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虽是柳湘湘点的,她却好似有些百无聊赖,目光落在台上,心已经不知道神游到了哪。 谭五月看见柳湘湘略施粉黛的侧脸,精致的上挑的眼角,纵是不言不语,也含情带俏,胜似那台上的赵盼儿。 “他每有人爱为娼妓,有人爱作次妻……”这句一下子便跳落进耳朵里,贯穿脑袋。谭五月觉得有些不舒服,只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回台上。 回家的路上,谭五月闷不做声地耷拉着脑袋,若有所思。 阿三哥从道边蹿出来:“五月,好看的姐姐。不再去河边转转吗,河水刚退下去,今儿个河边垂钓的人多,热闹得很。” “不了。”五月生怕柳湘湘又被勾起了兴致,连忙摆手。天色已经暗了,她还从没这么晚回去过。 此刻她是狐假虎威,沾了柳湘湘的福荫,得以放纵半日,却也不敢放肆,若连累了柳湘湘,那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样想着,谭五月反倒快走了两步。 偏生后头跟了个模样俏丽的拖油瓶,悠悠哉哉地从后头捏住了谭五月的指尖。 谭五月转头,看见连天的夕阳霞色,映着柳湘湘茭白的脸,把她那身白色小洋装也衬得多了几分艳丽。 “听完了那折戏,到现在一直愁眉不展,可是他们唱得难听了?我替你教训他们。” “不是的。”谭五月摇头,她盯着柳湘湘的眉梢忖了一会儿,视线又滑到她的小洋装上,最终别扭地撇开了脸,鼓足勇气道,“我在想,为什么女子都要嫁人呐?” “呀。”那人一声轻喝,随即笑意便从软软的语调里溢出来,“我家的小五月,在想这么了不得的事情。” 谭五月被她这轻佻的语气一哄,微微红了脸,低下头不肯再说话了。 柳湘湘似是有些倦怠,远远地瞥了一眼还未收场的戏台,便笑着靠到谭五月身上。 “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 “嗯?”谭五月心中一跳,微微抬眼。 柳湘湘正偏过头来,勾起唇角,夕阳在她面颊染上一抹霞色,更衬得那笑容艳若海棠。她缓缓靠近了,指尖扣着谭五月衣襟上的盘扣,在耳边低声道:“还可以娶呐。” 作者有话说: 柳湘湘的设定是交际花,所以……她必定会有一些在风月场中带来的惯性…… 比如……一言不合就调戏小萝莉。 并非一见倾心啥的。
第9章 宣纸 九 日暮西斜,谭五月领着柳湘湘回到谭家府邸。刚到家,谭五月就发现家里添置了几样新的红木家具和古董花瓶,还来了几个新面孔,喏喏站在一边等着领任务。阿婆倒是不在大堂,不知道去哪忙了。 谭五月猜想着大抵是爹爹留下了不少银元让阿婆打点,决了意要在镇上安家立业了。 谭五月瞧向身后,柳湘湘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懒散地左右看了两眼就径直走向自己的住处。 原本谭五月觉得柳湘湘在谭家已经够没规矩,直到跟她出去一趟才知晓,她在这府宅里,其实并不如在外头那样自在。 屋子照旧是那个屋子,日头渐渐沉下去,最后一点衰弱的光在桌案上融化。 谭五月觉得今晚出奇的静,她仔细一回想,白日听的戏文还在脑子里咿咿呀呀地回绕。 刚点上一支蜡烛,阿婆推门进来了。 烛影晃了晃,橙黄的光照亮了阿婆那并不好看的脸色。 “今天跟着那泼丫头跑出去,玩得还爽快?” 阿婆的声音厚重粗噶,像是上了年头却质重敦实的磨盘,沉甸甸地压下来。 阿婆虽然年纪大了,但素来眼尖。谭五月指尖上那猝然的一抹红,明晃晃地落入她的视线。 “好啊,那狐狸精才来几天,就把你勾了过去了。” 阿婆捏着她的胳膊,骨头仿佛被一股猛力揉碎,谭五月咬紧了牙,闭上了眼:“我只是想帮爹爹留住她。” 待阿婆走了,一个丫头送了晚饭来。谭五月发呆地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有些酸,像是白天精神用过了头,现在松懈下来便懒散起来。 桌案上饭菜还是平日惯常的几样,谭五月瞥了一眼,没有什么胃口,便撑着桌子起来,到架子上抽了一卷书,在案上摊开。 上回被罚抄书的日子已经过去久远。谭五月拎起细锋的毛笔,轻轻碾上墨,在展开的宣纸上挑开一个个纤瘦的字来。 夜晚的风扑打纸窗的那些细响缠绕在屋外。 蜡烛一点一点消减下去。 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些轻,谭五月正全然和枯杂的文章对峙,而没有发现。 直到柳湘湘毫不生分地拉了一张椅子坐到了书桌的另一侧,胳膊肘压在了谭五月要抄写的那句话上,手掌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凑过来。 袖口随之滑落,露出莹白的一段手臂,衬着明朗笑意,灯影闪动,叫人微微花了眼。 “你来做什么?”谭五月警觉地问。 “来看看你。”柳湘湘含笑的眼从谭五月的脸,看到了她手掌压住的纸张,狭小的一张木桌上,弥着微微浸润墨香的宣纸气味。 “我可是好不容易赏光去吃晚饭,你还缺席了。” “阿婆叫我在屋里抄书。”谭五月下意识揉了揉手腕。 柳湘湘自然注意到了被谭五月冷落一边的菜肴。 谭五月小心翼翼地挪动纸张,捏着一角一点点把致从柳湘湘的胳膊底下抽出来。