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知年终于蹭过来了,边掩好门边插话道:“您的意思是,‘信物携带者’的影响扩散了吗?” 宋皎愣了愣:“什么信物?谁是信物携带者?” 江诵瞥他一眼,警告他别乱说话,嘴上问着宋皎:“监控呢,被毁了吗?” 宋皎答道:“没有。” 不但如此,监控还相当完整,除却蛾子遮挡镜头时偶尔出现的闪烁外,各个角度清晰记录了交流会所有参与者的行动轨迹,且看上去无人入睡。 其中,有鱼半途离开,方恕生独自听完全程且始终保持清醒,结束后,他收拾好东西,乘坐电梯来到一楼大厅,找到同伴,当时后者正在和窗户外的江诵友好交流。 而现在,交流对象江诵看着拷贝回来的监控画面,居然有点不确定他和有鱼说话时,究竟有没有注意到方恕生。 按理来说…… 正在这时,监控画面和玻璃那头同时闪烁了一下。 不足一秒,却足以天翻地覆。 质询室内能量警报器突兀大响,两名警员目露惊恐,霍然拔枪起身。 方恕生双手依旧撑在桌上,但手背青筋鼓动浮起。 他表情痛苦,嘴含喃语,脊背越拱越高,尖啸声后,竟是以四肢着地的姿势,动物似的,直接从桌面飞快跃了过去,瞬息豁开房门,爬出门外。 乐知年彻底呆住了:“他……” 江诵伸手排开他,抢步跨进走廊时,正撞上闻声赶来的警卫员们举枪射击。 子弹弹飞,几秒间廊灯灯罩碎了好几盏。 “他是人类!”那两名同步跟进廊中的警员拿着枪有些不知所措,底气不足地阻止道,“是情报科外线人员!” 可方恕生现下看着着实不像个人类。 他动作敏捷,速度奇快,身如鬼魅,甚至能在墙面和天花板行走,一路掀翻弄伤了好多人。 他身下的影子轮廓不清,边缘细细跳动着,像是有生命的细沙,可始终黏在同一处位置,没有随灯光角度的变化而变化。 江诵惊疑不定,端着麻醉枪企图瞄准他的后心,却迟迟扣不下扳机。 此刻,有枚子弹直直追着方恕生脑袋而去。 后者拧身躲开的同时,有意无意,抬头看了江诵一眼。 那副眼镜已经掉了,一双黑瞳被框进瞄准器里,空洞冰冷,半冻住了持枪人的心脏。 那子弹擦过了方恕生的肩颈,短袖领口更大地破开,露出一片纹路横生的肌肤,和一小截黑亮的编织绳,纤维断了半截。 江诵认出来,那是好久之前,他母亲送给对方的祈喜绳,里面混着家族大医的毛发,能挡灾保命。 “不是拟态……”他双手一抖,扔枪抬步的同时上身伏地,双手成爪踩去地板,直接于白雾中化成了兽形追上去,“别开枪!” 无人回答,廊道里的所有人像是静止般,甚至能看见子弹的轨迹,但也不排除是两人速度太快。 一秒,或许两秒。 灯光闪烁,距离顷刻缩短,白狼凶悍无匹,自后扑上人类脊背,嘭地撞倒了一堆杂物。 血花与雾气同时爆开,江诵化回人类模样,跪地压制住了方恕生的双腿,后者吃痛,嘶吼扭身时差点把他掀下去。 江诵后背撞上墙壁,肩胛被断裂的管道刺穿,与此同时,他一把捞过对方右胳膊,为限制行动,犹豫半秒后,终是皱着眉用力反折。 清脆的骨响,像一道停止键。 “方恕生?”江诵喘着粗气,去抬对方的脸,摸到满手冷汗。 方恕生不动了,半秒后,有影子从他身上唰地滑了下去。 这么说或许不准确。 那是一层极薄的、像纱又像流质一样的东西,比雾气沉黏,比绢料轻悄。 它从两人相交的手部——也就是方恕生的腕间一路褪至鞋底,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爬过杂物,蹿进了楼道阴影里。 视觉感上,就像是脱掉了一层明光滤镜,或者图层,方恕生整个人变得黯淡且难以维持—— 这具躯壳软下去,上身跟着断掉的胳膊向后折出,脑袋同时后仰,一双瞳孔散开放大,倒映出江诵怔愕的模样,以及两人头顶吱嘎吱嘎、微微摇晃着的顶灯。 江诵就是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不对劲的—— 那是旧医院常用的老式顶灯,有一节小链子挂着,上头一块圆铁皮聚光,下面缀着个孤零零的灯泡,用久了还会发黑。 他咬咬舌尖,环顾四周。 室内环境不知何时自发退回去了,破破烂烂的,穿堂风凉而透骨。 可是五楼以上的环境不存在会退回去一说。 况且这里只剩两个人,一道喘气声。 他抱着方恕生软趴趴的躯壳,缓缓抬头。 顶灯依旧慢慢晃荡着,那圈灯光照不远,只能烘出半径三分米的圆来。 江诵盯着它看了一分多钟,就在警惕性快要降下来时,灯盘后面倏而滑出来一团黏糊糊的影子,眨眼扑了下来。 他揽着人想躲,冷不防怀里那东西抬起完好的左手,以不符合人体生物学常理的姿势,环过他的脖颈,按住后脑,往前一送。 咚的一声—— 门口的年轻人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做作的小惊恐,活像自己推门动静闹太大,一不小心把领导东西震碎了后要被穿小鞋的即视感。 实际上,那件小盆栽是被突然惊醒的领导本人无意扫落的。 