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时候萧维摩祖孙二人已经抵达了奉天县,可直至月底方才在众人的跟前露脸。只是萧维摩到底不同于书院中的夫子,乃山长颜通儒的座上宾,就算知晓他人在此处,可仍旧没有半分用处。 昆山书院看山亭。 萧维摩与颜通儒一边下棋,一边说着闲事。两人师出同门,虽说是多年不见,可情分仍旧是如同旧时。想到了自家的子孙家事和美,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这位老友。摩挲着棋子半晌,颜通儒道:“你已经替那丫头相看好了人家了么?若是再早一些,可就赶得上科闱放榜了。”顿了顿,他又道,“总不会在杨家、韦家、孟家中选吧?” 萧维摩捋了捋胡须,眯着眼连连叹气,他道:“我膝下只余这一位孙女,哪里肯放她离去?” 颜通儒眼神闪了闪,迟疑片刻道:“好友莫不是想招婿上门?这消息要是传出去,那些人可就白白期待了。”别看萧维摩只是白身,可兰陵萧氏也有不少人在朝的,名望颇高。与萧家联姻,好处也不少。 萧维摩笑道:“老夫的家事与他们何干?”顿了顿,又道,“到底如何,还要看那丫头自己的意思。罢了,不提这个了,先前书院中有一位学生几度来寻找老夫,是你授意的?” “谁?”颜通儒故作不解。 萧维摩哼了一声道:“别装了,就算不是你的授意,与你也脱不了干系,总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个上进的。”颜通儒见萧维摩这么说,也就放开了,“作为师长,我总不好拦着她。” 萧维摩闻言叹息道:“她可是长孙盛的孙女,你这是要将我拉入火坑中啊!” 颜通儒不以为然道:“萧兄若是不愿意,拒绝了便是。”当今体弱无子,而宗室同样凋零,这储君之位到底是会落在谁手中是个未知数,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可惜了啊,偏偏是长孙家女。”颜通儒满是遗憾地开口道。 “真真是让人为难啊。”萧维摩也跟着露出一副怅然的神情,他忽又道,“我已经见过她了,若是能够通过我的考验,收她入门墙也不是不可。” 颜通儒:“……”得,敢情先前的一番话都是白说,自己这老友早便拿好了主意。“在这昆山书院中么?这事情恐怕得生出一些波折。” 萧维摩咦了一声,乐呵呵问道:“好友何出此言?” 颜通儒饮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那位公主也在书院中呢。” 萧维摩询问道:“功课怎么样?” 颜通儒横了萧维摩一眼道:“都是宫里的那帮人教出来,能坏吗?只是这位的性子猜测不透,不像是今上,也不像是明德皇后。” 萧维摩道:“我先前怎么听说她性子像今上,待人十分宽厚,甚至有些软弱?” 颜通儒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道:“不好说。她先前都住在宫里,谁知道到底怎么样?”书院里的事情他其实都看在眼中,学生们之间拉帮结派,好一些人靠向了同安公主以及赵王府,可每每交手下来,吃亏的都是同安公主他们。最近还闹了起来,说是被竹一院中的那位气的。 萧维摩眸光一亮道:“要真是如此,得寻个机会去看一眼了。” “若是看上了,还给她当老师么?”颜通儒睨了萧维摩一眼,他、萧维摩以及孟元康昔年都在同一位老师名下,以孟元康的名利心最重,其次是他了。萧维摩虽然说没什么名利心,可不算是真正远离江湖,这家伙什么热闹事情都想掺一脚,然后再甩手抽身离去。“这可比不起过去啊。”颜通儒谆谆劝诫道。 萧维摩笑道:“我有分寸。” 课业如何,能够轻易分辨出,但是心性却是需要时间、事件的考量。还没等到萧维摩行动呢,长宁便前去拜访了,她挑的日子也很好,正是萧维摩定下的考校长孙微云的那一日。 作为长孙家的明珠,长孙微云被教导得极好,想来是长孙盛见嫡长子、嫡长孙都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便将心思寄在了长孙微云的身上。而且日后若是同安公主登极,长孙微云这女子之身行事也便利。萧维摩对长孙微云很满意,可惜这丫头出自长孙家…… “你觉得长宁公主来此所为何事?”萧维摩眼中精光闪烁,捋着胡须转向了长孙微云。 想来是知道了自己的事情来凑热闹吧?最不想自己拜入萧维摩门下的就是那位殿下了。长孙微云心中这么想,不过没有说出来,她正色道:“自是来探望先生的。” 萧维摩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不过他也没指望长孙微云说出什么贬损长宁公主的话来,要真是如此,他也瞧不上这样的人。 正在说话间,被仆役引领着的长宁已经到了堂中,长宁恭恭敬敬地朝着萧维摩行了一个后辈礼,可萧维摩哪里敢受,避开了之后,才行礼道:“见过长宁公主。” 长宁抿唇笑了笑道:“此处是昆山书院,只有学生,没有公主。”顿了顿,她又望向了长孙微云道,“看来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早知道观音在此,我就不来了。” 长孙微云听到了长宁亲昵地称呼自己的小名时,抬眸望了她一眼。暗想到,分明是故意凑这个时候。她没有接腔,而是转向了萧维摩拜了拜道:“先生,学生先告退了。” “不急。”萧维摩摆了摆手,饶有兴致地望着长孙微云与长宁两人。两人的目的一致,只可惜分属不同的派系。他想收下长孙微云这个弟子,但是又不想被同安公主以及梁国公府缠上,思忖片刻后,他望着长宁道,“公主来寻某,是为了何事?” 长宁笑吟吟道:“学生仰慕先生大才,自然是要来拜见的。” 萧维摩眼中精光闪烁:“宫中的大儒可不少。” 长宁道:“可比不得萧先生。” 