颇为艰难地做完这件事,她自以为这点小动作丝毫没有被柳湘湘发现,便缓缓地舒一口气。 柳湘湘不动声色地乜眼瞧着,谭五月那小小的身板着实可爱,长相也娴静,那细致小心的模样,让柳湘湘觉得有趣得紧。 谭五月正松一口气,又执起了笔。 柳湘湘的手蓦然爬到她手背上。 “你太瘦了,不能再饿着。我帮你抄吧。” 谭五月霎时便死死护住自己身前的书卷和纸张,生怕柳湘湘跟她抢似的。 “不必劳烦,我可以的。” “那——”柳湘湘故意拖了个长音,眼波一转,“那你写着,我喂你吃饭。” “……” 柳湘湘原以为五月那样害羞的孩子,一定会立刻说诸如“不要”之类的话。 却没想到谭五月把头埋得更低了,低到小脸几乎被胳膊挡住,握着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柳湘湘从侧面看到谭五月耳朵,颜色鲜红欲滴。 这个孩子比想象中更不经逗。柳湘湘微微勾起了唇角。 她想多说两句,可是看着谭五月那认真的眉眼,又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月色如纱,烛影摇晃,记忆里上海的夜色在眼前一晃而过,有了灯光的映衬,月亮的光并不显得多亮。灼眼的缤纷灯光和泼洒在地的上好酒茶,耳边轰隆的舞曲声震撼心跳。有人冷眼不屑,有人在耳边说着风流佳话。 “既然如此,我有些困了,先回了。” 柳湘湘觉得有些冷,大抵是天要开始转凉了。 谭五月仍旧闷着声,只听到椅子被推开的声音,余光瞥见随着柳湘湘动作而摇摆的衣裳。 推开门前,柳湘湘回头一瞥,谭五月正像只兔子似的,缩着脑袋,怯怯的眼睛望过来。 谭五月思来想去许久,仍旧觉得柳湘湘的确是突然就低落了下去,不只是想到了什么事,亦或是自己让她生气了。 但柳湘湘走之前,确实是对她笑了,在莹白的月光下,影影绰绰地笑了。 那大概便是……并没有生气吧。 季节轮换之际,万物俱在变迁,耳边似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连个觉也不安稳。 有白色的光透过眼皮照耀开来,谭五月被这光打扰了,便缓缓睁开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胳膊麻木酸疼,似有针密密麻麻地扎着。 暗香铺面,窗口翩翩飞进一只蝴蝶,在清晨的光里扑打着翅膀,停落窗台。谭五月眨了眨眼,想起昨晚月色里,柳湘湘的一袭白纱,和风流轻俏的面相。 “啊……”谭五月这才从不尽的梦里走出来,回到面前这方雕花木桌上。 昨晚想着把书抄完,可柳湘湘走了之后,如何都没了抄书的心思,最后竟然不知何时,昏昏睡了过去。 可桌上竟然空无一物,连那方沉甸甸的砚台也不知去了哪。 谭五月心里一沉,想起阿婆的训斥来,慌忙站起来找寻。 一件轻薄的衣衫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到了地上。 谭五月捡起来仔细查看,柔软的质地,一看便不是府上的。 这样想着,推开的窗便也成了一桩怪事。 谭五月将那衣服细致叠好,思来想去,放进了柜里。 眼见用早饭的时间就快到了,阿婆若自己来送早饭,难免问起罚的抄书,谭五月将门推开一些,清晨的庭院开阔寂寥,只有一个阿婆新招的杂役,拿着扫把定定站着,斜眼瞧着这里。 阿婆交代自己不许出闺阁的话还盘旋在脑袋里。谭五月看着不远处柳湘湘的闭合的屋门,不自觉迈出了第一步,心里生出一种紧张感。 那杂役一路瞧着她,也不言也不语,只用细小的眼睛盯着她,叫人脊骨发麻。 “你来了?” 柳湘湘笑得温软,声音比平常轻细一些,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倒像那些个缠绵床榻的柔弱女子。 “你还没起吗?”谭五月拘谨地站在门口。 “我且才睡下。”不等谭五月发问,柳湘湘便带着一丝得意语气,道,“喏,瞧桌上。” 谭五月认出了自己桌上那方砚台,里头的墨已经用去大半。 宣纸泛开幽香,却比庭院里洒落的花瓣要清淡许多。 纸上的字似是刻意模仿,不与自己的全然相像,少了两分规矩,却多了两分风雅。 柳湘湘浅浅地合着眉睫,面容素净白皙,靠近下巴的地方挂了一条浅浅的墨痕,或许她自己都不曾注意。 “拿给老太婆看吧。就说你自己写的。她若怀疑,你抵死不认便是。” 谭五月攥着那叠纸,不知该说什么好,踌躇许久,低声嗫嚅:“那个……谢谢。” 柳湘湘笑:“何必,若不是我拖累你,你也不必遭这罪。” “你早上来过吗?”谭五月问出了心中疑惑。 柳湘湘点点头:“你瞧见外面那个了吗?” “嗯。” 柳湘湘冷笑一声,“也不知是要看着你还是看着我。” 谭五月对这话不甚明白,只是看着柳湘湘微微竖起的眉头,便也忧心忡忡起来。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这文更得这么慢。由于个人文字掌控能力不够,觉得实在有点难写TAT
第10章 曼舞 十 自从上次被阿婆罚,已经过去半月有余。谭五月被关了许久的幽闭,再加上畏惧阿婆,始终不敢主动去找柳湘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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