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飘落在地,狐狸雪白的毛发像是会发光似的惹人注目。 狐狸从衣服堆里走出来,动作轻捷来到星使的脚下,仰着头注视着对方。 星使没有动,注意力却全都在狐狸身上,等着看他要做什么。 即便雪臻变回原型,也和普通的狐狸大不相同。 通体雪白的狐狸,毛绒绒的大尾巴微微翘起,没有沾染地面的灰尘与残骸。一双狭长的眼睛宛如夺目的蓝水晶,吸收了世间所有的光华,令人为之侧目。 蓬松的尾巴滑过星使的脚踝,白色的绒毛与深色的裤腿对比分外鲜明,即便隔着衣料,那触感也像是小刷子般的令心间一颤。 狐狸蹭着他的腿,在他的膝盖下晃晃悠悠,就连最细小的绒毛也分毫毕现。 星使冷峻严肃的表情差点就要维持不住,但他还是用强大的自制力没让自己破功。 变成小狐狸撒娇,就能逃避这件事了吗? 好吧,这招确实很有效——至少对他而言很有效。 本来也没想着怎么质问雪臻,现在对方用这种招数想让他心软,他反而刻意维持住自己生气不语的形象。 他倒要看看,雪臻能怎么委曲求全。 现在他就已经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去撸一把毛发蓬松的尾巴了。 见到星使没什么反应,雪臻用爪子扒着裤腿,一下就跳到他的膝盖上。 雪臻蹬着他的时候没怎么收力,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爪子挠过皮肤的锋利。 “嘶……” 他低下头看着不安分的小狐狸,像是雪白的团子似的在腿上团成一团。 尾巴时不时滑过胳膊,蹭过卷起的衬衫袖口,几簇绒毛钻进袖口,随着对方的动作,泛出一点点细密的痒意。 星使丝毫没有制止的意味,目光沉沉地落在狐狸的身上。 雪臻用爪子按住他的手腕,伸出嫣红的舌尖去舔他的手心。 如同微小的电流窜而过,那一小块湿润的皮肤被舌头反复舔.舐着,这次他终于无法克制自己。 星使准确地捏住狐狸的脖颈,抚摸那柔软像是棉花糖的毛发。雪臻的毛似乎从来都不会打结,但他也没见过对方特意梳理的场景。 “好吧,”他像是做出了妥协,“让我摸够你,这事就算过去了。” 一旁的维卡心里默默想:如果研制出能让自己变成猫猫狗狗的炼金药剂,是不是就能免去他的债务了? 星使沉浸在撸狐狸的美妙时刻中,平时雪臻可不会这么乖,他当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被从下方摸着脖子,雪臻不由自主地仰着头,微微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犬齿和艳红的舌尖。 他越摸越过分,从脖颈到肚子,再到最为敏感的尾巴。 狐狸的尾巴又大又蓬松,占据了整个身体最明显的部分,随便一摇一晃都十分惹眼。 一般而言,雪臻是不愿意让人碰尾巴的。之前每次一摸,雪臻都会扭头用牙齿轻轻叼住他的手,阻止接下来的动作。 但今天情况特殊,毛绒的大尾巴被攥在手里的时候,雪臻都没有半点反应。 他根本没办法对雪臻生气,他真的无法做到。 只要雪臻像现在这样,乖巧地盘在腿上,他就生不出一点愤怒的心思。 也许应该警惕这种念头,警惕这毛绒绒的小狐狸,但—— 也许星使永远也无法做到。 更糟糕的是,在意识到的这一刻,他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异能者,得知这消息后,甚至都专门回来参观惨不忍睹的逐日庭大厦顶层。 星使不得不打乱日程,着手收拾起自己和雪臻的住所。 将始作俑者维卡送回地下室后,又与其他人解释情况、清理现场,这一番下来又花费了不少时间。 在清理私人物品时,雪臻也在一旁帮忙,但看起来更像是象征性地找些事情做,不至于显得自己两手空空。 在看着雪臻将一摞杂志从房间这边移到角落里,又从角落搬到窗户旁边,再慢悠悠地从窗户边挪到空地上后,星使说:“你坐在打扫好的餐桌旁边吧,不要乱动了。” 于是雪臻立刻丢下被搬来搬去、快要散架的杂志,乖巧地拉出椅子坐下。 ……这种时候倒是很听话。 星使一边想着,一边翻着办公区域、乱七八糟的纸张文件。 与雪臻磨磨蹭蹭的举动不同,他翻阅检索得很快,翻到一半的时候,从中掉出来两张黑色硬质卡片。 这两张卡片很是眼熟,他捡起它们,果不其然是第一次与钟远乌瑟尔见面时,钟远给他们看的人物角色卡。 对这两张卡片的最后记忆,是雪臻拿过他的那一张,在乌瑟尔和钟远面前搭金字塔玩。 所以它们应该是雪臻带回来后,再随手丢到他桌子上的。 有关自己的内容,他早就看过一遍。视线越过第一张卡片,游移到雪臻的黑色角色卡,只见白字写着: 【姓名:雪臻,年龄:∞】 ∞看起来比未知还要可疑。 接着向下看,主要经历之类的都很正常,然而他的视线却凝固在最后一行字。 【……曾经有过主人,但出于特殊的原因,他们分居两地。】 曾、经、有、过、主、人? 什么叫曾经有过主人? 没由来的烦躁感顺着胸腔上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早就死死地捏住这张卡片边缘,用力到几乎令硬挺的材质变形。 雪臻待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他甚至不用转头,就能听见对方间或发出的细小声音。 然而,他想。 这么想可能太夸张了,但有时候,他只是感觉雪臻总是离他很遥远,不管他们在做什么,不管他们在哪里。 