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夫人在小团子的耳边轻轻的说着,声音还有些许喘意,听上去显得比这小人坚定的语气还要柔弱。 “没关系,我已经玩了六年啦。” “妈妈,我哪里的记性都很好,能记住很好的。父皇很爱我,妈妈也很爱我,阿娘,” 小团子轻轻分开,看见贵夫人眼里的一篇柔软。 “阿娘也很爱我。” “我已经够幸福了。接下来,我要认真学习当皇帝了。” “妈妈,你不要怕,我很厉害的,夫子说,父皇是天运第一人,大哥是字画第一人,阿姐是武神降人间,而我是紫微星下凡。” “妈妈,你是我最好最好最最好的妈妈。” ----- “殿下,您要不先回去吧,这里脂粉味大,您可能不太舒服。” 贴身小侍轻轻的说道。 眼前的场景,令人不适至极,哪怕已经处理过了,还是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气味,还是有残留的血迹,还是有遗留的小衣。 小小的衣服。 在一年前宣布,将六岁的季翎立为储君之后,父皇便常常带她初入朝廷,也陪着她看了许多。 许多。 她最开始惶恐震惊般的躲避时,转头便是父皇如山似岳般挺立的身躯。 帝王。 只在鬓角有些许霜白的帝王,犹有如此模样,那当她有如此气度时,父皇。 她一定会早早有如此模样,一定。 这次,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循着案例查收。 身边的是龙卫虎卫暗卫影卫血侍,禁军陈列,城防军拱卫。 堂堂正正的,要叫天下人看见,这个天下新的帝王。 她沉着眸子,循着些许痕迹同旁边的先生说着。 “这是第八起和吴人有关的事了。” 先生做出一副倾听模样。 “其一,这酒馆要做青楼,同京兆尹好好孝顺一番,也可以暗里进行,没必要特地附着些南方姿色。” 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南北不同,北方粗犷,常用椅,不羁于行的靠,而非凳,矜持的正坐。” “这酒馆多是窄背椅,不是给客人靠的,倘若这是凳子,一切都说得通了。” 先生止住了殿下就这个话题的延伸,让她换下一点。 “其二,我国忌讳青楼与牙行同开,这个地方,公然买卖男奴。” 先生沉默了一下,没有去问殿下怎么得到的这个信息。 “孤在秦公府上见过。” 先生连忙换了下一个话题,多听一点,就是族谱消消乐。 “其三,此店的掌柜极度迎合妇女,常常斥贬男客。” “我国虽然不设男女大防,也只仅是明面上不设,这种规矩,常常都不是性别说了算。” “一个在国度生活了十年的百事通,怎么会拎不清这点舆情。” 先生点了点头,抚须称是。 “最重要的一点,他和前面七起,都和吴人有着很远很远的关系。” “太远了,远到不是关系。” 先生点头。 “殿下,您即为皇储,有些时候,不必过分追求合理,缘分到了,便是正确。” “就此案来说,我观殿下早已同过去七案比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此时有了一点疑点,便可以准备后事了。后续的事情,便是脱离于此案了。” “老夫不言朝政,只拉扯酒楼,青楼,牙行三项,殿下便知此案涉及财、信、礼、法多面。” “带来的影响,不只是一届商人抄家,而是商界小动荡,明里暗里,这三个行业,都会调整一下。” 季翎点头,命小侍好好写住。 不言朝?全言了! ----- 不是秦公府,是泰王府。 观星阁夜观天象,三日后京城暴雨,皇城令出,两天人不能上行道。 父皇拉着她的手,静静地站在巷子外。 看着黑衣甲士无声的翻过府墙,沉默的在雨中绽出长串红花。 片刻后,大门打开,侍从开道,她跟着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进到了最里处,层层叠叠的院进楼榭穿过,里面竟还有灯火通明。 大门洞开。 那些歌舞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知道又是发生了什么。 王府总是如此,刀兵带血,自然不是奇事。 大门洞开,更不是奇事。 甲士早早把持住了整个府邸,停在这个院落门,季翎能看见里面的歌舞伎还在跳舞。 一些机灵点的,已经会朝着门的方向摆弄姿色了。 他强硬的带着她往里走,她不得不去。 她那天说过,她能当好帝王的。 那个斯文的泰王,常常持着小炉的泰王,那个会对他温和的笑的泰王。 一张巨大的黄金椅子,层层叠叠铺着些柔软,仰躺在好些小男女孩的身边。 “朕,从来都不是吓你的。” “朕,从来不叫你无情铁血。” “朕,只叫你要谨慎,要强大,还要有血性。” “朕,要你杀了这个泰王。” “朕,要你杀了这个季四叔。” 