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沉草同样蹲身,却不是要看尸体,而是冷不丁凑至奉云哀耳边,压着声道:“你们赊刀一派擅长占卜,不如算算,这人是谁杀的?” 她声音很轻,加之周遭的人此时都在议论纷纷,无人注意到她的耳边私语。 赊刀派的身份很是神秘,这邪性至极的女子算有几分良心,没大声宣扬出去。 “不是什么都算得了的。”奉云哀拉齐了尸身上的白布,站起身不再搭理这靛衣女子。 林杳杳远远地站着摇扇,语气略微不安:“万一是起效慢一些的毒?只是毒性还未完全渗入肺腑,他就被沙子闷死了。” “那便只能剖尸一探究竟了。”奉云哀说得轻易,似乎还真当过仵作。 林杳杳的目光斜向座上客官。 那虎逞的仰慕者立即拔剑,哑声道:“为何要他死后都不能安宁,不论是毒还是迷药,亦或是窒息身亡,他都是被歹人害死的,揪出那个狼子野心之人不就好了!” 奉云哀的脸上,有一瞬露出了迷惘之色,所幸有帷帽作挡,无人看得见。 “在座所有人都别想避过,谁手里有针,有剧毒迷药,谁想在寻英会上折花的,都难逃嫌疑!”那人凶神恶煞,似乎已经癫狂,作势要往楼上走。 那架势分明是要挨个房间搜查,林杳杳观众人神色各异,连忙扬声道:“要搜也该是咱们客栈自己来搜,要是坏了我客栈里的一样东西,你们可都得十倍奉还。” 奉云哀看向镖局的领队,轻压帷帽帽檐道:“你方才说,你们是在进了琥玉关后,才找到这具尸的?” 领队道:“不错,捡到尸时,咱们进琥玉关不过半炷香时间,而从那边过来,得耗上一个时辰不止。” 奉云哀若有所思,朝柜台睨去。 “害他的人,莫非也才进关?”桑沉草已经走向柜台,不问自取地拿起账簿。 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位住店的客人,赫然就是她。 看完,桑沉草眉一挑,乐呵呵地合上账簿丢开,不以为意地道:“那人也许不住店呢。” 林杳杳干脆命人锁起店门,将团扇往腰带上一别,不悦道:“我会令人挨间客房搜找,客栈门暂且闭上了,从今时起,谁踏出客栈一步,谁便是想匿迹遁逃。” 有客问:“时间不早了,回房成不?” 林杳杳摆手:“谁要回屋,便先查谁。” “你客栈的东西坏不得,咱们的随身之物,当也坏不得,要是少了折了,客栈也请十倍奉还。”场中冒出一个极其恼怒的声音,看模样并非江湖人,只是过路的商贾。 “自然。”林杳杳爽快答应。 声一落,几名伙计纷纷上楼,房门依次打开。 奉云哀敛了目光,她的刀剑大都已带在身上,其余随身之物不多,无甚担忧的必要。 她余光中,那靛蓝身影从天井离开,明显在往后院走。 “莫想趁机藏物,后院也有人看守。”林杳杳双手往身后一背,在天井中徘徊不停,心烦意乱。 “掌柜,可否借账簿一看。”奉云哀问。 林杳杳摆手道:“方才那位已经不问自取,你既然想看,那便看吧。” 奉云哀走向柜台,也同样查看起账簿,在看到登记在最末的名字后,才决意跟上那个靛蓝身影。
第6章 后院坐着两个忧心忡忡的伙计,两人见有人上前,忌惮对方身怀武艺,嗖一下就起了身。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对前边那靛衣女子道:“敢问姑娘来后院作甚,掌柜的说了,任何人不得擅离客栈。” 桑沉草双手负于身后,姿态悠悠闲闲,从容道:“还是后院安静,前屋太吵闹。” 两人相视一眼,不敢掉以轻心,沙河死人并不稀奇,偏偏那人是被害死的武林高手。 能杀死天下第一刀的,能是什么无名之辈? 在杳杳客栈多年,店中伙计虽不曾踏足江湖一步,却也因来往过客众多,听说过不少武林中的恩怨情仇,深知其中险恶。 “不必慌张。”桑沉草不紧不慢坐在另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只布囊。 此时奉云哀姗姗来迟,目光滞在桑沉草手上。 那布囊卷拢,看着像是医者惯用的之物,如若是,那里边说不定有金银针。 奉云哀目光一定,蓦地出手上前抢夺,白帷迎风扬起,露出个素洁的下巴。 和此地百姓相比,她太白,白得好似没有血色。 桑沉草眼微眯,轻哂一声。 白衣人出手很快,又极干脆,但架不住桑沉草反应迅速,立刻出招抵挡。 掌风陡然相对,两掌仅隔一寸。 一只手白如脂玉,一只手被日晒得略显黧黑,恰似山中墨石。 白紫两道真气缠斗难分,猛朝四面迸溅开来。 溅开的气劲逼得边上那两名伙计往后仰身,摔了个四脚朝天。 奉云哀只字不言,只管出手掠夺,她的功法寒气逼人,招招式式都利落凛冽,半点不拖泥带水。 真气随她身形而动,既像云雾又像披帛,一时间她与民间话本里的九天神女,简直真假难辨。 而她身上背负的刀剑有那么多,身法步调也丝毫未受影响,听那啷当响声,好像有百只铃铛在旁摇晃。 桑沉草低低哧笑,应对得还算游刃有余,但随之她眉头一皱,意识到对方的攻势越来越疾,此前明显是在试探她的底细。 好在奉云哀只单出掌,并未拔剑,她步法翩跹,不似春风,倒像游龙。 