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不同的年纪,也会有不同的感悟。” 祁牧野想起小时候学过的那些古诗散文,深表赞同:“就像是年少轻狂时摁下的扳机,多年后,却正中自己的眉心。”她侧过身与陆存面对面,“小时候我是真的不喜欢语文,我不喜欢被人要求背这背那,但为了期末成绩,硬着头皮,机械性地背下前人呕心沥血写下的字句。工作后才发现,原来自己错过了那么多东西。” “说不定。”陆存下巴努努许朝歌的画像,“多年后,你再看这幅画像,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你呢,你来过那么多回,你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吗?” 陆存摇摇头:“不好说,距离开馆不到一年的时间,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感受。” “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可以见见她的真面目。”祁牧野微微皱眉,“这画的应该是年轻时候的许朝歌吧。看这背景,那时候许朝歌还达不到史书上记载的那般势力,瞧这画师的技术,我小学时候画的都比他好!” “你还会画像吗?” “会一点。小时候父母给我报了特别多的兴趣班,看我对哪些感兴趣,到时候再深入学习。结果我对每个都有点兴趣,但不多。涉猎虽广,但也只是踏入半只脚的程度,现在差不多都忘了。” “挺好的。”陆存淡笑道,“书到用时方恨少,知识面广,以后碰到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他转头对祁牧野说道:“你先逛着,我去下洗手间。”说罢,便侧身朝门口走去。 祁牧野对门口那一屋子的珠宝玉石不感兴趣,环顾四周,还是径直走向许朝歌的手稿。 手稿保存较好,但好歹也经历了千年的沧桑变化,许多纤维都已碳化,只留得褐黄的薄薄一层。许多字迹也已模糊,需要仔细辨认才能认出个大概。好在有专家在,在一旁展示了一列破解版本。 眼前所展示的是建宁四年时的手稿,照这一列手稿的顺序,所述之事前后不搭,大概就是搬入墓室时不慎掉落的,只是不知为何,能拥有这般奢华陪葬品的许朝歌,处理她后事之人竟是如此不靠谱。 祁牧野直起身,伸手锤锤发酸的后背,正打算转往旁边的展柜,眼前突然一黑,周边嘈杂声骤起,同时还伴随着一阵尖锐的鸣声。 怎么回事?我又头晕了?祁牧野第一时间便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猝死了,但不过一瞬,她便否定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她这些天每天都睡得跟猪一样。 “着火了!”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大家乱作一团,尖叫着往外涌。 祁牧野也是惜命得很,摸着黑跟着人流往外跑。 慌乱间,她的肩膀撞了一个人,恍惚间听到物品掉落的清脆的响声。“对······对不起,你没事吧?诶?你,你好像有东西掉了。” 大家都忙着逃命,没人在意祁牧野的话,不断有人撞开她的肩膀,将她往一旁推。周遭乱得很,让她一时分不清刚才那人是否还在附近。 “诶,不是!你东西掉了啊!”身后一人逃得慌张,直接将祁牧野撞到墙上,脚边一个长条状的物体绊了她一下,惹得她直接摔倒在地上。 祁牧野火速往墙角缩去,免得她还未被火烧死,就被人踩塌而死。 眼前是大家慌不择路的双脚,人们逃命时带出了一阵阵风,吹得祁牧野的刘海不时遮住她的双眼,为免大家看不见角落的她而将她踢死踩死,祁牧野颤抖着双手,在裤兜里找到手机,在第一时间打开手电筒,为自己,也为他人照亮生命的光。 手边是一根黑色的木棒,想必刚刚就是它让自己绊倒了。 个倒霉鬼,就是你这家伙,让我差点命丧黄泉。 祁牧野拿起它,正要往地上拍去以发泄自己劫后余生的后怕。 等下。 她的手在空中一滞,将手机靠近那根木棒。不对,这怎么这么眼熟?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木棒,这是许朝歌的笛子! 等下! 许朝歌的笛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耳边充斥着杂乱的脚步声、刺耳的警鸣声,还有人们惊恐的尖叫声,还有······祁牧野也分不清那是外界传来的警报,还是来自大脑的耳鸣,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心悸,这疼痛感与第一次见许朝歌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放下手机,右手捂着胸口,靠着墙边缓缓倒下。闭眼前,眼前依旧是人们慌不择路的脚步,扬起的尘土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可她此时却再也没力气咳几声以缓解不适。 在视野模糊前,祁牧野追悔莫及。如果说,可以再来一次,她一定是能放飞机就绝不认真,不做资本的走狗!身体是自己的,就算是后面弥补多少睡眠,也难逃猝死的宿命。 - “姑娘?姑娘?”朦朦胧胧间,祁牧野似乎听见有个声音在喊她,甚至能感受到有人推搡着自己的肩膀,她想睁眼,但眼皮如有千斤重,任她如何努力,眼前进不来一丝光线。 “孩儿他爹,你说,这姑娘是不是中了什么魔怔?这么多天了,眼皮动也不动的,上山采了那么多草药,一点用都没有。要不,咱们去县里给她找个大夫?” “瞎说什么!