柴的阮文耀放下手里的活,擦着汗回到屋,才进门差点和摇晃出来的阿软撞上。 小小的姑娘矮了他半个头,却凶凶地瞪了他一眼。 阮文耀被瞪得退了一步,这是讨厌上他吗? 也是,那天他抓着小姑娘喝药,把小姑娘的手腕都勒紫了,可不记恨他。 檐下摆好了椅子,女孩先看到阮老三,侧身行了个礼,看起来是尊敬的模样。 想来是记下了救命的恩情,只是同是恩情,到儿子阮文耀那儿怎么就不值钱了。 阮老三点了一下头当是回了,他冲后面跟出的儿子说道:“我去给你媳妇儿上个户籍。” 他锐利地扫了女孩一眼,着重添了一句,“你老实呆家里,看好了!” 老父亲这是提点儿子,看好小媳妇别让她跑了。救命归救命,那也是救回来给他当媳妇儿的。 阮文耀哪里听懂了,他今天有点不开心的样子,还肿得发青的眼睛低垂着。 “怎么了?”阮老三不耐问了一句。 阮文耀不想说,挠了挠脖子秃噜了一句:“身上痒。” “让你没事要去洗澡,没身上油泥护着,虫子不咬你咬谁!别挠了,破了皮仔细化脓。”阮老三虽是凶他,眼神里却是关心的。 “我又不是泥里打滚的猪,就要洗,你别管我了,快去吧,晚了夜路不好走。”阮文耀扁着嘴有些娇嗔的模样,阮老三见他怪怪的,难得没有凶他。 “行吧,要不要带什么?” “给我买件里面的衣服,我要棉布的。”阮文耀想挠脖子,赶紧地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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