萧维摩闻言哈哈大笑:“这话让孟太傅他们听见了,怕是要气得吹胡子瞪眼。” 长宁恭声道:“学生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好个实话实说!”萧维摩赞了一声,他细细地打量着长宁,微笑道,“可不是谁都可以作我学生的。我要考校你。”顿了顿,他又瞥了长孙微云一眼道,“你也过来。” 长孙微云已经被考校过了,然而萧维摩始终没有松口收她为徒,她其实也明白先生的顾忌,心中不免有些遗憾。此刻听了萧维摩的话,她略微提起了精神,跟在了长宁的后头走过去。 萧维摩摆了摆手清退了屋中伺候的僮仆,他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卷轴,摊开放在了桌面上,招呼着长孙微云和长宁一道来看。 这疆域图寻常人家不可得,但长宁和长孙微云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显贵,自然没少接触。长孙微云沉声不语,长宁则是扬眉一笑道:“先生要问什么?” 萧维摩伸手在北地一点,询问道:“这突厥你二人如何看?”突厥汗国是北地之狼,从前朝开始便屡屡侵略中原。太/祖皇帝为平天下,自突厥借兵,甚至向突厥称臣。太宗皇帝时曾与突厥打过几场,收回雁门、马邑,且拒绝和亲,可到了先帝时,又与突厥讲和,约为“香火兄弟”。可就算如此,突厥汗国在草肥马壮之时挥兵南下,入境抄掠,北地百姓深受其苦。是战是和,到如今都没个定论。 长宁冷声道:“此辈狡诈,不可与盟。”草创之际,可退步一二,但如今经李家四代天子数十年经营已有了与突厥相抗衡的底气。原本在先帝朝就该完成收复漠北的,可惜先帝不算是个英主,大好的形势被他给败坏了。 萧维摩瞥了眼长宁,又转向长孙微云道:“你觉得呢?”文臣以梁国公长孙盛为首,形成了一股主和的力量。昔年与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共打天下的功臣老将大多去世,在尚文的明皇帝推动下,本朝文武快速分野,在当今之世更是如此。梁国公那帮文人就怕以武着称的杨氏重新崛起,便不惜用各种手段打压。这北地再不踏平,日后机会怕是更少,总不好像前朝那般割地吧? 长孙微云知晓自己父祖的立场,面上露出了几分为难。 萧维摩温声道:“只管说你自己心中所想。” 长孙微云沉思了片刻,应道:“戎狄无信,时有负约。当今贺罗可汗为人凶暴,又不修内德,迟早会挥军南下,当有一战。” 萧维摩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孝道不可违,你当从父兄行事。”伸手将疆域图收起,他望向了长孙微云、长宁二人道,“每三日来一回,直至离开昆山书院。” 长宁一颔首应下。 她不在乎与萧维摩之间的“师生”之名,只要萧维摩不去同安府上,她的目的便达成了。若是让同安知道这个结果,她又会做什么蠢事呢?勾了勾唇,长宁愉悦地开口道:“自今日起,阿微你可以称我一声师姐了。”
第8章 竹一院中。 孟彤管早知道长宁的打算,这会儿一听得长宁回来了,便匆匆忙忙地跑过去凑热闹。 “通过考校了?萧老真的收您做学生了?那长孙微云呢?”孟彤管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长宁淡淡一笑道:“只要我同长孙微云每隔几日便去听他讲学,与真正的师生略有差异。” “这样啊。”孟彤管撑着下巴,笃定道,“若是被同安公主知晓了,定然会闹上一通的。他们那些人脑子里不知道装得什么,我得提醒阿言注意了。”她口中的阿言,便是萧维摩的孙女萧静言,早前便听父祖听说过她,如今她随着萧维摩来书院,终于得以一见。 长宁慢悠悠道:“看来你与萧家娘子颇为投缘。” 孟彤管洒然一笑:“她可是个妙人儿,你见了也会喜欢的。” 长宁顺着孟彤管的话,笑道:“那看来一定要见上一面。” 竹一院中乐融融,可长孙微云的院子就不一样了。同安一直在等消息,见着长孙微云便冲上前,不顾仪态地按住了她的手臂,迫不及待道:“如何了?萧先生可愿入我府中?” 长孙微云摇摇头,见同安面容倏地冷沉下来,又道:“不过先生愿意教我,每三日便去一趟。” 同安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如此也算是接近目标了。”可片刻后,她又想起了什么来,“长宁那恶人没去捣乱吧?” 长孙微云闻言眉头紧蹙,她深知同安的性子,便没有再纠正她的称呼。她不动声色地甩开了同安的手,道:“萧先生也收下长宁公主了。”就算她不说,同安也会从其他地方得到消息,倒不如她直接说破。 果然,话音才落下,同安的面色便沉了下来,她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她见不得我们好!”她也不同长孙微云说什么了,一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去。长孙微云望着她的背影,眉眼间笼着几分愁绪。可能是因为自己与长宁公主说了几句话,便被同安和兄长他们怨上了,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再与自己商议。若只是嘴上怨愤还好,就怕他们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长孙微云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自己盯着兄长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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