前些天刚给宋先生送了学费,我们哪来的钱给这陌生女子找大夫?” “救她一命是给咱们诉儿积德,能不能醒,全看她造化,别白瞎那么多钱!” “我看这姑娘穿着打扮不像是大铭人,这衣料也不像是普通人能负担得起的,说不定是外邦哪个名门小姐,我们给她找个大夫,说不定她醒了,报答我们一大笔钱,这诉儿往后的学费不就有着落了?” 那男子犹豫会儿,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行了行了,去找个大夫吧,总不能让人死在自家屋里。” 祁牧野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沉沉的,怕是比盘古开天前的世界还要混沌。但当她听到“死”这个字眼时,脑袋便一下子清明了。怎的,自己还真是猝死了?现下是在黄泉?诶,不是,大铭?怎么到了黄泉,自己还在惦记许朝歌的事情的? 这般想着,祁牧野不自觉皱起眉来,竟因此睁开了眼睛。 “诶等下。”身旁那男子左手指向门口,叫住女人,“孩儿她娘,别去了,这姑娘睁眼了。” 祁牧野刚一睁眼,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褐黄褐黄的土墙,墙上挂着一件黑黢黢的蓑衣,几张掉漆的桌椅,一旁立着原木色的橱柜,但因年月久远,表面也有些斑驳了。 她奶奶几十年前的房子都比这个好。地下的世界竟是这般寒酸的吗? “姑娘?你醒了?感觉如何?”祁牧野刚想坐起身,门口那女人便快步将她扶起来,关切问道。 祁牧野像是初生的孩儿一般,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是在哪儿?” 女人笑着拍着祁牧野的手背:“姑娘,你傻了?这里是双横村啊!前几日我家相公在田间发现了你,想必你是赶路时不慎跌落。我们俩夫妻盘算着,你一弱女子孤身在外也不好,就把你带回家休养。这几天啊,全是我上山采药喂给你吃。刚还说见你没起色,打算到县里给你找个大夫呢!好在姑娘你吉人自有天相,我还没跨出门槛呢,你就醒了。” 祁牧野下意识咂咂嘴,果然满嘴苦味,不禁埋汰道,怎么到了黄泉,还要吃药啊!还是那么苦的中药! “姑娘不是大铭人吧?见你衣着,想来是外邦人。” 祁牧野低头,自己还穿着晕倒前的衣服,再看看眼前两人,与她完全是两种穿衣风格,仔细看来,倒像是古时候的衣服。 祁牧野身子前倾,急切问道:“今夕何夕?” 女人看了眼自家相公,宠溺笑道:“姑娘怕是把自己脑袋摔糊涂了,今夕衍武十五年,二月春。” 祁牧野低下头默默计算着,衍武十五年,那就是铭景帝十五年,大铭王朝的第三任皇帝。想不到黄泉之下的世界,竟比现实世界晚了一千多年。 铭景帝时期,经过两任帝王的休养生息,铭朝达到空前的繁盛,国力强盛,经济发达,万邦来朝,难怪眼前这女人会认为自己是外邦的女子。 !祁牧野猛地一抬头,衍武十五年,那岂不是可以见到许朝歌了?今夕,她该有六岁了吧? 更何况,许朝歌便是双横村人。 想不到这几日对许朝歌心心念念,竟真得到了回响,老天竟真安排她与许朝歌见一面。 “这位姐姐可知许朝歌家在何处?” 女人一脸疑惑地看看自家丈夫,又低头看看祁牧野,一头雾水:“许朝歌是何许人?” 一旁男人反应过来,拍拍他妻子,说道:“就是许家那个丫头。平时大伙儿叫她许家丫头叫惯了,忘了她籍贯上的名字。” “哦!许家丫头啊,她家就在村头河边。你是她何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祁牧野信手拈来:“哦,我是她远房表姐,经过这的时候,想着顺便来看看这小丫头。” 古人辈分大多很乱,有个小几十岁的舅舅都不奇怪,现在自己当一个六岁小丫头的表姐,不算过分吧? “想不到她们家还有这样的一支亲戚啊!”女人笑盈盈地,“不过你咋不问许家爹妈的姓名,要是你一开始就报上她们的名字,我肯定反应过来了。” 史书上对许朝歌的记载就已经少之甚少,更何况是她父母,连名字都不曾出现过。祁牧野只好随口瞎扯:“许久未联系,加之他们是我长辈,从不曾直呼其名,自然也忘了他们姓名。只是六年前,朝歌出生时,我途径此地,加之这名字颇有意思,便牢记在心了。” 古人心思单纯,祁牧野这么随口一扯,便也信了,站在门口给祁牧野指明方向。 “大哥大嫂。”祁牧野四下摸摸口袋,空无一物,只好摘下自己的尾戒,置于女人掌心,“祁某遭遇意外,幸得二位相助。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报答二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嗐!既是许家亲戚,那便是一家人了,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女人推拖着掌心的戒指不肯收下。 祁牧野握住女人的双手,一脸郑重:“大嫂,礼轻情意重。” 女人看了眼丈夫,脸红着收下了。 与那对夫妇告别后,祁牧野便直奔许朝歌家。既然上天给她这个机会,让她能够遇见许朝歌,那在这个世界上,她要给许朝歌一个圆满的结局。不管历史的真相如何,她都会好好教导许朝歌,让她谨记初心,善始善终。 祁牧野的方向感向来很差,虽说是在河头,但也未明说是河的哪一头。无奈之下,她只好碰碰运气,沿着河走,总会找到的。 “还好那大姐没说东南西北,不然我投胎了都找不到。”祁牧野一面沿着河边快步走着,一面嘀咕着。虽说是初春,跑动起来难免会出一身汗,加上这身衣服防风性能极强,一身细汗闷在身上,着实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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