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区信号不好,通话总是一卡一卡的,两人又寒暄过几句,副导演挂断前随口嘟囔着:“怎么又走,这都走第几个了……” 有鱼有点心累。 扔掉的东西莫名其妙又出现就罢了,还多出两颗锞子。 银的上面铸着花样,线条和利是封上的桐花相似,也有点像玉簪。 金的上面铸着字样,大气舒展,但他对比过所有现存古文字特点,也没确定这究竟是哪朝哪代。 而每一颗锞子捏着都发软,回弹缓慢,仔细闻还带着点腥,他犹豫半晌,到底没敢直接刮开看。 有鱼放空了半小时,又花费一小时畅享自己的葬礼,再和海苔对着喵了四十来分钟,没能从猫猫语中搞清楚来龙去脉,只好垂死挣扎,试图联系那位大师。 结果对方告知他:本人赶潮流云游去了,最得意的弟子要下个月月底才能到九遐山云云。 无法,他仔细拍了照片传过去,试图赛博诊诡。 那大师老眼昏花,或许是被花花世界遮住了双眼,生生辨认过两个多小时,才发来句语音—— “没什么大事喽鱼仔,瞧着像聘金,该是哪个昏了头的小鬼送错啦。” 看来这小鬼挺穷,起码养不起苔苔。 有鱼愁得一晚上没睡,正好收到夜半同愁的导员发来一则“温馨提示”:鱼仔啊,这学期还回来吗?再不回来就只有结业证或者肄业证啦。 有鱼:……更愁了。 大二那年,他因左腿受伤办理了休学,后来又由着乱七八糟的原因直接延了两年,都快忘记学校主大门往哪边开了。 彤铭市下辖13区,有鱼就读的艺术院校处在东北角的2区方江,地势颇高,背靠道家圣地九遐,而影视城建在最西南的12区枝曲。 一来一去时间要命,路况不好时能堵得人怀疑人生,看来这老破小是不可能再续租了。 但他体质特殊,又带着宠物,没法住在宿舍,所幸夜路走多了也不见得全是鬼,他认识多年的网友最近正在找合租。 网友网名【逗狗不如招猫】,真名方恕生,比他大两岁,是个不怎么自由的自由撰稿人。 其家有一主子小名露露,大名露易丝,是只圆滚滚的挖煤工。 两人是在宠物论坛上认识的,同为猫奴,养的崽又系同一品种,还因某问题牌子猫粮同仇敌忾过,再加上短短二十几载里撞邪程度不相上下,遂发展出了革命电子友谊。 相对遗憾的是,他俩虽说线上相处间很是投机,但线下面基时却分外尴尬。 货拉拉的哔哔喇叭声和横跨全市的轮胎缝灰尘,都没能攻克有鱼的面瘫病症和方恕生的社恐属性,最后还是靠猫猫外交成功破冰。 新小区占地颇大,路面整洁,绿化优美,区域内含两所幼儿园,一处老年活动中心,游泳馆及健身中心若干,显得人气很足。 而他们合租的房子在26-7,100来平,三居室带一间书房,坐北朝南,很是亮堂。 有鱼行李不多,一上一下只搬了四趟,但把四体不勤的文字工作者累得够呛——方恕生念及他腿脚不好,承担了大部分重物搬运工作。 有鱼过意不去,想要请他吃饭,被i方人干脆拒绝,最后只好在家里架了顿火锅,全当乔迁暖房。 电磁锅里咕噜咕噜,牛肉丸煮得软烂,有鱼捞起来咬了一口,在白烟缭绕里含糊不清地说:“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在9区租了个单间么?” 方恕生在吃鱿鱼仔,随口道:“那房子不隔音,最近梦又多,总是睡不好,写不出东西,想换个干净点的地方。” 有鱼提前坦白过锞子和疑似小鬼纳征的事,为此方恕生淡然表示:没事,区区小鬼,我还有阎罗的联系方式呢。你信我,跟着我住就对了,大运不能保证,但大霉总归没有。” “……” 有鱼不置可否,并觉得对方可能不小心喝多了过期可乐,上头的方向有点子不对。 方恕生又涮了一筷子毛肚,边往客厅的方向一抬下巴:“我跟你提过的安神香,我朋友寄来的,这几天我试过,效果还行,起码不做梦了。” 有鱼点点头,以筷子头在嘴巴上比了个V,说:“谢谢。” 有鱼对香没有了解,说不出那安神香究竟是个什么味道,淡而暖,可的确安神。 起码这段时间来他第一次睡了个好觉,几天下来,黑眼圈终于比方恕生的淡了。 写文疯魔的方某以橱柜反光处当镜子,边按眼下乌青,边问着:“你对民俗文化类的讲座有兴趣吗?” 方恕生是个薛定谔的社恐,面对陌生人时能微笑绝不开口,可一旦装备上帽子口罩皮衣三件套,精神状态又很是美丽,让他众目睽睽下跳段热舞都行。 但在文明社会里,特别是在逐渐热起来的文明社会里,这身装束着实吸睛又离谱。 有鱼知他想去又不怎么敢去的矛盾心理,答应得很爽快:“哪里,几点?” 方恕生说:“八点半,区图书馆负一层自习室。” “还挺早。”有鱼不想挤早高峰,遂提议,“我们打车过去?” 方恕生顿了顿,更正道:“是晚上八点半,预计三个小时。” 有鱼沉默片刻,问:“你确定这是正规讲座么?” 方恕生掩着嘴巴,小声说:“其实有点像都市怪谈交流会啦,而且晚上比较有气氛嘛。” “你知道我其实是有点信这些的,”有鱼木着一张脸,退开小半步,“也看多了不作死就不会死的例子……” 方恕生转而去捂他的嘴:“放心啦鱼仔,我去过好多次,什么事都没有。