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小事,想必真人不会与这等俗人计较,让真人看笑话了。”梁王笑眯眯看向我,君臣齐心,三言两语就将此事轻轻揭过。 “我有一女,端的是仪容出众,又极擅舞蹈,听闻真人大驾,特地向本王请旨,新排了一支舞,叫什么拜新月,托真人的福,本王也有眼福了。” 梁王也不待我回答,直接拍手示意,“来呀,去请安乐公主。” 只听鼓声渐起,四个绿裙宫女簇拥着火焰色长袖舞裙的绝色女子上殿,四人分散,露出中心之人。 鼓声舒缓,那女子做开帘状,见一轮新月,似是下阶,款款走至面前,面色欣喜,动作娴静。鼓点稍急,箫声和曲,女子卷袖掩面,轻启檀口唱到:“开帘见新月,便即下阶拜。” 唱完便又转身撤步,行了几步又侧身回望,脸带桃红,含羞怯语,这小女儿姿态学了个十足。“细语人不闻,北风吹裙带。” 鼓声渐止,箫声变调,更显幽怨空灵,女子一步三回头,又挪回庭院,四女便簇拥着那女子下殿去了。 我自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中途那女子看向我时才微微颔首,场上其余之人多惊异之色,不过都是官场老狐狸,再是惊艳也未曾失态。 一曲舞毕,自然是轮着夸奖赞赏了一遍,宴席结束已是深夜,梁王特许师侄两人今夜宿在偏殿,一切繁文缛节略过不提。 且说子时刚过,我便悄悄摸到了安乐公主的宫殿,见侍女在外间都已沉沉睡去,连隐身术都没使便直接进了内间。 “哪里来的小贼,敢到本殿下这夜间偷香?” 话里掩饰不住的笑意,只见安乐公主梁昭翻身坐起,笑意吟吟地看着来人。 “多年不见,殿下一向安好?” 拂袖间一盏精致小巧的六角挂灯亮起,我并未理会玩笑之语,径直上前坐到梁昭身边,细细打量起来,少女面薄唇红,明眸皓齿,看来并未受到虐待,心里稍稍放下心来。 “我小时候见仙人姐姐便是这副模样,现下我长大了,仙人姐姐还是这般模样。”梁昭故作老成,蹙眉感叹了一番,“仙人姐姐做什么这样看我,莫不是先前我舞得不好吗?” 我伸手摸了下殿下的脑袋,笑道:“殿下先前舞得极好,国师牠们这样的老狐狸都看呆了片刻。” 梁昭脸上的笑容更甚,抱着我胳膊左右晃道:“那仙人姐姐也呆上了片刻吗?” 少女心事,这话不好接,我笑着没有回答,梁昭也不在意,问起了别的话题,“仙人姐姐觉得我那太子哥哥如何?” 提起梁太子,想起先前张书见回来后的评价不禁觉得好笑,也不知两人哪里有可比性:“好酒色的蠢材罢了,不及殿下远矣。” “再不及我,当太子的也是牠,不是我。”梁昭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颇为不甘,却又无可奈何,“我只是个公主,除了亲近之人,没人肯称我一声殿下。” 梁昭会和我走吗,我低头沉思片刻,得出的结论是不会。 她拍了拍我胳膊打断我:“仙人姐姐不必担心我,知道姐姐特意来看我,我便很高兴了。” 镐京虽然在西北方向,却并非必经之地,若要经过,需得绕上一段路,我绕路来看她,她是真的很高兴。 “梁国跟燕国在打仗,洛河的水又即将决堤,为什么大梁上至君主,下至臣民,都没有慌乱担忧的意思?” 来之前,我以为梁王的礼待是为着这事,可直到宴席结束,梁王也没有提起,这很反常。 梁昭眨着眼睛,依旧笑嘻嘻的:“姐姐其实猜到了对不对?” “梁昭,如果你想离……” 话还未说完,就被梁昭扑到怀里打断了,我只好伸手揽着,低头看她。 “我不想。”梁昭缩在我怀里,看不清神色,“我要是跑了,大梁可没有第二个公主可以和亲。我身为大梁的殿下,自然要为臣民的安危出一份力,虽然这并不是以我想要的方式,但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 “父王已经和燕王约定好了,至少十年内不会再起干戈,这次水灾,两国会通力合作,将损失降到最低。”梁昭语气平静,她向来是胆量很大的殿下,“我知道,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十年转瞬即逝,可我只是个小小的公主,能争取到十年休养生息已经很好了。” 这话不对,可我没有点明。 “原来梁王从来没想过借助修行之人的力量。”我一直以凡人的习性生活,没想到修行的时间太久,还是小看了凡人的决心。 似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梁昭抬起头来望着我:“从前有想过的,可齐云山除了派个客座长老监督贡品钱财以外,什么也没有,父王肯给个国师当当已经很给面子了。修行之人离凡人太远,凡人的事还是让凡人自己来解决比较好。” “说了这么多,其实我也没那么大度。”只是没办法,少女苦笑道,“仙人姐姐今晚能潜入我的宫殿就已经是底线了,国师在宫外守着呢。” 给张书见的那番说教,其实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梁王派人出城二十里相迎,在大殿上当面行跪拜礼,敬的是清风门,宴席放任臣子讥讽,看不起的是我本人。 站在凡人的角度看,也确实如此,我跌境以来,忝列四峰长老之一,诸般琐事从不需要操心,自有供奉,凡人各有苦楚,天灾人祸,用尽全力却一个也躲不掉,凡人心有怨恨,也是人之常情。 “在我心里,仙人姐姐就是最好的,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拜入清风门当你的徒弟。” 