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拿纸擦了擦眼泪,冲程颜提了个勉强的笑,声音很温柔:“前几天就听说你回来了,我还当你忙,最近见不到你呢。” 程颜上前打了个招呼:“李阿姨,李叔,早饭吃了吗?” 李叔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皮肤很黑,闻言点头:“吃了。” 寒暄两句,尽管对他们两个人现在的状况有所了解,程颜也不打算多说什么,正准备点头走的时候,李阿姨却忽然提起了件事。 “颜颜,你爸妈的房子,你是同意拆迁了吗?” 程颜嗯了一声:“我这次回来就是签协议的。” 李阿姨的眼里又有泪意了,她沉默了一下,叹了声气,发怔道:“是该签,你还年轻,往前走,是对的。” “你爸妈要是知道了,也不会怪你。” 程颜按了下胃,抬头看了眼日光,三月的太阳光线不强烈,她还是挪了挪脚,站在阴凉下。 “其实你们要是搬走,对圆圆也好。” 李阿姨本能拒绝:“不行!不行的,圆圆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对这里那么熟悉。她从小就不爱在家里待着,要出来玩,话还说不全的年龄,就喜欢拿着彩笔在巷子里的墙上画了,等她再大一点,能跑会跳了,就特别喜欢和她的朋友们一起从巷头跑到巷尾,快快乐乐的。” 提到女儿,李阿姨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还有这个公园,她小时候最爱在春天的时候缠着我给她买风筝,跑来这里放风筝,玩出一身汗后,又央求我给她买甜甜酸酸的菠萝吃。” “她还爱玩水,每次都要我牵着她来这边逛,看见水啊湖啊的,就特别高兴,总是让我给她买小鸭子泡水玩,我就哄她,等她再大点,我送她去学游泳,再等等,再等等,等我们手头宽裕些……” 说到这的时候,李阿姨哽咽了一下,“所以我不能走啊,我走了,这里什么都没了,我的圆圆该怎么办呢?” 程颜看向清晨中平静的湖面,金色的光辉照映的湖面很美,金光粼粼。 一点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吞噬过一条鲜活稚嫩的生命。 身边的李阿姨在说完这些后,双手捂着脸。 李叔揽着她的肩膀,虽然没有眼泪,但脸上有种麻木的痛苦。 程颜深吸了口气,说:“当年的人贩子至今还在监狱里,虽说他付再大的代价也没法挽救回圆圆的生命,但你们这些年如行尸走肉般过着,没有一天不是在思念圆圆,倘若如你们所说,圆圆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李圆圆比她小五岁,长着一个小圆脸和圆圆的眼睛,特别讨人喜欢。 从小就爱笑爱玩,但是在她十岁的那个夏天,中午热气腾腾,大家都在午睡,她偷偷地溜出来,准备找人玩,结果碰上了当时正猖獗的人贩子。 幸运的是她比较机灵,没有被骗到。 不幸的是,她在逃跑的过程中,失足跌落进湖里了。 人贩子见状吓得迅速跑掉了,夏天的中午,附件没有什么人,一条鲜活的生命从此就这样湮灭于冰冷的湖水中。 从此,李阿姨和李叔,再也没有走出来。 李阿姨呜咽:“道理我都懂,但我就这点念想,圆圆从小在这长大,我不能走!不能走啊!” “他们都劝我走,劝我想想下半辈子。下半辈子?没了圆圆,我还有什么下半辈子呢?” 程颜没再说话。 她的哭声饱含痛楚和悔恨,程颜感觉自己的胃在这催人的哭声下一抽一抽的。 过了好长一会儿,李阿姨才慢慢冷静下来,哭的声音还有些哑:“让你看笑话了。” 程颜摇头,她望着湖,唇色有些白。 李阿姨的眼睛被泪糊的有些朦胧,见状,以为她也想到了伤心事。 “那时候你爸妈还在,你也八九岁,你们一家三口,爱来这边散步,那时候多好啊。”她喃喃,“我记得有一次,你拿了个蝴蝶风筝,圆圆见了,还特地拿新买的冰淇淋和你换,要玩一会儿,你妈还说……” 程颜垂首听她絮絮念。 大约是被最近拆迁的事情逼的太紧,整个清风巷里,又只有程颜能与她感同身受,她一个念叨,又是回忆起无数往事。 有程颜还记得的,有她年幼时没有印象的。 有圆圆的,有她爸妈的。 在李阿姨怔怔的回忆起更久的从前,那些关于她爸妈的甜蜜爱情往事时,程颜终是忍不住了:“李阿姨——” 她克制着,攥紧右手,表情完美无缺:“我和人约的时间要到了,需要先走一步。” 李阿姨止住话语,呐呐两声:“啊、好,你去吧。” 程颜一直往前走,直到附近没什么人的时候,她平稳的脚步再也维持不住,踉跄了一下。 胃很痛,特别痛。 她的肠胃从小就不太好,小时候爸妈精心调养了一段时间,好了很多,只是每年都要犯那么一两次。 后来她自己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敏感的肠胃逐渐变好,连一年两次的频率都没有了。 但是今天又突兀地出现了。 程颜抿紧苍白的唇,难受的间隙,猜测可能是早上吃的太多的原因。 因为不舍的即将搬迁的早餐店,反倒把自己的胃病折腾出来了。她自嘲一笑,凡事还真的都需要克制。 蹲在路边,缓了好长一会儿,感觉没有刚才那么痛了,程颜才撑着一旁的树缓缓站起来。 她仍旧撑着树,微弓着身体,按了按胃,微痛,估计吃点药就好了。 这样想着,身后传来滑轮滚动石子路的摩擦声,程颜没有回头,侧了侧身子,给后面的人让了让位置。 但是这响声忽然停下来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这么大的空还不够过去吗? 正想回头看看怎么回事,斜后方忽然递过来一个手帕。 那只手白的赛雪,而手背上青色的筋脉又十分明显,两种颜色交叠,透露着羸弱的气息。 