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川说着,朝姚春伸出手去,“握上。” 可一旁的陈舟好像没跟上节奏,他拦住瞿川的手,“等等,一张小纸扎车,怎么能把人撞死,而且,她为什么会谋害亲夫?” 瞿川笑起来,“陈医生关心的话,可以和我一起进入她的记忆。” “可以吗?”陈舟问道。 当然是不可以。这都不需要死神工作守则,人类的记忆只有死神能进入。 瞿川不是不知道,他只是故意想逗逗陈舟,于是朝他伸出左手,扬了下下巴,“你抓住我。” 陈舟眼神似乎躲闪了一下,接着还真抬起手,放到他手心。瞿川嘶了一声,“陈医生手真凉。” 陈舟一听就要拿开,却被瞿川握住,“我手心太烫,陈医生的手刚刚合适。”边说,还用大拇指摩擦着他的手背。 陈舟简直手足无措,他略显慌乱地推了下眼镜,把视线移开。 瞿川轻笑。可在转过头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又变冷,他把右手朝姚春递了一下,又说了一遍:“握上,别逼我动粗。” 姚春一把抓过他的手,不满地翻了下白眼。 瞿川嘴里暗念了个诀,周围的景色立刻扭曲起来,面前有个漩涡出现,很快,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被卷了进去。 飘忽的感觉大概持续了五秒,瞿川的脚便踩到了坚实的地上。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田地,从青绿色的苗来看,这应该是个春天。田地远处有一排冒烟的村子,炊烟袅袅升起,年代有些远了。天气并不好,乌云压在天上,是要下雨的预示。 瞿川还发现,姚春的记忆画面被蒙了一层灰暗的滤镜。说明,这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吴家屯?” “我去!”瞿川被吓了一跳,他转头一看,陈舟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陈舟,一个人类医生,居然真的进到了姚春的记忆。 瞿川把他掰正,先是查看他的眼睛,很清明;又把手移到他胸口,感受了半天,依旧没有一丝心跳。 像是死了,又不能说是死了。 瞿川抬起眼,看向陈舟眼底。人类的记忆只有死神能进去,而瞿川可以用神职担保,陈舟绝对不是他们死神队伍的。 陈舟被他这突然一下搞懵了,“怎,怎么了?” 瞿川噗嗤一声笑起来,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胸,“没事。陈医生胸肌练挺好。” 陈舟也扯起嘴角,干笑了下。 “你刚刚说,这是什么地方?”瞿川换个了话题,问道。 “噢,”陈舟马上回过神来,推下眼镜道,“吴家屯,就在D市城郊,但看这个样子,怕是是十几年前的。”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唤,“阿春阿夏,回来吃饭咯!” “来咯!”是姚春的声音。 瞿川和陈舟二人转过身,只见姚春从田间直起身子,叉着腰杆四处张望。 突然,她的目光在某处停住。她笑着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往田里一拍,“阿夏,吃饭啦。” 一个青年小伙嗯了一声,往水田里洗了下手,站起身,跟在姚春身后。 他长得和姚春很像,听取的名字,应该是她弟弟。 年轻时候的姚春很美,两个辫子辫在耳边,笑起来眼尾弯起,像太阳一样。 回去的田埂只有一条,姚春一蹦一跳地走在前,姚夏走在后,开心地望着姐姐。 他们朝瞿川和陈舟这边走来,陈舟下意识要让路,却被瞿川抓住胳膊,“你再退退到水田里去了。放心,他们看不见我们。” 确实,姚春和姚夏的脚步没有停顿,直接穿过了瞿川二人的身体,继续朝村头走去。 瞿川拉过陈舟,跟了上去。 “这姚春,和我们见到的仿佛两个人。”瞿川看着姚春那一晃一晃的背影。 陈舟道:“她一定是经历了很难过的事情,封闭了自己,才那么冷漠的。” 瞿川浅叹口气,说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第5章 太阳似乎很烈。 之所以用“似乎”,是因为瞿川和陈舟能看到黄得刺眼的油菜花、能看到田埂上实打实的影子,却感受不到暖意。 姚春和姚夏在前面打闹,笑声传扬在整个田地上空。可除此之外,再无声响,一个田地,居然连只鸟都看不见,更别说别的农民了。 氛围很奇怪。陈舟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瞿川一眼,瞿川原本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却在陈舟看过来时,朝他“友善”地挑了下眉。 陈舟咳出一声,扶了扶眼镜,说道:“瞿大人,您有没有发现,这里有点奇怪。” “陈医生,”瞿川似乎有些好笑,“在别人的回忆里,你还期盼能和现实一样?记忆,当然是去除不重要的,记得重要的。” 陈舟说:“按照姚春平时看到的,田里应该都是人才对。可现在,就像她特意记得,田里没人耕作一样。” “田里没人耕作?”瞿川摩擦着下巴,“可能,不是农忙季节?” “农家五月无闲人,割了麦子又插秧,”陈舟说着俗语,指向田地,“可这里,麦子都要焉了,却依旧没人来收。好像整个地里,只有姚春姐弟在关心自家田。” 