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伤着,但手还好看得紧。萧瑟一眨眼睛,想起来他问云楚这伤怎么来的。 “第一次逃跑失败,拿锁条锁了。” “锁了多久?” “就到前几天。” 萧瑟当即不说话了,也不笑,这两动作对他来说好像都变得困难了。他动作缓慢的吐纳几口气,觉得那钝痛缓了些,才调笑着问:“就这么想来见我?” “想。” 云楚一直没机会告诉萧瑟,皇城困他三年,他没见过红梅,也没见过萧瑟。 但是红梅不足以让他受着刮骨的疼逃出来。 萧瑟盯着那只手,不自觉的出神了。直到云楚被这眼睛盯得发慌,又不高兴的拍了一把算盘珠子,这才把人叫醒。他一偏脑袋,面色被烛火映的温暖俊秀,“你以前不像现在这么爱生气的。” 如果这句话后面跟着云楚的名字,那他就不得不回答了,因为这是一个彰显威严的句子。但是如果这话后面没有他的名字,云楚就觉得这是自己可以逃开的。 他把算盘掉了个个,挂在了一旁。 这时候天已经晚了,张小二和王胖子收拾了客人的餐桌,已经坐在椅子上抱成一团打瞌睡。他们要等着客栈老板和账房先生上了楼,才能吹了灯回房。 外面的大雪已经停了,只剩下刺骨的风还在呼呼的吹。 像怨鬼哭泣,阴森又诡异。 云楚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回房休息吧。” 萧瑟一点头,走在前面上了楼。他走到拐角处,突然停下来转身,于是正看着他的云楚就无处可遁,正好迎上了他的视线。 他笑着,矮下身子附在云楚耳边,轻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到底喂我吃了什么东西。” 他也不等云楚回话,就转身走了,步伐不像之前那么沉重了,但没人能看见他的脸色是阴沉的。 他这动作太快了,不仅云楚吓着了,就连楼下两个小厮都愣在了原地。 张小二和王胖子维持着仰高头的姿势,没能明白这两位爷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是同僚吧!”王胖子一砸手,为了自己的智慧高兴极了,“他俩住一间房,像我俩一样。” 云楚进了房间,才看见萧瑟没有上床,正坐在桌前。 下了大雪,萧瑟就让人生了暖炉放在房间里,一时间比大堂不知道暖和了多少。他脱了狐裘搭在椅子上,整个人懒洋洋的,听见云楚推门进来,也只是笑着一抬眼,“我们聊聊?云楚。” 叫了他的名字,声音有些沉,这是命令,不是商量了。 云楚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在萧瑟面前跪下,垂着头的时候,长发都扑簌簌的滑落下来,整张脸都埋在了阴影里。 萧瑟心情不太好,但他还是笑着,伸手把那几缕遮挡了视线的头发别在了那冻的发红的耳廓后面,动作温柔极了,“你给我吃了什么,云楚。” “那味道有点腥,我实在很难装作发现不了。”萧瑟想起以及第一次发现,大概是一周多前了。他抬手扣住云楚的下巴,抬高了些,又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来山庄不久,反而瘦的脱了相,我待你不好?” 这孩子打小生的比多数人好看些,小时候刚入宫被人拾掇了一番,打扮的像个粉雕玉琢的官家少爷。后来旁人都知道这孩子是块石头,打不动,捂不暖。 除了萧瑟。 可等到再长大了些,他就一天比一天冷硬,他适应不了皇城的环境,他只能依着萧瑟。他长大了,身量抽高,越发俊秀,但是那双眼睛一天比一天沉,唇角总是生硬的下压着。 萧瑟手上加了两分力道,这在他府上好生养着的孩子下巴上都要留下青紫的印子了。他却不撒手,难得的冷了脸,“我待你不好?我让你这么做了?” “我没教过你?云楚,你的命也是很贵的。” “不及公子毫厘。” 萧瑟听着这话都要气笑了,他几乎以为这就是皇城里的下人的劣根性。他半蹲下身扣着云楚的手腕,忍了又忍,也没能说出更狠心的话。 他是前两天才发现自己的武力稍有恢复的。本来他还觉得有些高兴,在雪落山庄两年,他突然好转,怎么能不让人高兴。 可是那些存着腥味的餐食让他心里发慌,云楚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天比一天虚弱,他几乎已经用遍了自己的疮药,也没见着云楚有些好转。 在这大雪满山的荒野,伤口要长好实在太困难了。每一次肉和皮肤开始新长的时候就会发痒,受着寒冷的空气伤口周边的皮肤又开始泛着紫黑。 但是云楚不在意。 他本来就是奔着死来的。 萧瑟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云楚,想起来这人以前下跪行礼几乎不会低头。 打了花瓶砍了树,踩碎了房顶的琉璃瓦,撞坏了檐角的石雕,他也从来不低头。 只有这一次,他知道是真的惹得萧瑟不高兴了。 “这是云楚的死局,公子。”云楚一眨眼睛,表情放松下来,“只有一粒药,他喂我吃了。” “只有我才是公子你的药了。” 萧瑟几乎以为云楚笑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这两天去了一个遥远的美好的超级好看的地方,恢复更新了。 10 ☪ 第十章 ◎我可有教你这样轻贱自己了?◎ 萧瑟见过云楚笑么,他想了想,应该是见过的。都是从孩童长大的,就算环境再怎么不如云楚的意,也不可能说他从出生就是不快乐的。 云楚笑过,萧瑟第一次带他出皇城的时候。 皇城的大门是厚重的朱漆色,金粉描的边角,天启最好的匠人做的工。 云楚从这里进来的时候,是和很多孩童一起进来的。