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姜央也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对着燎诉苦道:“如今我不过治理一地便觉得国事如此艰难,父亲治理一国,又该如何艰苦?” 燎垂眸:“赵地的雪灾很严重吗?” 姜央点头:“很严重,国人的房舍被压塌了大半,城外的野人更是……幸亏今年春耕之前修了几条水渠,粮食还算丰收,不然,我连赈灾的粮食都拿不出来。” 说着,姜央忍不住叹道:“世道为何如此艰难?” 燎没有办法给出答案。 姜央在努力地治理自己的封地赵地,相比较于两位兄长,他完成的实在是太过出色。一场足以冻死一半国人的雪灾却在他的赈灾之下几乎无人伤亡,漂亮的数字传回国都蓟后,姜王喜得知,便在朝堂上大声笑道:“此子类我!” 一声此子类我,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公子央的身上——包括他的两位兄长。 斗争已经到白热化的太子丹和公子川此时方意识到,原来他们一直没有放在眼里的幼弟如今已经长成了足以让他们正视的程度。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在这场雪灾中,就算是姜国的中枢朝廷做的都没有公子央好,更遑论将封地治理的一塌糊涂的公子川。 而太子丹所主持的赈灾更是让伤亡人数达到了六成,这还仅仅是有数可查的国人,没有算那些居住在野外的野人。 这一刻,太子丹和公子川丢尽了脸,公子央却出尽了风头。 那一晚,姜国的国都蓟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丹当晚鞭笞死了三个侍女,公子川的府中抬走了四具尸体。 那一晚,所有人都知道,蓟城即将迎来一场足以改变继承格局的汹涌波涛。 只是没人知道,这场波涛会在什么时间、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发生一场如何激烈的变革。 第256章 雪下的很大, 纷纷扬扬的大雪遮盖了苍茫的大地,长靴踏上去,直接淹没了鞋面。 披着皮甲的士兵包围了王城, 公子川提着太子丹的脑袋在宫墙内高呼:“公子央谋反,诛杀太子丹, 又欲行刺君父,臣前来救驾!” 姜王喜颤抖着手指指向公子川,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 白雪覆盖了公子川的长发与眉眼, 让他的眉毛都沾上了一层花白。他将太子丹的头颅扔了过去, 像是在扔一个垃圾。 公子川咬着牙说:“父王,你有没有想到过这一天?” 姜王喜颤抖着身体,语气也在颤抖:“公子川, 你……你竟敢谋反!” 公子川却冷冷地说道:“不是臣在谋反, 是公子央在谋反,臣是来救驾的!” 姜王喜的牙齿都在打颤,以至于他半晌都发不出声来。他怒视着公子川,仿佛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 面对姜王喜的指责, 公子川却道:“父王,当初你利用我、将我竖成为公子央遮风挡雨的靶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日?” 他看向姜王喜的目光中满是怨恨:“我原本只想做一个大夫,安安静静地治理封地……父王,是你逼我至此的啊!” 姜王喜的目光中却不见羞愧, 只有无尽的愤怒:“好一个乱臣贼子!你自己妄图国君之位,以至于诛杀兄长、逼宫君父,还要倒打一耙!” 他大喊一声:“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公子川闭上了双眼, 彻底冷了心。须臾,他重新睁开双眼,眼底是不化的寒冰:“父王,将国玺给我!” “你做梦!” 公子川不再多言,直接扬起了手中的长枪:“随我上!” 身后的士卒跟在公子川的身后。 然而,就在这时,宫门外忽然又传来了喊杀声。公子川连忙回头,却见姜央竟穿着一身铠甲站在他的宫门口。跟在姜央身后的,是一支公子川从未见过的军队。 公子川一怔,随即脸色难看:“你哪里来的军队?” 姜央却未曾回答他的话,而是举起手中的长枪对准公子川,冷声说道:“公子川大逆不道、逼宫君父、行篡逆之举,随我杀!” 两方军队对撞在一起,鲜血染红了满地的白雪。当大雪停下的时候,宫墙之内已经遗留了不知道多少具尸体。 公子川撑在地上,已经无力再站起。他不甘地抬眼看向姜央,语气中满是遗憾:“我最终还是输给了你……” 姜央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但奈何兄弟情实在是凉薄到还不如地上的雪,姜央很想虚伪地来一句“你永远都是我的兄长”,但奈何话到嘴边还是觉得这样实在是太恶心,他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好一会儿,姜央才憋出来一句:“我会给你留一个全尸。” 公子川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苍凉。他挣扎着站起身,任由身上的鲜血直流。他抽出腰间的佩剑,抵在脖颈上,叹道:“天命不在我!” 雪地上又多出一道红痕。 姜央无奈地摇摇头,走向早已躲在柱子后瑟瑟发抖的姜王喜。 然而不过走了几步,姜央忽然听到一声“小心”。姜央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道大力作用在他的身上,让他被撞倒在了一旁。 身上覆盖了一具温热的身体,姜央抬起头,恰看见燎的脸。 