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沈灵反应迅速,动作比神思恍惚的应听声快上一些,在他即将伸手往那眼睛里进时再一次将他拉了回来,看着应听声混乱而茫然的眼神,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重话,皱着眉问道:“你进去就等于找死。” 或许是离天道近了些,应听声体内的力量安分些许,不再鼓胀到几乎要将应听声整个人都塞满,周围的声音也终于都从水底冒了出来,不再模糊不清。 应听声眼中的混乱褪去些,他偏头看向沈灵,说道:“我死也要和他死在一块!” 沈灵皱着眉摇了摇头,刚想开口,却头一次被应听声给打断了:“再说,休澜说过我不会死的,那我就一定不会死。” 说完这一句后,应听声的态度又软了下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道:“他把天道权能都给了我,自己怎么对付天道呢?我得进去帮他。” “让我进去吧,前辈。” “……”沈灵沉默了两息,如果应听声硬要进去,身负天道权能,沈灵绝对拦不住他的,先前能在应听声落入虚空之前将他救回,纯属是因为那时应听声脑子比较混乱,也还没意识到能够用自己身负的这份强大力量反抗。 但即便自己已经拥有了能够不被管束,自己做决定的权利,他却还像个在天机宗修习的弟子一样,恳切地征求自己所信赖的前辈的意见。 沈灵能说什么呢,就算他拒绝,应听声也不会听的,现在请求他,也不过是出于一直以来的教养,和对沈灵的尊敬罢了。 最终,沈灵看着应听声,叹了口气,往旁边一步,让开了通向那片虚无的通道,妥协了:“你去吧。” 应听声就像一只被揭掉了头顶符咒的僵尸,什么都顾不上说就要往里冲。 这次,他没有遭受任何阻拦,顺利触摸到了那片如水一般的白色虚空。 那虚空似乎能够被轻易搅动,十分平静,就在应听声疑惑时,那虚空像感受到什么,一股巨大的吸力直接将应听声扯了进去。 在那片光亮消失之前,应听声听到沈灵落下的一句嘱咐。 “不管是你还是休澜,都要好好的,完整的,从里面出来。” 应听声带着这句嘱咐任由自己往下沉,就像坠入深海一样,周围是似蓝似黑的空白空间,但他自己却在发着光。 应听声抬起手,看向自己散发着微光的指尖,又环视了周围一圈,试探性放出一丝神力。 那丝神力瞬间窜了出去,将周围的黑暗照亮,就像流星划过夜空一样,但没过多久便坠落于深海,周围再次沉入黑暗。 应听声身负天道权能,又和清休澜有如此深的关系,寻找起对方来应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才对。 这么想着,应听声闭上眼,将自己的神识往周围铺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璨金色的光芒一圈圈四散往边缘蔓延着,在一片黑暗当中,应听声突然察觉到一团光亮。 那团光亮和应听声之前在眼睛中看见的很像,除此之外,他还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应听声想也没想,直接消失在原地,准确无误落在那团光亮旁。 应听声刚落地,睁开眼,面前的景象就把他吓了一大跳。 只见那团蕴含着一半天道权能的人形正和清休澜对峙着,完全不顾清休澜的挣扎,想将自己强行塞入清休澜的体内,让自己与他融为一体。 而清休澜则半蹲在地上,皱着眉,面上看不出太多痛苦,但右手握着的,撑在地上支撑身体的不见黎却在微微颤抖着。 清休澜不知正在经历些什么,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到来。 就在应听声落地的那一刻,他像是被这金色人形惹急了,猛地拔起插在地上的不见黎,手腕一转,将剑尖转了过来,反手握着剑柄。 在应听声尚未反应过来清休澜想做什么时,清休澜就握着不见黎,将剑刃搭上自己背后那巨大的翅膀根部。 应听声瞳孔一缩,瞬间明白清休澜的意图。 “休澜……!” 应听声显然还是低估了清休澜的决心,以及他对自己心狠的程度,在应听声反应过来,立刻要扑上前夺下不见黎前,就毫不留手地用沾有一部分天道权能的不见黎将身后的翅膀割断了一部分。 瞬间,清休澜吐出一口红里透金的血来,同时,大滩大滩金色液体从清休澜的后背流下,蔓延至地面。 