男人一字一句的说着话,明明低沉清晰的话语,却响的发聩,脑子里蒙蒙的翻来覆去的全是这几句话。 高大的身型,金黑的冕服,宽阔的袖口,肃立得如神型。 她接过了男人递给他的长匕首,镶金戴玉,像是宝器。 她往前走,男人跟着往前走,像似要步步看见她的蜕变。 走到瘫软在椅子上的泰王面前,她看着昏倒的那一片,回头又看见了那个男人。 那个在她脑海里,一直念着朕朕朕的男人,此时温和的看着她。 给她鼓励。 她发狠的往泰王胸口一刺。 些许是丝绸布料太好,竟然没有刺穿,惹得泰王竟然有了醒转的迹象。 她还想在补一记的时候,男人已经轻轻将她拉了回来。 右手顺带蒙住了她的双眼。 “噗嗤。” 利刃削入血肉的声音。 男人左手带出一把透亮的白刃,一刀便砍入了大半个脖颈。 “我儿,记住今天的感觉。” “有血有肉,不要太过无情。” 男人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轻轻的和她说着话,左手微微甩了一下,便又收回了袖口,右手轻轻带着她,不叫她回一点头。 镶金戴玉的,是礼器。 礼器只是看着锋利,实则,只是看着锋利。 或许这个男人一开始便没打算让季翎杀人。 又或者是,这个男人害怕季翎。 “父皇,那那里面的哥哥姐姐还能继续跳舞吗?我在门外看着,她们跳舞好好看,我原来也喜欢看跳舞的。” 男人的脚步未停,带着季翎也不停。 只是,这么小一个小团子,得跑起来才跟得上男人的踱步行走。 “我儿,回家父皇给你册子让你选。雨下得太大了,哥哥姐姐们生病了,以后跳不了舞了。” 男人轻轻的说着话,摆摆左手,让雨伞稍稍斜了一点。 雨丝便猛地扑了进来。 男人右手撑不住小女孩了,捂着嘴咳了三下。 小女孩登时转头,抬头望着未分给她半点颜色的男人,眼里全是担忧。 “你看,父皇老了,吹吹风,就又要咳嗽了。” “父皇父皇,你才没老,是雨飘进来了。” 说完她便指了指身侧的侍从,让她举着的伞往另一边靠。 “你你你,你下次带大一点的伞,父皇染上病了,本殿就扣你俸禄。” 她转头望向男人,男人低头,到底漏出了一片笑意。 于是她又接着转头。 “你们要是举的好,本殿大大大有赏,父皇笑一次,本殿奖你们三两银子!” “咳咳咳,我们回家。” ----- 很奇怪,后宫里的小孩莫名多了起来。 季翎上次午间回东宫的时候,都看见三五小孩在那里论诗。 又一日午间,看见两个小孩在比剑。 她差来大管事问,才知道是自己母亲的随侍春池,看自己小小年纪,常常寡淡似的,和一些小老头出出入入。 便和母上说添一添后宫的孩童气,母上想着季翎确实经常见不着人影,便也同意了。 “阿娘,你说,人要是生病了,还要吗。” 刘兰跪侍着给她翻好了新史书,又替她新磨墨。 轻轻的回答道,“倘若只是病了,那边医治就好了。” “阿娘,我都说了,你不用跪了。” 刘兰轻轻笑了一下。 “殿下,这样您才看的见我啊。” 季翎知道,这样说下去也总是没结果。 “去,去给我拿牛奶。” ----- “母上,春池她,病了。” 季翎带着点不安向眼前这个贵夫人说着。 “病了,小春池昨天不还来给我浇花吗?” “严重吗?” 贵夫人随口问道,好似并不在意。 “御医说,是昨天替我在外吃坏了肚子,怕是没半月工夫好不了。” 季翎眼神打着转,个字个字的理清极了,端得沉着冷静,陈述般说着事实。 “记册子上了么,凶手抓到了么,害得什么病,我给她接回来,好不好。” “好的,母上,我这就回府给你送过来。” 贵夫人轻轻摇了摇头,这人,写得挺好。 她招手,旁边的大管事轻声拿了花瓶和新的插花。 “你去查查春池,然后把春桦交给殿下吧。” “生病,就要合情合理,有始有终的生病。” “去吧。” 4 ☪ 第三章 ◎我即冰雪道司道,冰雪道的尽头◎ “尘世间,还有未了的心愿否?” 容雪姬打量着这个小女孩,看着小女孩怯生生却又坚定的等着自己引她上马车,还是多问了一句。 一旁的车夫恭恭敬敬的停着马,不去听仙人说了什么。 实际上都急死了,生怕漏听了半点。 他给不少王公贵族都拉过马,有着一身的好手艺,更有着一身好功夫。 但干这一行,最顶用的还是,看得远,听得明,想得快。 恰好,他很棒。 他听见那个小女孩说轻轻的说。 “呈师尊照料凡缘,泠之再无半点牵挂。” 接着是仙人清越的声音响起。 “甚好,走罢。” 他只觉得手被轻轻托举了一下,回头看向之前说话的地方,只看见了女人轻轻抱着小女孩入了厢门。 “走罢。” 声音透过厢门,穿过耳朵,然后再也听不清其他声响。 车夫轻轻叹了口气。 时常见到贵人,次次同他无关。 车厢里,容雪姬轻点软塌,淡白蓝的灵气从手里流出,慢慢笼住了整个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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