若不是此时白衣人意图昭著,已动真格,桑沉草或许还会觉得,这浮动的白裙甚是仙气逼人,能令人神魂颠倒。 奉云哀几乎就要拿到桑沉草手里的布囊,指尖已经碰及,可在下一瞬,她瞳仁微缩。 布囊扬向天际,被桑沉草甩高五尺。 随之,桑沉草侧身震出一掌,掌中怕是蕴藏了十成的内力。 但见那布囊变作齑粉,连同里边的东西,也成了金银碎屑。 天色已晚,此时已近子时,檐下灯笼煌煌而动,那些金银碎屑隐约可见。 东西变作齑粉,已辨不出其本来面貌。 被气劲扫着,奉云哀的帷帽略微掀起了些许,她回过神,连忙将白帷捋回原状。 “啊呀。”靛衣人笑道:“你拿不着了。” 奉云哀不动声色,那布包毁坏得太快,她根本无法断定,对方毁去的究竟是不是金针银针。 而单凭对方急于销毁的举动,她也无法就此佐证,她如果一口咬定这女子就是杀人凶手,未免太过强词夺理。 再说了,如此邪性之人,行事本就不同寻常。 一些闪闪发亮齑粉,被风卷着贴地滚远。 奉云哀眼眸当即一转,盯向桑沉草,淡声问:“你毁了什么。” “忘了。”桑沉草拍拂双掌。 “是针?”奉云哀追问。 “随你怎么想,反正人不是我害的。”桑沉草依旧不恼,说话声格外乐呵,“我只是向来不喜旁人争掠,与其被别人拿走,不如毁在我手上。” 奉云哀皱眉。 桑沉草看对方收了攻势,迈出一步倾身靠近,几乎是唇贴耳地说:“你可别急着怀疑我,万一有人想拿我当替死鬼,这客栈可就又多了一具可怜的尸。” 奉云哀退开一步,耳廓略有些痒。 不远处那倒得四仰八叉的两人已经爬起身,不知所措地对视一眼,不敢随意开口。 桑沉草气定神闲道:“你们方才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尽管报给你们掌柜听,我不是行凶者,自然不会杀你们灭口。”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像威胁,但见都见到了,怎能不报。而此时客栈里住着那么多的高手,假使凶手真是此人,还怕擒不到她? 两名伙计拔腿就跑。 桑沉草转身再度看向奉云哀,饶有兴致地问:“方才如果拔剑,你会拔身上哪一把?” 奉云哀思索片刻,没有指出任何一把,而是说:“我没有惯用兵器,任何刀剑,我都可以用。” “耍杂的都没你厉害。”桑沉草揶揄,打起哈欠慢步从后院离开。 奉云哀隐约觉得,这不是好话。 约莫是在后半夜,林杳杳坐着打起瞌睡,脑袋晃了两个时辰不止,客房终于被搜查完毕。 伙计道:“掌柜,搜不到银针,一些瓶瓶罐罐都在这了,咱们也闻不出是不是毒。” 事前已对众人搜过身,假若有毒,便只能在这些器皿之中。 耳边一阵清脆的碰撞声,林杳杳醒过神,眼看着这些江湖客也已昏昏欲睡,赶紧道:“时候不早了,有没有懂行的来认认,这些瓶罐中都装的什么。” 众人纷纷睁眼,面面相觑了一阵,竟无人自荐。 “略通医毒。”桑沉草走上前,径自坐在长板凳上。 自从听到后院那两名伙计报来的消息,林杳杳对此女更加心怀芥蒂,不敢轻信。 林杳杳转头环视众人道:“还有谁?” 无人应声。 奉云哀本是不想出面的,但眼看着桑沉草已经拔开瓶塞轻嗅,便道:“我来一试。” 两人都戴帷帽,俱是轻抬帷幕去闻,谁都没有露脸。 众人伸长脖颈看,认出了自己的东西,生怕被冤枉,张口就指明器皿中所盛之物。 一些是香料,一些是驱虫散,还有凝血散和顺气丸,多是行走江湖者会随身携带的。 一通嗅辨,竟没一样是毒。 不过众人本也不抱期许,害得了鬼面刀虎逞的,若非功夫了得,便是手段了得。 凶手的心计怕是重比泰山,什么蛛丝马迹,多半早就消失如烟。 奉云哀不着痕迹地看了靛衣人一眼,起身说:“既然找不出来,不如回房歇息。” 林杳杳眼皮半睁不睁的,“都回吧,今夜耽误大家了,明日我请诸位喝酒吃肉。” 众人心事重重地散去,连那些搁在桌上的瓶罐也不要了。 桑沉草后上的楼,她刚走到自己的房门前,脚步倏然一顿,不由得仰头,重新辨认木牌上的字。 还真是她的房间,但她门前立着位白衣女子。 白衣人替她推了房门,淡淡道:“今夜我会看着你。” 桑沉草不慌不忙地进屋,不以为意地笑着道:“你就这么在乎虎逞的死?看来,你原来还真寄希望于虎逞啊。” “非也。”奉云哀看对方上了门闩,便自顾自地坐在桌边。 “这般认真,难不成……你怕那暗中人会将你看中的高手挨个杀害?”桑沉草打趣道。
第7章 此时奉云哀擅自入室的姿态,与先前翻看账簿还特地询问掌柜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心知,对待此等蛮横无礼之人只能如此,不然就得闷声吃亏。 师尊教她的种种,在此女面前全不能作数,也不知是师尊教错,还是她学得不够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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