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和尘土,脸上不知不觉又挂上了愁苦的神色。 “这次城里头大疫,大部分人出现的症状都是毫无征兆的陷入昏睡,就连那些贵族老爷们都逃不过一劫……” 这确实是“空吹”会制造出来的情况,毕竟它们是靠吸收人或者动植物的精。气生存。 人和动物被吸收了精。气自然会毫无征兆的昏睡过去,植物则会以为春天还远远没有到来。也因此空吹会假装成花瓣生长在树上,来掩饰这一异常。 “可是我居住的这片区域却有些不一样。” 男人很痛苦,“居住在这一片的居民们也包括我的孩子,大家不只是昏睡过去啊!” 他的眼神充满惊恐,似乎正在回忆一些他此生都难以忘怀的恐怖场面。 “黑红色的铁锈不知何日蔓延到屋檐上,接下来便是房屋的木质结构,仿佛铁器锈蚀一般的纹路在房子里缓慢地生长着。” 好眼熟的即视感…… “起初我们以为这只是一些自然现象,然而很快的,仿佛铁锈一样的怪物就从房屋慢慢侵蚀到了动物和植物身上。” “路边的野花野草,老鼠,连放在屋内的生肉都会被染上这些黑红色的印记。” 一直到这时,这些黑红色的印记才勉强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因为终于伤害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即污染了珍贵的粮食。 “它们……它们简直就像在这个世界上生长着的活物一样啊!” 男人有幸亲眼见证过一次它是如何移动的。 “一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刚巧带着在鱼市上买来的新鲜干鱼。然而我一靠近家门附近,就发现墙壁上的锈蚀之印似乎在惧怕着什么一样,像潮水一般的退去了。” 那一次男人才明白,原来这些东西并不是自然的磨损留下的印记,而是一种更奇异的有生命的东西。 讲到这里,银古已经辨认出了这些“锈蚀之印”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听对方讲述自家孩子的症状。 “我的孩子和其他生病的人出现了不一样的情况。” “ 在一次毫无征兆地昏睡过后,我突然能看见他身上开始蔓延起和那些黑红色的锈迹一样的东西……” “那个怪物吞噬着他的躯体,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就开始从他的皮肉分解下去,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那个怪物在生长!那个怪物在吃掉我的孩子!” 他的泪水难以抑制的流了出来,混杂在身上的汗水里,一滴一滴滴在地上,眼眶红了个彻底。 “只有住在我们这一片的人才会在感染大疫之后身上出现这些铁锈。” “明明只要沉睡下去等着医师研究出解决的办法就好了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无措的茫然。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只要能等到出现了解决办法,他的孩子就能醒过来了啊! 可是这些恐怖的铁锈生长在了人的身上,一点点蚕食着仿佛死去般沉睡着的血肉。 按照这样的趋势蔓延下去,哪怕他们能够等到从沉睡中醒来的办法,醒来之后也会变成失去躯体的残疾人。 甚至更有甚者,会被啃食掉脑子,啃食掉重要的神经中枢,再也醒不过来。 他一边走在前面引路,一边涕泗横流地讲述着自己和周围人的遭遇,时不时还要回头确认一下银古是不是没有离开。 “银古大人一定能处理掉这种东西吧?” 银古没有搭腔,两只手插在兜里,缓缓地跟着他往前走。 走了两步,他突然开口问男人:“你不是说你带着鱼干回去的时候,锈迹稍微有些褪去吗?” 他几乎笃定的问:“你一定已经试过用鱼干驱逐‘野锈’了吧。” “野锈”?难道就是这些暗红色生物的名字吗? 对于它们来说确实是很合适的名字。 男人顾不得思考他为什么会这么准确的知道这种怪物的名字,连忙回答道:“是的,小人一发现孩子身上出现了锈迹,就买了成捆成捆的咸鱼放在他身边。” 银古“嗯”了一声,男人接着说: “可惜这种法子只在刚开始奏效了一下。”他苦笑,“生长在人类身上的锈迹并不会这么简单就被去除。” 挂上咸鱼之后,红色的印记只是被消减了许多。他们自以为发现了这些家伙的弱点,将盐巴铺在病人的身体表面,祈祷能够彻底遏制“野锈”的生长。 大量的盐分确实驱逐了不少“野锈”,然而将盐巴揭开的时候,病人们的身体上出现了被蚕食后的空洞。 相比于过去还有“野锈”作为填充,将血肉裸露在外之后,没有了它的威胁,肉眼不可见的细菌和许多小型的野生昆虫开始生长在病人的身体里面。 相较于看见亲人的身体里生长出蛆虫,还是这些红痕更令人能够接受。 男人曾经不止一次训斥过他们,让铁锈继续生长在病人的身体上是一种掩耳盗铃的做法。 然而家中有亲人倒下的人们只是哭泣着,请求着上天赐予的奇迹。 只有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孩子,恳求这医生开出了一份几乎不可能得到的药方,然后毅然决然进山采药。 在遇到银古之前,他已经在平安京郊外的山里跋涉了三天三夜,去抓住他唯一能够实现的一点点希望。 不过他也是幸运的,不仅没有遇上伤人的野兽,也没有被附近的妖怪抓走吃掉,甚至还能碰到仙人降世的场面。 他黝黑的脸上因为激动出现红潮,连带着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银古又从他身上闻到了那股令人舒适的香味。 空吹在银古的肩头跳了两下,刚刚还吃饱了的它一闻到这股香气又饿了,于是蹦哒着想要吃到更多。 为了避免它不小心摔下去,银古直接把它放在了自己的头顶。这下空吹都不用自己跳起来,就能直接吞吃到源源不断的信仰。 银古问它:“你对野锈了解多少?”他一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就是空吹,还不清楚野锈的性格怎么样。 如果是跟空吹一样性格,说不定能够劝说它们直接搬离人类的城镇,寻找更舒适,更能长久生存下去的地方。 一听到野锈的名字,空吹立马停下吞咽的动作,回答他:“是超级讨厌的家伙!” “让空吹来说的话,它具体是什么样的性格呢?”银古想问的更准确一点。 超级讨厌的家伙?总感觉空吹十分不待见野锈呢。 “它老是凶我,还骂我们是不长进的东西,整天就知道骂骂咧咧的。” 空吹顿了一下,有些疑惑,“但是这个世界有野锈存在吗?虫虫根本没有见到它们啊?”