瞿川这才理解了陈舟的意思,“陈医生好歹也做了二三十年的人,那您说,这种情况,会是怎么回事?” 陈舟说道:“有很多种可能,但应该和姚春的变故有关。” 二人一边说,一边跟在姚春姐弟身后,顺着村子边缘往上走。村子不算大,姚春家住得很后面,走了许久,才终于停下脚步。 他们抬头一看,便愣在原地。 只见姚家的土墙上、旧门板上,被用红笔写了许多咒骂的话,什么“拆”、“去死”、“早晚杀了你们”…… 有的是新的,有的已经有段时间了。 那些字明显被人用铲刀铲去了些,可又有更多的叠在上面。赤红明晃晃地刺在眼里。 姚春看到土墙上的字,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 姚夏赶紧跑到前面查看一番,对姚春说道:“姐,今天没新的。” 姚春叹口气,“进屋。” 陈舟看着那些字,问道:“他们家是结了什么仇吗?” 瞿川说:“走吧,进去看看。” 姚春家一眼可以望到头。一进门,手边有间黑乎乎的屋子,上面摆了个灶台;右边是一间土房,顶上有几片薄瓦,还铺了一层稻草;左边则凹下去一截,里面养了四头羊。不大的院子里,还有几只鸡在啄米。 姚春放下背箩,捞出把草来,在笼门面前“嘬”了几声,羊群立刻围了上去,争先恐后地吃起草来。 “阿春,回来了。” 一个老人从土房中走出,他杵着拐杖,双眼紧闭。姚春赶紧把手中的草丢到羊圈里,上前扶住老人,“爹,您怎么醒了?” 爹?瞿川微微张大眼睛。那老人满头白发,脸上和手上都是皱褶,而姚春,顶多二十出头。 姚春父亲顺着女儿的手臂,摸到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她父亲是个盲人。 “阿春,”姚父说道,“吴家人又来了……” 姚春一听,皱起眉来。她高声喊姚夏去抬饭,然后扶着父亲进了土屋。 瞿川和陈舟跟着进去。 里面很黑,旁边放着一张陷进去的沙发,墙上贴了几张褪色的老照片,墙皮都褪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灰白的土墙。正对面是一个神龛,放了尊观世音菩萨像。 在人类的记忆中,瞿川没有五感,却好像能闻到老旧之气扑面而来。 父亲坐在沙发上,姚春则扯过室内唯一一把矮凳坐下,对父亲道:“爹,您说,他们今天又来干嘛来了?” “还是那些老话,”父亲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悲伤,“让我们交出田地,说,今晚还不去村委会签字,就有我们好果子吃。” 姚春拍着父亲的手,“爹,吓着你了吧。没事,地在我们手上,难道吴家人还能强征不成?” 姚父说道:“他们现在不就是要强征吗?天天往家里仍牛粪,要不就是晚上放炮仗……唉,没完没了了真是。” 姚父似乎还不知道门外那一墙骂人的话。 姚春安慰道:”我查过了,他们是要征地给当官的盖别墅,国家说这是禁止的。我和姚夏已经写了举报信,明天一早,就送到市里去。我就不信,吴家一个村土恶霸,还能手眼通天到市里?等把他们制服,咱家就安宁了。” 姚父听着她的话,手抖起来,“真的?好,好,阿姚,果然是考上京师大的孩子,就是聪明!” 姚春低头笑了笑,“我去北京读完书,立刻把你和弟弟接到城里去住,再也不受这窝囊气。” 瞿川突然对陈舟低声道:“我想起来了,之前看她的档案,她没去上大学。” 好像一场勇制恶霸的好剧,却被预告了不好结局一般,让人泄气。 陈舟基本能推测出事情的走向了。他对瞿川解释道:“原来村里的土地都被征了,所以田里没人种地。而姚家应该是不愿卖地,门口才被写了那么多威胁话。” 瞿川刚想问些什么,就见姚春站起身,“奇怪了,叫阿夏拿饭来吃,怎么半天没动静?” 说着,她走到门口,却是一顿。 原本应该在灶房的姚夏却不见了踪影,姚春顺着后屋和灶房找了几圈,都找不到人。 她的脚步在正屋前停住,里面的姚父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姚春皱着眉,下意识地咬起手来,语气却平淡,“没事,爹,阿夏又不知道去哪耍了,我去找找他。” 姚父一听,忙站起身来,“阿夏不见了?” 姚春走上前,把父亲按回沙发里,说道:“爹,你放心,他也是十七岁的人了,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您坐着,我去找他。” 姚父连连点头。姚春扯过外套,朝门口跑去,又想起什么,转身跑到自己的屋子里,拿了封羊皮纸信踹在怀里。 瞿川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给小杨——你最爱的春子。 信封被胶带裹了好几圈。 姚春走到父亲面前蹲下,把信塞给他,一边说道:“爹,劳烦您跑一趟,去村邮寄处,帮我把这封信寄了。” 父亲拿过信,问道:“邮寄怕关门了,一定要今天去吗?” “嗯,”姚春抬起头看着父亲,“这是我给好友小杨的,让她帮我填一下京大调查卷。调查卷明天就要收上去,所以今天一定得寄出去。我忙着去找阿夏,就劳烦爹您去一下。” 父亲杵着拐杖站起来,“行,闺女,那我去寄信。待会一起回来吃饭。” “嗯。”姚春点头,说道:“你慢点,爹。” 等到老人出了门,背影消失不见后,姚春才收起满脸的笑,披上外套,朝村外的田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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