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抬眼,疼痛催逼出来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光明既退,她近视又严重,人在她的眼中不过一团薄薄的影子,没有尤其显著的特征,几乎无法分辨。 但她还是看向了斜斜靠在门上的颜妍。 并在一团模糊里,感受到对方恶意的视线凝视着她。 那样的专注,那样的浓烈。 * 经过大家商讨,一致同意,简默的生日礼物是和方隽一起被丢进男厕所隔间。 门外被铁丝缠住,又用拖把棍别得死死的,空间狭小没有助力,几乎无法从里面破门出去。不过这个时候她们两个人都不在意了,能暂时跟绿毛和颜妍她们隔绝开已经足够了。 简默靠着门板,闭着眼喘息,耳边是小学妹的啜泣声。 男厕的灯光是声控的,她们都没有心思维持灯光常亮,隔间里面黑暗一片。女性细细的啜泣声更添几分幽幽恐怖气息,要是有不知情的人路过,想必罗生二中又要新添一则校园怪谈。简默倒是不害怕鬼,她只是单纯讨厌这种缠绵不绝的哭哭啼啼。 绿毛下手太重,她现在还耳鸣,顶着脑袋像是顶着一个蜂窝,满头都是嗡嗡声。 “别哭了。”简默睁眼,看着眼前那个比蜂群还要会嗡嗡的女生,“没事的,还有我呢。” 她不太擅长安慰别人,说话的时候虽然竭力想要表现友善,但还是更多的显露出了僵硬来。好在这种鬼地方,谁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了。 她自己呜咽了一会儿,眼角嘴唇都发干了,也觉得没趣,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我叫方隽。” 简默知道她叫方隽,小学妹从前跟在颜妍身边招摇又放纵的事迹,她早有耳闻。 “我先休息一会儿,等我缓过来就翻出去,从外面把门打开。” 方学妹语气楚楚可怜:“你为什么要帮我?” 简默不想回答这种问题,而且,她甚至也没有把这种行为定义为帮。不过她很高兴小学妹的自作多情,并且用沉默将这种幻想发酵了。 她这样不说话,方隽便显得有些害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简默那样神鬼不惧。方隽是人们最期待看到的那种女孩,靓丽到没分寸,天真到没脑子,几乎什么都害怕,什么都一惊一乍,轻而易举就能吓破胆,然后哭得梨花带雨。 几乎是完美符合颜妍的审美,能被盯上也不奇怪。 方隽瑟缩着往简默这边躲,试图牵上她的手。 简默由着她牵,小学妹显然被打的比她严重多了,身上已经开始发热,触上简默的手,像是一捧炭火触上了坚冰。 “你说句话行吗?你这样连点人气儿都没有……” 简默有点烦,她看不清东西,怕一会儿不好翻出去,而且她胳膊腿都疼得要命,不知道有没有骨折。虽说她只是个误入战场的炮灰倒霉蛋,但是这群人在下手上也完全没有掂量着来。 她也就脸上没伤,看着比方隽体面一点,实际上被薅掉的头发也不比方隽少。 “你让开点,我先翻出去试试。” 方隽没撒手:“这个门太高了,上面的缝还窄,你出不去的。她们就是故意把咱们锁在这儿的。而且你还受伤了。” 简默抽了抽手,没抽出来。 “我先试试,翻不出去再想办法。” 方隽还是不撒手:“你出去之后真的会把我弄出去吗?你要是自己走了,还不如我们都留在这儿。” 来了,漂亮女生身上那种剑走偏锋反而显得更蠢的小聪明。 “我会把你弄出去的。” 简默语气很平淡,但是这种时候,平淡反而更显可靠了。 “简默学姐,你一定要把我带出去啊。”方隽缠着她的胳膊,像是一团纤细的藤蔓,“求你了,我怕黑。” 简默想,方隽真是与她截然不同的人,她真的很擅长用撒娇为自己争取承诺。而她压抑了太久,甚至忘记了什么是撒娇。 “好。” 方隽终于撒开手,简默转身面向门板,像是鱼跃龙门一样轻松惬意的一跃而起,掌心稳稳抓住隔板小门的上沿,凭借着仅存的一点臂力和对于疼痛的忍耐力,把自己的身子提了上来,半个上身,探出了被封锁的隔间。 然后丧失平衡,整个人往外面栽了下去……
第4章 栽下去的瞬间,简默觉得自己脑袋里面的蜂巢消失了,一切嗡鸣声都被风声掩盖。 有一瞬间她觉得享受,享受这种不期待的下坠感,仓皇,茫然,毫无防备,但是在坠落,只是在坠落,理直气壮地坠落。感谢牛顿发现地心引力,让她坠落得这么有科学道理。 只是太短暂了。 快乐总是稍纵即逝,紧接着就是巨大而漫长的痛苦,像是闪电迅捷地穿过绵延不绝的群山。 简默跌落在地上,发出砰得一声,听上去像是什么骨头被砸在地板上了,并不是肉脂落地的那种闷响。 “你没事儿吧!” 方隽吓得锤门,简默扶着门爬起来,人已经颤颤巍巍站不稳,疼得撞在门上倒抽冷气,被她这么哐哐一锤,连带着震得脑子又开始嗡嗡叫。 “没事。”她慢吞吞道,“只是头磕破了一点,不碍事。” “简默学姐,你真的翻出去了。”方隽开始哭,“我们有救了。” 简默头痛欲裂,怎么没希望也哭,有希望也哭?她靠着门适应了一下自己脑袋上崭新的疼痛,勉强侧过身,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看被铁丝和木棍堵死的门,铁丝缠得并不高明,只能说胜在繁琐。要解开得花费一阵子,而她眼神不好,让这个繁琐的项目更加缠人了。 方隽自己说了半天,发现门那边的简默一言不发,又开始哭哭啼啼。 “你说句话吧,说点什么都行,求你了。” 简默意识到,求你了可能是方学妹的口头禅。不得不说,真是令人毫不意外。 “别哭了,就那么害怕吗?” 隔着一层门板,她毫不掩饰地皱眉,展露出自己眼中的不耐烦,只是语气却更虚弱了。 方隽崩溃控诉,哭腔都飙出来了:“晚上在这种地方,你跟个死人一样一声不吭,我能不害怕吗!” 简默像是有点良心发现一样笑了笑:“外头这些铁丝和棍子得解一会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简默,求你了,别讲鬼故事,我真的会死。” 简默低下头,很认真地跟那团铁丝和木棍缠缚起来的不明物体做搏斗。 “我不会鬼故事,我给你讲个童话故事吧。” 方隽提心吊胆地嗯了一声,那嗯声柔柔弱弱的,让简默有点坏心眼地想,其实这个环境,不讲鬼故事真的可惜了。 好在方隽遇上的是她,简默一边眯着眼找铁丝头在哪儿,一边大发慈悲地在这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对着不合适的人,讲了一个童话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山脚下有一堵石崖,崖上有一道缝隙。寒号鸟就居住在缝隙里,并以此作为自己的家。石崖不远处有一条河,河边有一棵大树,树上住着喜鹊小姐。相处久了,喜鹊小姐就成为了寒号鸟的朋友。” 方隽问:“这个是小学课本里的寓言?” 简默答:“不完全是。” “喜鹊小姐在搬来此处之前,是住在更加温暖的地方,对于这里的气候,并不十分的熟悉。 第一年秋天来的格外快,风扫落叶,她低头看着满地枯黄,觉得冬天就要到了,是时候盖房子了。 喜鹊小姐一早便出门,东寻西找,带回来一些树枝和枯草,准备盖房子过冬。但她的朋友寒号鸟却不以为意,每天游戏人间,丝毫不为以后做打算。 喜鹊小姐只好去朋友家叫她:“寒号鸟,别睡了,大好晴天,赶快盖房子。” 寒号鸟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傻喜鹊,不要吵,太阳高照,正好睡大觉。” 方隽在门那边插嘴:“这不就是小学寓言寒号鸟!” 简默没有搭理她,继续慢吞吞解铁丝,也继续讲。 “冬天说到就到,寒风呼啸而过,喜鹊小姐已经建好了温暖的家。朔风如刀,她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只听见石崖上传来痛苦的号哭。 是寒号鸟在哭。 她的哭声被大风席卷过来,清晰地传扬到喜鹊小姐的耳中。 “呜呜呜,呜呜呜,寒风冻死我。” 喜鹊小姐透过小窗往外面看,看着寒号鸟顶着大风走出来,长长的羽毛被风撕扯而下,但是她却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在冬天的第一个大风天里,寒号鸟走进了森林。 过两日日出风停,太阳暖洋洋,节令混乱,几乎像是回到了春天。 喜鹊小姐来到崖缝前看望寒号鸟,经过前几日的暴风肆虐,她憔悴单薄了很多,身上漂亮的长羽毛已经被风刮走了,露出短短的薄羽。不仅如此,眼神也清冷了很多。 她看着寒号鸟已经建成的半个房子,有些惊讶对方建造房子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 “你居然三天就建造成了我一个星期才能建造出来的样子。” 寒号鸟不以为意,躺在建造了一半的房子里,像是又要睡去。 喜鹊小姐想要劝说她在风雪天到来之前,继续完成剩下的一半,那样在下个风雪天里,她就不用再忍受寒冷和痛苦了。 但寒号鸟并没有听从朋友的劝告,只是伸了伸懒腰,转过头去,继续睡着了。 风雪天很快来临,喜鹊小姐在家里再次听到了寒号鸟的号哭声。 寒号鸟重复着哀号:“呜呜呜,呜呜呜,寒风冻死我。” 她看向窗外,大鸟再次飞出了崖缝,从建造了一半的房子中飞出来,风雪里几乎模糊了她的身影,但喜鹊小姐仍旧能看到,她的朋友朝着风雪深处去了。 这次风雪是如此的庞大,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席卷了整个森林,喜鹊小姐的房子建的很牢固,安然度过了大雪夜。 天亮时候,风雪停歇,喜鹊小姐急匆匆想要出门找寒号鸟,在熟悉的崖缝里看到了更为憔悴的朋友。这一次,寒号鸟的房子已经完全盖好了。 喜鹊小姐看着一夜建成的房子,心中升起无限敬佩之情。 她才发觉寒号鸟并不是真的懒惰,她只是需要一些痛苦的磨练,才能催使她激发出最大的能力。寒号鸟和她不一样,她是在平凡生活中也可以循序渐进的生活的鸟类。而寒号鸟的一生却更为极端,除了纵情享受,就是痛苦号哭。 喜鹊小姐并不想评判别人的生活方式,她只是觉得,如果这样可以生活下去,那也没什么问题吧。 她更加珍惜与寒号鸟之间的友谊,并希望能长久地在这里居住下去。只是这里的节气实在是太混乱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两百多天都在寒风呼啸与暴雨暴雪之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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