哪怕我郑音书跌境,哪怕我受尽白眼嘲笑,哪怕有人说我收的徒弟一定是魔修注定与天下人为敌,她梁昭还是想当我的弟子,她觉得这是很好的事情。 “我之后会有一个弟子。”我没有在谁面前这么肯定地说过,纵是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也不想欺骗这个孩子。 “原来仙人姐姐真的有考虑过我说的话啊。”梁昭总是这样,在不好的事里也能找出一点好来。 “姐姐在当年就已经救过我了,很多很多次,这次看着就好,不用为难的。”梁昭小心翼翼地伸手抚平我皱着的眉头,见我没有躲开的意思,更加高兴。 她年幼时被混账哥哥故意推入水里,是我救了她,这之后的每一年哪怕不来看她,我也会托人送来贺礼和书信,这次,是她长大后第一次见到仙人姐姐,大概是和她记忆里的一样好看,一点也没变过。 她很高兴,谁都请不动的郑真人,为她改道来了大梁,顺便也很好,我不忍心告诉她此行的目的。 大概是叙够了旧,梁昭从我怀里坐起来,正色道:“大梁境内,姐姐一路可以安心,之后的路千万珍重。” 连没有实权的公主都知道,看来我的行踪确实被泄露得很彻底。怀中人在颤抖,我想抱紧她,但是被推开了。 “仙人姐姐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我不想等我垂垂老矣的时候,看到姐姐还是这般模样。”梁昭声音有些哽咽,“那样的话,我会很后悔今晚的决定。” 昵称: 5 | 天赋这玩意真是没得道理讲 第二日拜别梁王后,我师侄二人一早便离了镐京,之后梁国与燕国要联姻的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大梁,十年止戈,共抗水灾,举国上下,无不欢腾。 可惜这样好的消息传不到我耳朵里,因为我们要跨过大梁的边境线了。 “师叔,你是不是不高兴啊?”张书见难得聪明一回。 我停下脚步,看向等在远处的一名散修,看来大家都不打算再沉默下去。 张书见显然也看到了抡着大刀的壮实姑娘,对方就在边境线上等着,一跨过那条线,明晃晃的大刀直冲面前。 对方目标很明确,我倒是不担心张书见的安危,侧身躲过这一刀问道:“不先叙叙旧吗?” 话音刚落一刀又至。 “我越某人可没有什么旧跟你叙。” 来人正是多年前被我跟掌门师姊一人一剑打出山门的散修越峥。 越峥本人身材魁梧,臂膀硕大,两耳扇风,一身粗布衣衫挂身上显得局促,手举大刀,跟刽子手似的。 张书见从未见过这般孔武有力的女子,一时看呆在原地。 见我只是一味躲避,越峥不由得大怒:“郑音书,你要找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今日的越峥早已不是任你师姊妹奚落的越峥了。” 当初不敌,那是因为越峥当年不过芥子境,她苦修多年,只为今日一雪前耻,死欲境中期修为,放在哪个门派也是值得奉为座客长老的存在,我区区芥子境后期修为可不敢托大。 越峥的招式越发凌厉,我不得不出声道:“你我二人之间又无生死之仇,何必白白给人当刀使。” 当年大典观礼便被人当刀使,这人怎么光长修为不长脑子。 “有没有仇可不是你说了算。”越峥的刀劈面砍来,看来是非得决出生死才肯罢休。 散修的修行之路尤其艰难,没有功法,没有丹药,简单来讲,资源全靠抢,越峥能靠着从死人墓里捡来的半部玄级功法《山泽行》一路修到死欲境,实在是个有大毅力的人,若是能拜入好点的宗门,修为想必会更进一步。 纵是我再不愿意动手,也必须出手震慑一下藏在暗处的老鼠,否则这一路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思及此,我随手折了一支柳枝做剑,由被动防御改为主动出击。 “山止!” 声如惊雷炸响耳畔,不由得晃了神,对方这一招似有万钧之力,如泰山压顶,柳枝堪堪举过头顶,重压使得脚下都陷进去二寸。 “水刃!” 刀势骤然变换,一股水汽从刀口传来,擦着我颈项砍过,身后大地裂开了几十尺长的口子。 招招狠厉,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方不像来打架的,像是来演示招式灵力变化的,可每一招都是杀招,一点后手也没留,要说放水也不像。 我少时在藏书阁也曾见过《山泽行》残卷,现下见越峥使了几招,便明白了个大概,虽未使过却也使了个六成像。 “山止!” 山,土之聚也,一记柳枝打下,竟有万丈威压,蕴合天地之力,风云变色。一山至一山又至,越峥避无可避,手掐印诀,引爆雷符,惊雷炸响,也是周围地带开阔,仅炸开个大坑。 一时尘土飞扬,张书见虽然一早便躲在一旁,余波波及时却也来不及躲开,被震飞后一下撞在树干上,连膀臂粗的大树也拦腰折断了。 “老天真是不公平。”越峥吐了嘴里的残血,才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见我飘至远处只是脏了衣角,更觉得气闷,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骂道,“牠爹的,天赋这玩意真是没得道理讲。” “你之前受伤了。” 想想也是,哪怕这一招再蕴合天地之数,以芥子境后期修为催动的灵力顶多破开死欲境的防御,断然不至于重伤,只可能是越峥来之前便重伤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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