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赶到涿鹿的时候,这里已经是赤地千里了。魃用了本源之火,将央的军队烤成了烧烤,将央的本源力量烧的一干二净,也让涿鹿方圆千里都因这把火烧而寸草不生。 乾荒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见到央的身上插满了长矛。他的身体被刺穿的如同一只巨大的刺猬,却始终没有倒下去——央的手中拄着一把巨大的斧头。正是这把斧头支撑着他的身体,也支撑着他最后的骄傲与尊严。 乾荒穿越重重的人影。他跑到央的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却停在央的面容之前,犹豫着不敢碰他。 乾荒颤抖着声音:“央……” 央缓缓睁开了双眼,那双平日里清凉的双眸都在此时浑浊,像是一片散不开的白雾,涣散的瞳孔甚至让乾荒怀疑,现在的央能不能看清他的脸。 央在此时却笑了。血珠从他的脸颊滑落,在唇边漾出一朵灿烂的花。 央的手指动了动,却无力抬起,只能勉强地笑着说:“对不起啊……” 乾荒摇头,他的目光中尽是悲戚,像是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只有最后的余晖。乾荒哑着嗓音说:“应该是我对你说对不起才对……” 他的本源之火伤害了央,让央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付诸东流。他还以为,央要恨死他了。 可是,央对他说:“乾荒,对不起,我还是选择了做你的敌人……” 乾荒疯狂地摇头:“不是的,央……我们不是敌人……你是……” “对的”两个字尚且没能说出口,乾荒便又听到央气若游丝的声音:“我选择辜负你,是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你总会原谅我……” 说着,央唇畔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你会的,对吧?” 乾荒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此时此刻,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用力地点头。 央努力地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身旁。 乾荒看去,就见央所指的是一只颜色黑白的熊。此刻,那只熊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呼吸轻微,像是死掉了一样。 央说:“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觉得它憨态可掬,想我第一次见到的你……” “照顾好它,可以吗?” “他叫……” “二狗……” 巨斧倒在了地上,乾荒伸出手想要扶住央,却因为央满身的长矛而无从下手。 他眼睁睁地看着央倒在他的面前,却无能为力。 乾荒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出现在乾荒眼前的是许久未见的父亲昌意、母亲昌仆、伯父玄嚣,他们满含担忧地看着乾荒,生怕乾荒出了事。 但这一刻,乾荒却显得很是平静。他用十分平静的语气问:“央……死了……是吗?” 昌意和昌仆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说出这样尖锐的话题。 还是玄嚣在犹豫之后说:“这是天神的旨意……我们没办法违背……魃到现在都不敢来见你……” 乾荒冷静地点头:“我知道了。” 他这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让昌意和昌仆一时之间都有些无所适从。昌意问:“乾荒,你是不是在怪我?” 乾荒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抬起头,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轩辕和九黎打仗的时候,谁都没有告诉我?” 当他还在归墟思考着“天神究竟是不是亘古的真理”这个哲学命题的时候,归墟外的世界已经变化到他不认识了。 央率领反抗天神的九黎部落对以黄帝所率领的轩辕部落为主的部落族群发动了战争,无数鲜血喷洒,可乾荒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若不是魃来到归墟,他可能现在都不知道央已经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可是,魃来到归墟,却是为了得到乾荒的本源之火,作为消灭央最后的那一把火。 他像个傻子一样。 乾荒想。 难怪央不恨他,乾荒忍不住想,谁会怪罪一个傻子呢? “央的尸体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然而,乾荒的话却没有得到答案。乾荒不解地抬起头,却看到这一刻,昌意、昌仆与玄嚣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很古怪的表情—— 像是不忍,又像是恐惧,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悲悯…… 乾荒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他翻身下床,疯了一样地往外跑,任由他人在背后唤他,他却连头也不回。 他没有跑出多远,就来到了涿鹿大营的前方。很多轩辕部落的勇士们正聚在一起踢球,场内的玩出了花,场外的互相叫好。 唯有乾荒注意到,他们踢得……好像不是一个球。 乾荒近乎呆滞地跑了过去,他不记得他是怎么抢到那个球的,他只是记得当他看到那个球的正面的时候,发现他看到的却是央的脸的时候,是怎样的绝望。 好像天地都在刹那间变得昏暗一片,他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眼中也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他的世界好像只有那一颗头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怒喝:“不中用!” 