刚睁眼的江诵撑着额头,哑声问:“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来人看上去比他还无辜还懵逼,但说话有一股较为浮夸的播音腔,吐词听着有点子讨打:“事实上,我第一次拧开这扇门,我们相遇,命运就此改变。” “好好好,改变改变。”江诵见多了联会里的奇葩,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对着桌上时钟,正捋着自己送走有鱼后的行动线和梦里那有的没的,边随口问,“你是……” “乐知年,617行动小组后勤文员,前来报到。”乐知年看着他侧脸贴着的白纸,以及鼻梁被锞子压出来的印子,夸张地吸了一口气,“老大你……是被信物污染了吗?” 江诵无视他自来熟的口吻和态度,想了几秒这名字,方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 那年轻人和他差不多高,长着双标准的狐狸眼,戴着副骚包得不行的花框掐银丝眼镜,笑眯眯的,却既不狡黠也不亲和,反而文气到近乎病弱,虽然一开口气质有些跑偏—— “老大,你没有看过我的资料吗?”他捂着心口,假意抹泪,“我改了五版,写了整整三十三页A4纸呢。” “打住打住!”江诵终于遇到比当年的自己还抽象的人了,他捏过鼻梁,把颊边贴着的纸捻下来,看了看那上面拓出来的字样,又看了看门口的人,不确定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乐知年正常一点了,歪头想了想,说:“我俩在五年前的跨省联合任务里见过,你可能不记得了,毕竟那时候我们没有过直接交谈。” 江诵从桌子那头绕过来,上前几步,把纸怼到他面前,问:“这是什么?” 乐知年沉吟:“一张纸,一幅画。” 江诵拧眉:“画?” 乐知年手指隔空胡乱描了一遭:“这不就是一太阳,一座山,一个人外加一条河嘛。” 江诵:“……” 江诵无语片刻,转眼见这次图书馆事件的内勤转着钥匙走过,心里一动,出声叫住了他,招呼道:“干嘛呢,这么闲,行动报告写完了?” “写什么报告啊,一堆破事,还要先去喂猫,”后勤有点抱怨地说,“那个叫有鱼的年轻人交待,他家猫不能饿着,否则要拆家。” 江诵瞌睡彻底醒了,一把扒拉开状态外的乐知年,问那外勤:“他不是有个合租室友么?” “您是说方先生吗?”江诵听见他以很平常但近似方才梦里听过的语句回答,浑身莫名紧绷了起来,“他被带到院里来了,您不知道吗?” 江诵尽量平缓地说:“我联系过你们组负责人,他说方恕生已经平安回家了。” 内勤的表情有些担心,但并不过分焦虑:“这样吗?我们都暂时联系不上负责人呢,您什么时候和他通的电话?” 江诵的血冷了一半,下一秒,桌上的话机响了。 第8章 偏差 依旧是1109号质询室听控间。 依旧在挂断电话后,慌不拉几的江队长揪过看啥都新鲜的乐子人衣领,迅速来了两回自由落体运动。 不同的是,乐知年站定且检查过自己全须全尾后,暗戳戳地变得挺兴奋。 他甚至打算问一问到时候怎么回一楼,难不成也是跳着回去? 走楼梯真的太不酷了,又伤膝盖。 可他转脸瞧见江诵黑沉沉的脸色,十分有眼色地闭了麦。 电话里没有提及方恕生,但宋皎哪壶不开提哪壶,见面就是一句:“江队脸色不好嘛,做噩梦了?看来所谓污染还挺厉害。” 这只人面兔美则美矣,但因半血缘故,一双兔耳始终收不回去,遂在警帽上戳了两个洞。 她抬手习惯性地去捋耳朵,从耳根一路到耳尖,语气缓而轻慢,挑眼看人时含着点轻飘飘的嘲讽。 江诵知道,联会内部有部分成员对调查彤铭罅隙一事颇有微词,甚至一度认为这是吃饱了撑的闲职。 无他,群体性噩梦不过社会压力使然,焦虑、抑郁、情绪不稳、性格波动等,也是当下常见神经症而已。 联会都有把自由落体当成解压项目的抽象人士,何况是心理健康教育未成体系下的普通人群。 说白了,入梦者以第一视角体验一晚上恐怖片,难免会在醒后出现些情绪及心理问题,但根本毋需联会单开一个特别行动小组深入调查。 这简直是小题大做,外加抢人饭碗。 更何况,罅隙这种东西既无法证实,又没法证伪,全是些捕风捉影之事,全是些没有史料站脚的推测。 要是放在学术领域里,那研究空白就跟蜂窝煤上的洞似的,数都数不过来,连名词解释都没个标准。 而且这东西就跟自带口锅一般,文明失落、人口集体失踪、瘟疫、战乱、大型自然灾害……总之历史上过程或结果稍微有点玄的,靠妖魔鬼怪都无法侦破或解释的事件,多半都能归到它头上。 宋皎眼神扫过江诵身后陌生的乐知年,哼声挖苦道:“深入查探这莫须有的东西,你们也不怕自己跟着精神失常。”她挽过耳发,很娇媚地笑了笑,“要我说,你们组不如研究一下如何提高居民幸福感,等下次大会的时候直接潜行交上去,说不定还有机会当一句先生千古呢。” “女士,您是在咒我们短命吗?”乐知年自行找位置坐下,忧愁插话,“我身体不好,还想活到五十岁呢,可听不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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