你信我!” 有鱼止又欲言。 “要不你带上些锞子,”方恕生戴好黑框眼镜,抬头看他时镜片有些反光,半掩住了神情,“万一有人知道些门道呢。” 那些锞子像会无性繁殖似的,近来又莫名其妙多出两颗,依旧是从海苔尾巴里掉出来的。 有鱼思考过七秒,就信了他的邪。 天气预报说这天晚上阴转小雨,两人刚过图书馆安检门,外面就噼里啪啦下起了暴雨。 自习室里人还挺多,几乎快坐满了,他们只捡着个视野不好的角落,背后就是立式空调,怪冷的。 有鱼占好座位,拿出锞子去问有缘人。 他不会笑,只好随身带着些饼干和糖果,拍一个人肩膀,就散一点零食。 结果问了一圈也没什么实质结果,反倒还撞见个熟人。 “好巧啊鱼哥,”穗穗取下帽子,正在整理被雨脚打湿的头发,一举一动自带柔光,引得好几个人往这边瞟,其中不乏女性,“没想到你对这些感兴趣。” 有鱼只棒槌似地问:“你今天不上班么?” 穗穗:“……” “剧组招不到群演,这几天休息,”她温温和和地说,“特别是演尸体的群演。” 有鱼想起副导演的抱怨,向她示意手里的锞子:“因为这个?” 穗穗笑出两洼梨涡:“大概吧。道上有说,这是有人用来给家里半死不活的人挡灾用的,买命钱找替死鬼。” 这和大师的说法有异,有鱼问:“怎么解呢?” 穗穗递给他一枚平安牌:“这个应该有用,鱼哥先带着吧。”她想了想,提醒着,“附近不是有个九遐山么,据说挺灵的,鱼哥尽快去拜拜吧。” 有鱼谢过她的好意,但没接受那枚木牌。 他若有所思地回到座位,见方恕生刚摆好录音笔和笔记本,咔哒按出圆珠笔——很好,敢情这人是来记素材和找灵感的。 有鱼有些无语:“我记得……你擅长的题材不是悬疑恐怖。” 花市大佬方恕生十分腼腆,红着耳朵说:“我最近想写些比较阴湿的人设和play啦。” 有鱼无法理解,但表示尊重,毕竟人类的xp是自由的。 方恕生说的不错,这场讲座更像分享会,多添油加醋,多故弄玄虚,有鱼没怎么听。 后来为营造氛围感,连灯都只留了一盏,靠近投影幕,窗帘被拉死了,除却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只剩暴雨倒灌的动静。 方恕生略显遗憾地放下了圆珠笔,为免打扰到别人,又不敢开平板。 物理降温之下,空调已经应民意关掉了。 但有鱼觉得暖和,又被环境音弄得昏昏欲睡,那新讲述人的声音像是细细的线虫,直往他耳朵里钻—— “……” “澧春之畔生活着一种怪物。” “它们不老不死,不朽不灭,能与山精水灵沟通。” “它们思维怪异,身形佝偻,背上总绑着伴侣的尸体。” “那里曾被诅咒永堕黑暗,但在古老的预言里,大地误入白昼之时,它们能与死去的爱人重逢。” “……” 然后有鱼一睁眼,看见一截耳廓。 白生生,玉似的,阳光下能看见红色的毛细血管,起伏间,他的鼻尖几乎快要抵上去—— 他正被人抄着腿弯背着,快速奔跑,脸颊侧压在对方肩膀上。 这个认知让他心口咯噔了一下,浑身瞬间迸出一层白毛汗。 有鱼想也没想,双臂交叉合围,就势要拧断身下人的脖颈。 第4章 重梦 有鱼当然没能得手,他被对方更快更凶地抡了出去。 毫不客气,力道极大。 上头是青天白日,灯笼,红白丝带和断了一只腿的乌鸦。 下面是洒金红纸,喜糖,大字报和翻倒的手提箱。 他在中间自由转体两圈半,卸力跪地滑出三米,撞到棚彩支架才停下来。 那人脚下没停,嘴里大喊着“唔哇!我好心带你跑,你居然要杀我?!”从他身边蹿了过去,皮鞋倒腾起的灰尘糊了他一头一脸。 有鱼眯眼前瞥见对方的样子,探长打扮,制服挺括,很靓,决定原谅其三秒钟。 因为第四秒,有捧飞镖似的东西自雾里脱出,朝他迎面袭来。 他一把摸出后腰藏着的铜板甩出去,“铎铎铎铎”,铜板直接压着来物锲进了旁边的树木、匾额和门板上—— “那物”居然是通宝币式样的纸钱,边缘还沾着新鲜的血。 雾气里传出一波迟来的尖叫和重物落地声,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揪过他后领,把他整个人飞快地提了起来。 他顺势转身时只看见一闪而过的绿影,像是根锈掉的鞭子,旋即他拔足追上那人,再瞥一眼后,有些不自在地说了句:“谢谢。” 对方尾音轻慢地哼过一声。 这里很乱,各种意义上的。 天空呈现出很明显的分割矩块状,像是颜色不一的拼图,没有云朵。 有鱼一开始以为那是横结杂乱的电线所致,后来发现其本身如此,有的图块甚至暗着。 而他脚下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每过一个巷子口,总会涌出和他们一般疯狂逃窜的人,稀稀拉拉,慌慌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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