他们被堆在马车里,像是被买卖的牲口。没人塞住他们的嘴,但是那些孩子一个一个只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一声呜咽也不敢泄露出来。 那些孩子多半做了天阉,也没能在这个地方活的长久。云楚是个例外,也是个意外。 他被六皇子捡走了,没人敢说个不字。 捡他走,跟捡个小猫小狗走是差不多的程度。 萧瑟带他走的理由过分简单。他是萧瑟,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用的小厮也要这天启城里长的最好看的。 这是萧瑟说的,剩下半句没能说出口的,是他一看云楚就是在宫里活不长久的那种孩子。 阉人爬得高了点,也有了稀奇古怪的玩法,长的漂亮又骨头硬的孩子,往往只能用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去。 噢,或许运气好一点,被哪个官老爷或是皇子看上了,就拖回家圈养着。 这跟养个小猫小狗也是一样的程度。 但是萧瑟不一样,他把云楚带回去,打扮的像个小少爷。 他教云楚写字,然后嫌弃那字实在太丑。他教云楚读书,然后批评云楚理解不了文章的含义。他教云楚作诗,看着少年咬着牙梆子不说话,气的脸色薄红,更好看了。 他气萧瑟哪哪看他不惯,哪哪都要嘲笑他两句才行。 萧瑟惹得云楚生气了,就说带他去天启城内看看。少年琥珀色的眼睛有生气了,想要欢呼,又压抑着,最后又生怕自己是被戏弄了。 直到萧瑟带着他,从他进来的那道门出去。 那时候云楚多少岁?大概十二三岁吧,还很小。萧瑟回头看他,总觉得这孩子眼眶红了像是要哭了,但嘴角又扬了起来。 这是过了多久啊,他才看见云楚笑了。 云楚第一次从皇城出去,心里的石头才像是落了地。他在皇城的每一天,都在担心。他怕自己再也不能活着出去了。他还那么小,才只见过这个世界一个小小的角落,他不想死在高墙里。 萧瑟想了想,云楚是什么时候有所转变的,大概就是那天出了皇城。 他终于不再每天每天的忧愁,时常被萧瑟气的脸红,又把萧瑟气的有气说不出,只能死命维持着笑。 “你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出城?”萧瑟垂着眼睛,云楚下巴上的指印已经淤了血,青紫的一块,趁着雪白的脸莫名的扎眼,“那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的命是我的。” 对,那是当时的云楚说的。他终于能够放心的感激萧瑟,可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条命,还很便宜,把他买进皇城里的人只用了十两银子。 别的孩子只值八两,他不一样,他长得俊俏,抢手。 萧瑟一看云楚,就知道这家伙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他恨不得一脚把人踹翻了,让这家伙醒醒。以前在天启,他踹的人多了去了,但没踹过云楚。 云楚比他小,长的也和他心意,踹起来还是有点舍不得。 “你再让我发现做这样的事!”萧瑟只能抬高了声音,他看着云楚终于又看向自己,不自觉的放下心来,“我就把你扣在床上。” “?”云楚皱着眉头,没明白这是什么惩罚。他揪着萧瑟的衣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瑟垂眼看他,又看坠在自己衣摆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生的颇为好看的爪子,他放软了声音,又说,“我们才见面多久,你要如此?你出来不是想见我?” 云楚一眨眼睛,眼底的青黑遮不住。但是长长的睫毛就颤抖着,惹人疼的慌,他张嘴,声音轻的几乎让人听不见,“想。” 萧瑟领他走的时候他没想那么多,因为进了皇城,他几乎什么也不知道,感觉好像在哪里都差不多。等到他明白自己这处境有多喜人,已经是萧瑟带他出去游玩回来之后了。 萧瑟对他是极好的,萧瑟也真的说过,他要去哪都会带上他的。 但是有时候事情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萧瑟失去了带他一起走的能力。于是他虽然弱小,又低微,他也要自己跟着萧瑟出来。 是他带我出来的,云楚心里这样相信着。他也相信,萧瑟这样的人是不能埋没在山野里的,他曾经是天启城最受拥戴的六皇子,他是美名众所周知的六皇子。 他是天启城里最耀眼的人,无论长相还是能力。他不能武功尽失的留在这,也不能这样回去。 “我曾经说把命给你,萧瑟。”云楚一伸手,拉住了萧瑟的几根手指头,就挂在指尖,卑微的不得了,他抬眼看着萧瑟因为这话已经明显不虞的脸色,但是他也没能停下来,“但是我的命不值钱,我要成了你的药,成了你唯一的药……这比我的命值钱多了。” “你真是……你想气死我。”萧瑟不笑了,他冷着脸掐住了云楚的指尖,起身的时候带着云楚进了怀里,“我花了多少功夫养你长大,我可有教你这样轻贱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啊!我真的想化身萧老板的舔狗卧槽,这个脸让人心情愉悦 11 ☪ 第十一章 ◎比刚来府上的时候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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