从始至终,他都清楚雪臻身上隐藏着数不清的谜团,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对雪臻,甚至于对自己,都所知甚少。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找不到任何和自己有关的亲朋好友。 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恰巧出现在末日刚刚爆发的时刻,还来不及回过神来,就遇见了一只会说话的狐狸,遇见了雪臻。 雪臻是他见到的,除了他自己之外,第一个活着的生物。 他总是刻意忽略着事实,想要维持着与其他人,与雪臻不变的关系。 ——所有人都迫切想要找寻到能凝聚力量、能将他们团结起来抵御末日的人,那么他就成为那个人。 ——雪臻想留在逐日庭,那么他就给雪臻一个温暖的家。 他就像许愿池,还是扔下一枚硬币就会满足心愿的那种。 本应该如此。 但现在他却因为,发现雪臻曾有过一个主人而焦躁。 他到底为什么烦躁? * 全部处理妥当后,星使是真的有些累。 不仅仅是处置这场意外事故,他还将被打乱的事情也加快速度完成了。 算算时间,他已经超过24小时没睡觉了,但却依旧不怎么困。 异能者除了特殊能力外,身体素质也或多或少会得到强化,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吧。 但内心深处的声音嘲弄他:你觉得是就是吧。 没理会那声音,他随手接下一个巡查的任务。这任务很简单,虽然要求两个人,但只是安全区域的例行巡查而已,根本用不到第二个人。 他只是想独自静静,理清烦乱的心绪。 可是却偏偏不如心意,雪臻见他披上外衣准备出门,说:“应该是两个人的巡查吧,我可以陪你去。” 利落地穿好黑色的大衣,他对着镜子整理着领口,听到雪臻这样说。 镜子中,衣服从里到外整洁无尘,下颚线延伸向下的线条清晰流畅,收束于深色的衣领中。 纯黑的发丝随性地搭在眉骨处,潋滟着辉波的双眸深沉,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半片澄澈的金色辉波。 他理应拒绝,表示想要独自散心的想法,然后一个人出门,留雪臻在家。 但是,最终他只是说:“走吧,陪我一起去。” 按照季节,已然是冬天,雪臻却依旧身着单薄轻便的服饰,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 雪臻将手伸进星使黑色大衣兜里,“要下雪了,是冬天的第一场雪。” 碎银般的头发飘散,反而映衬得他肤色如瓷偶般雪白,唇瓣却柔婉动人,如同早春枝头即将开放的花苞。 天空中是一片黑茫,丝毫找不到雪花的踪迹。 星使抬头看了一眼无休止的黑夜,“真的要下雪了吗?” “我对冰雪的气息可要比你们敏感得多,”他回答,“再等等,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如果不相信,我们可以打赌。” “万一是你用能力作弊呢?” 雪臻轻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做那么没品的事情。” ……没看出来还挺有原则。 他们走得很慢,比起巡逻,更像是散步。路过钟楼,长街人影绰绰,喧闹声不绝于耳。 钟楼很高,黄色的灯火摇曳,有黑白相间的飞鸟安详地伫立在钟楼的尖顶,伴随着永夜沉沉入睡。 从钟楼的最高层向下望,层层叠叠的灯火描摹出城市的血管和街道的轮廓,浮动的光点明灭斑驳。 夜风是冷冽的,伸进大衣兜里的手也是冰凉的,像雪花落进里面似的。 星使下意识握住那纤长冰冷的手指,肌肤间接触生出温暖的热度。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像领着小孩子出来玩的家长,即便这个“小孩子”的年龄是“∞”。 紧接着他又想到,在此之前,雪臻的主人会不会也像这样,带着雪臻出门散步游玩? 念头一生出来就没办法停止,他沉默着,走过长街的这段路。 雪臻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思考什么,他走马观花地从喧嚣的人群旁经过,没有从人群中硬插过去。 他不喜欢人挤人的场面,也不知道他们能从中获得什么乐趣,最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巡查地点是港口吗,东边还是西边的,还是那个最大的?” “是最大的那个港口,”星使牵着他,“要多走些路程。” 其实没有很远,不然他就坐车去了。 本来星使是算计好来回的路程时间,选择最符合条件的一个任务来散心,但这一切又被雪臻打乱了。 明明是散心的,结果因为雪臻,心却越来越乱。 越过钟楼后,没过多久,雪臻摊开修长的五指,对他说:“看。” 细小的雪花落在雪臻的掌心中,很快融化于无形。 “我早就说要下雪,”雪臻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明显的得意,“所以就真的下雪了。” 冬季的第一场雪。 他转脸看向雪臻,看浅色的睫毛落下一片雪花,冰蓝色在其下涌动,裹藏着莫名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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