但此刻,燎的脸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姜央正疑惑间,又看到燎的嘴角有鲜血流下。 姜央连忙起身扶住燎,这才发现燎的后背上竟直直地插入了一支羽箭。姜央下意识抬头,便看见宫墙之上正有一名刺客手持长弓正对着他。 此刻见姜央未死,又见已有士兵包围了他,便根本不想着逃跑,反而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 死士…… 姜央瞬间便明白,这死士极有可能是公子川的后手——一旦公子川事败死亡,那么这名刺客就肩负起了刺杀公子央的责任。 但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姜央扶住燎的身体,擦掉他嘴角的血迹,颤抖着声音问:“燎,你还好吗?” 燎张口,嘴角流出的却全是黑血——箭上抹了毒。 好一会儿,燎才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公子……你无事便好……” 姜央的眼眶彻底湿润起来:“燎……你别出事……” 燎却说:“其实,公子,我认识你已经很多……” 燎没了声音。 姜央哭着为燎立碑。 坟冢立好的那天,姜央前来祭拜。他看着墓碑,忽然说道:“给他换一个名字。” 负责葬礼的人问:“敢问公子,要如何该?” 姜央说道:“他是个野人,无姓无氏,仅以名刻于墓碑之上,这样不好……我的封地是赵地,就将赵地封给他,以后让赵地的百姓世世代代祭祀他,让他不至于绝了香火祭祀。” “既然赵地是他的封地,那么以后他的氏就是‘赵’,他就叫‘赵燎’……” 顿了顿,姜央又再一次改口:“赵燎这个名字不好……谐音照料……他照料我照料的命都没了……给他换一个……就这样,名字之间加一个‘庭’字……夜未央,庭燎之光……算是对得起他的命……” 墓碑之上的名字换成了“赵庭燎”,燎看着这个名字,忽然道:“那我以后就叫赵庭燎好了……这是他给我取的名字……” 二狗舔着爪子:“行行行,知道了……” 说着,二狗又嘱咐他:“央现在的灵魂需要凝聚,你绝对不可以和他提起前世的事!” 说到这里,二狗震怒起来:“刚刚要不是我直接把你拉走了,你是不是要和央互诉衷肠?” 赵庭燎抿着唇,没办法为自己辩解。 许久之后,赵庭燎忽然说道:“你能不能……封印我的记忆……” 二狗一怔,随即瞪大了眼睛:“你要封印自己的记忆?为什么?” “我太想他了……”赵庭燎看向半空中的姜央的眼神中满是悲苦,“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看着他在我面前,他在笑,可我却不能告诉他,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 他想去抱抱姜央,想去感受一下姜央的温度,想用事实去证明,姜央真的活了过来——即便只是在长安街444号里,即便他的灵魂还没有聚合完全。 这样的克制对他来说与酷刑无异。 二狗沉默片刻,挥了挥爪子。 赵庭燎瞬间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他忽然拼了命地想要抓住那样东西,伸手却只能徒劳。 然而事情却又进入了另一个怪圈…… 赵庭燎每次进入副本收集愿力,总能遇到在副本中弥合灵魂的姜央。无论二狗做出怎样干预,赵庭燎总会对副本中的人物念念不忘。 ——尤其是,当赵庭燎发现,在不同的副本、不同的时间线里,他却总能找到同一个人的时候。 傻子都知道事情不对,更何况赵庭燎还不是傻子。几番思考之下,第一个百年过去,赵庭燎竟然恢复了记忆。 那天,赵庭燎抱着头痛哭,哭的二狗心烦。 他再一次抹掉了赵庭燎的记忆。 就这样,每到百年,为了防止赵庭燎的记忆复苏,让他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二狗总要再一次地清除赵庭燎的记忆。 只是二狗也清楚,每个百年抹去的不是赵庭燎的记忆,而是他已然不堪重负的思念。 姜央忽然泪流满面。 二狗笨拙地安慰他:“央,你别哭……赵庭燎他……他没受什么苦的……” 二狗为了安慰姜央已经是什么话都敢说了,但姜央却只想见到赵庭燎。他抓着二狗的爪子问:“他在哪儿?” 姜央哭着说:“我要见他。” 二狗手足无措地看着姜央的眼泪,慌里慌张地说:“你、你别哭……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一个裂缝出现在灰蒙蒙的空间中,二狗带着姜央走了进去,姜央才发现裂缝之后是一个黑漆漆的空间,但这个黑漆漆的空间中却漂浮着无数的小火苗。 这些小火苗在空中游荡,姜央不由伸出手抓住一个,下一秒脑海中却闪过一个画面—— 小小的乾荒在归墟中弹奏出杂乱无章的曲子,随后撑着下巴喃喃自语:“央已经一个月没来见我了?他在做什么?” 这是……赵庭燎的记忆? 姜央放过这朵火苗,又伸手抓住了另一朵。这一次,出现在姜央脑海中的,是一段他未曾有过记忆的画面—— 容发苍苍的赵庭燎抱着还是个小孩子的姜央站在悬崖边上,耳边是烈烈的风,崖下是奔腾的海。 容发须白的赵庭燎问:“陛下害怕吗?” 小小地姜央摇头:“不怕!朕宁殉国,不做鞑虏王侯!” 赵庭燎背着姜央一起纵身而下。 又一朵火苗出现在掌心,这一次,姜央看到的却是赵庭燎躺在草地上,口中叼着一根野草,手上数着一根四叶草究竟有几片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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