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所有人都会害怕她这身样貌,或许仙人总是见多识广,对她的特异也就不觉着奇怪了。 祝卿安来到上清宗之后一直紧绷的心神慢慢松懈,自己都没有察觉地露出点笑,主动道,“我叫祝卿安,是……” 她思索了下,才从记忆里挑出来莫辞盈说过的话,“是道元仙尊越尔门下的,今儿奉师尊的命过来取药。” 商陆本还被祝卿安乖巧的笑容暖得心揪揪,一句仙尊就趁其不备入了耳,她笑容僵在脸上,惊诧得连话都有点说不利索,“谁,谁?” “道元仙尊,怎么了?”祝卿安歪歪头。 商陆手一松,恍惚地远离她一步,低头颤颤瞧了下自己的手,又看看祝卿安的脸,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她刚刚是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商陆姐姐?”祝卿安见她脸色苍白,没了刚刚的生气,不免有点儿担心,往前一步扯住她衣角,“你还好吗?” “不好——不是,还好,还好。”商陆喃喃说了句心里话,就一激灵回过神,忙修正过来。 她实在不能相信,忍不住上下端详了祝卿安好几眼,才艰难道,“你真是仙尊的徒儿?” 祝卿安点点头,自己名字被掌门写在那本册子上了,应当错不了。 她一个小孩,又知道元仙尊名讳,应当是真的,商陆只得接受了这事实,不太适应喊道,“行……那小师祖随我来吧,师尊在阁内炼药。” 真是看见驼峰当肿背——少见多怪,她暗自嘟哝一句。 有她带路,祝卿安也放心了,想到刚刚她说的雪兔,多问了一句,“商陆姐姐也认识辞盈姐姐吗?” “嗯?”商陆还沉浸在自己比一个七八岁小姑娘辈分低一大截的悲痛中,被问得一怔,才道,“我们都是长老亲传,平时自然会有交流,辞盈她是掌门座下的,也算是我们同辈的大师姐了。” 祝卿安若有所思点头。 药阁倒也不远,很快便到了。 这处山顶像一片世外桃源,有许多沟渠错落流淌,上面搭着小桥,水边杨柳依依,松散分布着许多木制小楼,最顶那座是处恢宏的木阁。 水边楼前都聚集着三两白衣女子,偶尔有一两个从她们身旁经过,会对商陆喊一声师姐。 但都没对她露出过什么异样的目光。 祝卿安愈发放松,慢慢才敢从商陆身后走出来。 “师尊炼药时不喜她人打扰,我先去打一声招呼,小师祖在这儿等我就好。”商陆领她到了木阁大门前,嘱咐了一句才进去。 祝卿安只好在外候着。 不多时,里头传来商陆一声喊,“小师祖,快进来吧。” 阁内很清静,陈设也少,有些纱幔作隔,还带一些浅淡的草药味,这味道祝卿安倒不介意。 阿娘常常生病需得喝药,每次都是由她熬煮,闻了这么些年自然熟悉,但去了北原之后,阿娘的病渐不显,熬药也就少了。 本以为……祝卿安只一想起心便抽痛,停了思绪,也就过去月余,而今闻见,居然有一种恍如隔世感。 她心口酸涩,好不容易放开些的性子又缓缓收了回去。 “这位,”略沙哑的女声自她不远处响起,语气很意外,“小师祖?” 祝卿安闻言看去,白衫女人打扮随意,眼底青黑,乌发随意甩在身后,一副要死不活地样子走向她,活像只要来吃人的僵尸。 祝卿安寒毛一竖,什么怅然,什么悲痛瞬间就吓没了,噔噔往后退了两步,“你……” “你跑什么,不是要来找我?”女人停了步子,不解地看着她。 “你是长老?”祝卿安反应过来,寒毛服帖回去,弱弱问。 “是,仙尊有什么要事吩咐?” 祝卿安一听正事便冷静下来,从袖子里取出折好的方子,递于她,“这是师尊让我来抓的药。” 向善生接过来随意扫了几眼,停住,目光狐疑落在这孩子身上,“你确定是这些?” * 祝卿安拿过药便离开了,商陆本想送她,但祝卿安不想麻烦别人,遂婉拒。 商陆将逃跑的黑球——祈明草递给师尊,不经意问道,“师尊,你方才收了小师祖的方子时,为何惊讶?” 向善生垂眼干脆利落地拧断黑球头上两根嫩草,不顾黑球的刺耳尖啸把草震成粉末,随意道,“那药性太烈,用在这孩子身上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暴毙。” “这也不一定是要用在她身上吧?”商陆忽噤了声。 师尊懂得比她多,如此说想来是明白了什么。 想到那孩子乖巧的性子,商陆拧了眉,“那您怎么还要给她。” 向善生只意味深长地瞧她一眼,“这是仙尊的要求。” 商陆忽就沉默了。 * 祝卿安这趟奇遇来得快去得也快,回到朝眠峰时不过晌午,艳阳高照,热出她满身汗意,抬手擦了擦额间渗出的点点温润。 她想师尊应当是在屋里,打算把药交过去。 今儿贪欢姐姐好像不在,院子里静悄悄的,祝卿安边想边走,被日头晒出来那点燥意也渐渐冷了,步子慢下来。 越尔房门虚掩着,没有关实。 祝卿安冒出点疑惑,师尊出去了吗? 她轻敲一下门,现下安静,里面若有人定然能听见。 但没有人回应她。 或许是心情实在不错,又或许是越尔自捡回她就一直十分和善……大部分时候和善,总之她是不知哪儿来的底气,抬脚便走进去了。 