第004章 嘴硬之虫 即使有大疫和红色的怪物肆虐于这片地区,人们的生活也得照常进行。 太阳还会从山后升起的时候,公鸡已经站在树上打鸣,将人们从清晨的睡梦中唤醒。 一些妇女和孩子留在家中照顾生病的人,更多的男人女人则扛上锄头出门做活。 这片区域虽说也在平安京的范围内,却和贵人们的生活天差地别。 男人领着银古顺着七扭八弯的小路往家中的方向走。在这种狭窄的小路上,银古必须得很小心,才能避开装载着生活垃圾的人力货车将污秽蹭到自己身上。 青苔从墙头生长到满是恶臭的水渠,水质很浑浊,里头也漂满了垃圾和各种腐烂变质后的食物。 男人不自觉的捂住了鼻子,有些为难的解释:“虽然小人家中略有薄产,但是也仅仅能在平安京置办出这里的房产。故而环境并不清雅,让您受惊了。” 银古当虫师的时候翻山越岭,露宿山头也是常有的事,他几乎什么环境都遇到过,因此并不觉得冒犯。 他面上的表情不变,依然是平和而淡定的,“不必在意这些小事,我并不觉得困扰。” 根本闻不到臭味的空吹也跟着他点点自己的花瓣。 人类真的好奇怪啊,明明是靠着自己十足的努力才获得的成就,却偏偏要和别人比较,甚至因为自己的不足而感到羞愧。 “明明是自己非常珍视的家吧……虫虫不懂他为什么要道歉?” 银古轻声跟它解释:“因为人类要比虫虫多考虑很多事,社交形象、社会关系这些都是需要背负的枷锁。” 空吹越听越晕,最后把花瓣一闭,逃避道:“不听了不听了,虫虫弄不懂这些东西。” 银古被它的小动作逗得发笑,虽然“虫”也是一种群体性生物,但是一整个群体之间的感情和思想是共通的,并不会出现如同人类一样勾心斗角的场面。 群聚的一种“虫”在定义上,可以看作是统一意志和统一行动的一只“虫”。 当然其他群体就是截然不同的家伙了。 就像空吹讨厌野锈一样,虫的种类之间也会有很鲜明的好恶,可能是因为属性相冲,也可能是因为彼此之间有竞争或者吞噬的关系。 当然,这种简单的好恶还不至于上升到一定要摧毁对方的程度。 所以空吹只是嘴上说说讨厌,没有一定要让银古去消灭掉野锈。 不过当他们靠近这个男人的住宅附近时,空吹还是躲进了银古的领口内侧,花瓣紧紧贴着他的锁骨,似乎在瑟瑟发抖。 银古看了一眼周围遍布着的黑红色锈迹,浓郁到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这些像血一样的铁锈味,他对空吹和野锈的关系大概有了猜测。 “空吹该不会是害怕到躲起来了吧?” 花瓣躲在衣服里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才强撑着出来嘴硬地反驳他,“虫虫才不会害怕!” “虫虫只是讨厌它,对,没错,就是讨厌它的气息!” 讨厌到要躲起来吗?银古看穿了它的嘴硬,然而却没有将话挑明,而是跟空吹留了点面子。 “嗯,虫虫果然是很讨厌野锈啊。” 他轻声帮空吹找借口。 一道有些冷硬的声音插进他们的谈话,“蛤?讨厌我。” 银古循声朝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时已经沾上了一缕黑红色的印记。 宛若锈蚀般的虫顺着他的衣袖生长上来,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质问道:“胆小鬼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讨厌我这种话的?” 它的声音听在空吹耳朵里,简直像是平地一声惊雷,每个音调都带着不怀好意的恶念。 空吹爬出衣服,一个劲儿地往银古的头顶逃命,声音几乎带着哭腔,然而还要假装硬气的骂野锈:“就讨厌,就讨厌!你是讨厌鬼!” 它反问对方:“明明哪里都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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