乾荒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样,他下意识地抬头,果不其然,见到了他意料之中的人。 他只见过寥寥几面的爷爷。 乾荒从小就是听着爷爷的故事长大的。 他自幼长在归墟,五岁之前,昌意和昌仆还能陪在身边的时候,还能偶尔带他去人间走一走。待昌意和昌仆一起去了若水之后,玄嚣一个人带着他,又要管理自己的封地青阳,力不从心,很少能带他离开归墟。 因此,在归墟那些无人陪伴的日子里,乾荒除了看书弹琴,就是回味爷爷黄帝的故事。 在父亲昌意的口中,爷爷黄帝是一个很伟大的君主。他生于微末,却能将轩辕部落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部落变成如今的部落之首,一步一步很是辛苦。 幼年的乾荒也曾向往过像爷爷一样做一番大事业,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对这个世界了解的深一些,便先遇到了央。 央问他:“你觉得,这个世界对吗?”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乾荒对从小到大的认知都产生了怀疑。 像爷爷这样的君主,真的算伟大吗? 靠着天神成就的帝业,也算的上是事业吗? 如果只能依靠祭祀亲人、族人来获得神的认可,那和牛羊有什么区别? 乾荒对爷爷从小就产生的崇拜出现了裂痕。 因为央的一句话。 黄帝不止一次地痛斥过乾荒,让乾荒现实一点,不要被外面的妖言动摇了心智。但是乾荒却觉得,好像爷爷的话才是妖言。 现在,爷爷再一次呵斥他,乾荒却没再像以往一样默默点头,而是反问道:“爷爷,你觉得自己是对的吗?” 黄帝的额角突突地跳。这个征服了整个中原的男人、这个让天下人都崇拜的男人,面对自家结的苦瓜却无可奈何起来。 “你到底相信他什么?神带给我们风调雨顺,带给我们繁衍生息,你为什么非要反对神呢?” 乾荒却不解:“那神为什么要以人命为报酬呢?” 黄帝冷漠地说道:“神给予了我们一切,自然可以收回一切。” 那么,只要自己拥有的不被夺走,又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呢? 黄帝觉得这个道理很浅显,可是这一次,乾荒问的却是:“那为什么神可以给予我们一切呢?” 黄帝:“???” 直觉上,黄帝觉得这个问题很尖锐,甚至还有点古怪。理智告诉他,现在他应该适可而止,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但是爷爷面对孙子天生的威严却让他不愿意就这样做一个逃兵,他眯起眼,问:“你想说什么?” 乾荒反问他:“为什么我们不能反过来,让神来求我们呢?” 黄帝:“???” 第251章 黄帝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离谱的问题。 让无所不能、至高无上的神, 反过来求渺小、脆弱、一场雨都能带走生命的人? 黄帝觉得,他和他的大孙子之间必有一个人疯了,而疯的那个人应该可能似乎也许大概率理论上来讲……不是他。 黄帝甚至没有回答乾荒的话, 他的目光陡然冰冷起来,看向乾荒的目光中像是淬了冰, 口中的话却不是对他说的:“玄嚣。” 玄嚣的心瞬间跳了一下,被父亲点名的恐惧让他几乎忘记了思考, 他的脑子甚至都来不及转一下,就吓得立刻站了出来, 对着黄帝躬身:“父亲。” 风吹响黄帝的衣袍, 沙沙的声音也遮不住他话语中的冰冷:“将他带去虚无之地,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我的王图霸业,不能交给这样的叛逆之辈!” 话音落下, 一瞬间, 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袭来,玄嚣和昌意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玄嚣几次婚配都因卦象显示不吉而宣告失败,再加上玄嚣本身也没有婚配的想法,因此至今无妻无子。作为黄帝大妃嫘祖的孙儿, 黄帝的长孙, 又是轩辕和蜀地联姻后诞生的孩子,更是天神降下的福气,乾荒一直都被认作是黄帝的接班人,是轩辕未来的君王。 可是现在,因为乾荒对天神不敬, 黄帝几乎明言要废除乾荒继承人的位置,这如何不让人惊讶。 玄嚣下意识想让父亲收回成命,但话还未出口, 却遇到父亲冰冷的目光。一瞬间,玄嚣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乾荒面对这样的惊天噩耗却显得很是平静。他甚至没有一丝反对的心思,只是紧紧抱着怀中央的头颅,说:“我要和央在一起……他的尸身在哪儿?” 黄帝闻言却直接上前,一脚踢飞了乾荒怀中的头颅。 乾荒一时之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要去找回央的头颅的时候,耳边却听到了黄帝宛如冰窖的声音:“废物!你除了能抱着他的尸体哭,还能做什么?” 乾荒一时之间忘记了动作。 乾荒被关进了虚无之地。 所谓虚无之地,是大河上空的一片虚无。没有人知道这片虚无是怎么产生的,有人误入过虚无之地,出来后只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空虚。 于是,这里就变成了黄帝关押罪犯的地方。 乾荒有幸尝到了虚无之地的恐怖—— 这里什么都没有,目之所及只有一片又一片的灰色雾气,雾气不随意地流动,让人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这里没有声音,一次也只会关押一个人,因此,在乾荒也不知道自己被关押了多久的时候,他开始有些想发疯。 没有人能和他说话,这里也见不到阳光。他好像就是一个被所有人都忘记的存在,要在这片虚无之中孤寂地死掉。 直到那一天,一道声音问他:“你想复活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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