屏风后,竟有人。 祝卿安步子一停。 纱帘悬垂间,美人衣衫半褪,有露一片精致蝴蝶骨,正随其动作微耸,晃晃如引动案角线香,窗棂挡不住日头照耀,浸她满身光跃。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懒慢回头。 那双凤眸微垂,眼角红痣不甚明晰,漫不经心出声。 “回来了?” 越尔墨发柔润落于身后,有些沐浴后的潮气,沾了几缕在背上,衬白更白,浓更浓,愈发突出她优越的体态。 祝卿安却没有欣赏的心思,猛然往后一转,磕磕绊绊道,“师,师尊,您穿好衣裳。” 这屋里也燃了檀香,但经由一晚腌制后,祝卿安竟闻习惯了,不再觉着闷呛,或许她自己没发觉,但一身味道已同越尔相差无几。 哼……一声若有似无的笑,淡在满屋檀香里,随后被越尔的话掩盖,“忘了你腼腆的性子了。” “药给为师。” 祝卿安把药包揪在怀里,支支吾吾的,“您,您穿好了吗?” 她自小如此,似乎是天生地对女人身子十分羞涩,渐渐就发展成不惯她人接近,也不敢亲近她人,加之自己从来只有被谩骂的份,更别提有什么伙伴能到互看身体的地步了。 面对师尊也是这般。 但越尔似乎没有什么羞耻之心,当然她或许有,可那也该是对着同龄女子,如今面对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实在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她难道还担心一个小屁孩对自己图谋不轨不成。 “行了,转过来吧,该害羞的也应当是为师,你羞涩什么。”越尔披好衣袍无奈道。 她方才画完符,身上有残留些朱砂同硫磺的气味,太难闻于是去沐浴了一番,回来换件衣裳的功夫就听见敲门声,若是贪欢和无忧,都会在门外候着,她便没有理会。 结果回头一瞧是这小家伙,不声不响就跑进来,还说这说那的,好似她怎么她了一般。 糟心孩子。 祝卿安这会也发觉是自己无礼了,把药包递过去还低着头,温吞出声,“抱歉……” “还低着头作甚?”越尔落眼看她,轻悠道。 两人间静了一瞬,祝卿安才慢慢抬起头来,小心翼翼觑她面色。 女人尚未描眉染唇,眉色淡淡,唇色也淡淡,唯有一双丹凤眼美得恰到好处,眸光流盼,含一寸秋波,徒添几分柔意。 眼尾那处红痣天生的艳红,被人揉显了一般,楚楚颤颤一点,太瞩目,夺人心神。 祝卿安怕她生气,逼着自己与这女人对视,药包给过去,“那位向长老说,每日只需放一颗,用三停三,不可擅自多加。” 越尔一挑眼,那点红痣也跟着动了动,害得祝卿安心口也一样动了动。 她恍然发现,师尊于世俗目光而言,的确是极美的,只是自己鲜少去评价她人样貌,认识这么些日子居然毫无所觉。 祝卿安回想自己短暂的人生阅历,惊讶发现她见过的人也不少,但如师尊这般面容美,周身气段也如此卓绝的人实在是少,或许找不出第二个。 但要说美自然还是娘亲最好看,她兀自在心里点点头,把师尊往后排了排。 “这会儿就已经知道长老名讳了?”女人声音带着浅笑打趣她。 祝卿安一激灵回神,连忙摇头,“没有,是她徒儿告诉我的。” “连药阁大师姐也认识上了,唉,”越尔捏捏她脸,故作悲伤道,“果然为师迟早是要被抛弃的存在呢。” 祝卿安头皮发麻,这女人捏她脸也不温柔,虽不至于痛,揉这揉那的很不舒适,往后退了一点儿。 越尔也捏够了收手,“如何?你是要夜里用,还是现下用?” “夜,夜里吧。”祝卿安此时怕她,只想走,不欲多留。 “那你自个玩去吧,晚上再过来。”墨发女人轻柔绕过她,往床帐旁的梳妆台去。 许是越尔姿态太过随意,祝卿安也消了心慌,松一口气,转身退出去了。 等回到房里,她心口落下大石又忽然提起。 等等,师尊方才让她晚上去哪儿? 第 7 章 第 7 章 屋外夜幕泛青,稀疏落几颗星子,无风寂静,祝卿安抬眼一瞧明亮的月色,念着该是时候去找师尊了。 这回她敲门,却不敢再自作主张进去,等上片刻听见师尊那句散漫的进,才稍直了身子进屋。 屋里熟悉的檀香好像混杂了点儿别的味道。 祝卿安甫一进门,就已先察觉出这细微的变化,上回没有细瞧,如今走至寝间才是发现,师尊房里布局同自己的相似,但陈饰更是华贵。 深处摆了张紫檀木床榻,其上垂悬着层层叠叠的烟紫纱幔,纱幔下还坠着云纹小银球。 “你看什么如此入迷?”左侧忽响起声音来,把祝卿安吓得退后一步,往旁看才知越尔坐在一张青白玉面茶几后,案角又是尊紫金香炉,正悠悠直升起一线香。 她今日新换了套郁金衣裙,发间斜插的一支金钗,簪头坠下两只金铃,同这富贵奢华的屋子倒十分相衬。 祝卿安再次恍然,想是师尊与娘亲所言那些清风朗月的仙人,当真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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