凝结起的情绪卡了一下,被风一吹,感觉到额头似乎是有点汗意,程颜才意识到这个手帕是给自己的。 她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睛里还残留着胃里抽搐带来的痛意,目光下移,有些意外的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哑然一瞬,张了张唇:“是您?” 君涧清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瘦削的腰间移开,仿佛无形间还能看到弓起来的腰肢藏在空荡的衬衫下,被风一吹,贴出了纤细的腰线。 听到她的疑问,君涧清微微颔首:“是我。” 程颜的表情放松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还以为……是路过的人。” 她接过对方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意。丝织昂贵的手帕擦拭着肌肤,确实不是用普通手纸能带来的触感。 程颜擦完额头,将用完的手帕叠好握在手中,然后看着眼前轮椅上的人。 胃部还有阵阵抽痛,她牵起唇,真诚道谢:“谢谢您,又让您帮了我一次。”
第7章 君涧清眸光落于她身上,“你需要去医院。” 程颜猜测自己的脸色现在很不好看,她随意笑笑:“不用了,我待会儿吃点药就好了。” 然后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君涧清阖了下眼,睁开时淡淡道:“不打扰了。” 身后的保镖推着她离开。 滑轮滚动的摩擦声再度响起,渐行渐远。 程颜很快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里握着的手帕,飞快地皱了下眉。 但很快她的神情就恢复如初,将手帕收起来,在附近随便找了家药店,买了常吃的药,直接就着药店里的一次性水杯,接了点水将药咽下。 一会儿后,大概是药效起作用了,她感觉胃部没有那么抽搐了。 捋了捋头发,程颜提着药往家走。 “哎呀,你可算回来了!” 见到程颜出现在巷口,在巷口等了一段时间的女人连忙拦下她。 “田婶。” 被称作田婶的女人略有富态,脸上有点着急:“哎呀颜颜你吃早饭怎么吃到现在才回来?快跟我走,人家签合同的人已经来了!” 她正拉着程颜走,一低头,看到了她手里提着的透明塑料袋中的药,眉头一皱,立刻关切地问:“你病了?” 程颜任她拉着走:“老毛病了。” 田婶立刻问:“是不是胃又痛了?” 程颜笑笑,默认了。 “不过已经喝过药,不痛了。” 田婶叹了口气。 大约是要拆迁的缘故,一想到再过不久,就要搬离这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田婶最近特别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情。 或者说不止是田婶,每一个在清风巷生活了十几年、几十年的人,最近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下班后碰到了,随便找个树下,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起,回忆往昔。 他们为了更好的未来同意拆迁搬离,但清风巷,几乎承载了他们前半生的过去,多少的喜怒哀乐,都留在了这里。 对他们而言,这里何尝不是故土? 对于田婶而言,这里不仅是故土,还有许多故人。 有的故人还能说一声再见,而有的故人,再也没有说再见的机会。 “你啊你,这个胃病,一定要注意保养,按时吃饭,千万不要折腾自己的胃。”田婶絮絮叨叨道,“我还记得那年,好像你刚过完十岁生日没多久吧?胃病犯了,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找大人,一个人在家里硬抗,竟然生生疼晕过去!” “还是荷菏找你玩,一直敲门没人硬,找我说姐姐出去了,我心想着今天没见你,连忙跑过去找你才发现的。” “我开门进去一看,嚯!吓我一跳!黑漆漆的客厅里躺着一个人,吓得我半口气都没上来!” 田婶回忆起那天那一幕,眼底还心疼着看着她:“你当时小脸白的,脸上都是冷汗,吓得我赶紧喊着你田叔,抱着你去了医院。” “你这孩子从小就倔,我就说,放你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你说你,非说自己能行,那么小一孩子,哪能照顾得了自己呢?” 程颜挽着她的胳膊,温柔地笑了笑:“所以这么多年,田婶辛苦了啊。不仅要照顾小菏,还要操心我。” 田婶眼眶有点红,拍了拍她,叹了口气:“我和你妈关系本来就好,再加上当年也是你爸心善,见你田叔一时找不到活干,托人给他介绍了个工作,我和你田叔慢慢地熬,才有现在的日子。所以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停下脚步,帮着程颜理了理又垂下来的碎发。她的手指并不细腻,反而因为工作生出了薄茧,但手掌却宽厚而温暖,让程颜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很快她就回神,眼底清明。 那个女人的手白皙细腻,二者完全不一样。 田婶还在笑着说:“不过我也没操多大的心,你这孩子,聪明懂事,坚强的都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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