清休澜左边那三只翅膀像失去支撑一样,软绵绵垂了下来,翅膀的根部已经被不见黎砍断了,却还粘连着些血肉。 可能是因为在剧痛中,清休澜脱了力,让这半边翅膀半挂不挂留在了自己背上。 要么就断,要么就不断,这样半断不断挂在背上扯着血肉最痛苦,就连向来善于忍痛的清休澜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丝近乎痛苦的表情。 清休澜没忍住闷哼一声,而这声极其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应听声的神智。 应听声顾不上擦拭溅到他脸上的鲜血,立刻扑上前去,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应听声右手颤抖着,立刻将神力覆盖在清休澜那一半断裂的翅膀上,试图为清休澜修复伤势,压抑疼痛。 他嘴唇颤抖着,跪在了清休澜面前,几乎将清休澜整个人抱在怀中。 清休澜不断喘着气,一下又一下将涌上喉咙的血液咽回去,一头抵在应听声的肩上。 在一片混沌当中,清休澜似乎听到有谁慌乱无措地贴在他的耳边对他说着什么,可惜这回清休澜对自己下手实在太狠,痛感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期,想昏厥过去,又生生被痛醒。 耳内不断传来剧烈的耳鸣,那嗡鸣声几乎盖过了周围所有的声音,清休澜脸上皆是鲜血,有的血挂在他的睫毛上,蒙住他的眼睛。 有一瞬间,清休澜甚至觉得他的身体,尤其是后背,已经不再属于他了。他痛到连手都抬不起来,连不见黎也掉落在了一旁。 至高无上的天神如今异常脆弱,似乎一个几岁的凡人小孩随便拿块石头都能够轻易杀死他。 原本已经强行将自己塞入大半的天道又顺着清休澜后背的伤口被推了出来,似乎有些恼怒,发了下脾气。 此刻,哪怕是最细微的震颤对清休澜而言都是难以忍受的。更别提像天道这样,几乎是撒泼打滚的大动作。 他拧起了眉,下意识往搂住自己的热源处缩了缩。 应听声察觉到清休澜的动作,立刻避开伤口将人搂得更紧,无声将威压四散出去,就像呵斥天道一声一样,强行将因天道产生的震颤压了下去。 面对应听声三番两次的阻挠,从未把一个凡人放在眼中的天道此时也不得不正视面前这个与众不同的人。 应听声终于获得了旁人梦寐以求的,与天道对话的机会。 “放下他,离开。” 应听声听完后冷哼一声,回了他两个字:“做梦!” 哪怕应听声只说了短短两个字,却依旧像什么极其有效的符咒,一把将清休澜已经不知飘到哪儿去的意识和神智唤了回来。 清休澜的瞳孔缓慢聚了焦,没过两息又涣散开来。他皱着眉,似乎在和那想拖着他沉入无尽黑暗的东西做着抗争。 在这场意识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散了再聚的漫长拉锯战中,清休澜沙哑而缓慢地念出了两个字。 “……听声。” 清休澜这声呼唤轻如叹息,稍不注意就会被盖过去,应听声却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清休澜的声音,低下了头,急促答道:“是我,我在这。” 应听声这几个字比用来吊命的什么千年老参千年雪灵芝还管用,清休澜慢慢咳着,鲜血不断从他的嘴角滴落。 清休澜皱着眉,并不想弄脏应听声的衣服,喉间动了动,似乎想将再次涌上的鲜血咽下去。 应听声察觉到了清休澜的想法,微微动了,动作小心地将清休澜的头扶到自己肩上,让他的下巴靠在自己的颈肩间,轻轻摩挲着清休澜尚且完好的背脊,道:“别咽,吐出来。” 听到这近乎命令的语气,清休澜蓦地松了劲,张开嘴,让几乎连成线的鲜血缓缓坠落在地,绽放出一朵朵晶莹血花。 天道依旧在一旁虎视眈眈,如今状况过于混乱,作为天道继承的清休澜体内却只有一小半天道权能,根本无法支撑其继位。 大部分天道权能都落在了应听声的身上,还有部分依旧附着在原本的天道上——天道本都快成功让自己与清休澜融为一体了,硬是清休澜被握着不见黎强行从自己体内驱逐了出去。 现在可好,本该顺利无比的交接仪式不但被这突然出现的凡人打乱,就连大半权能也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我不要……成为天道。” 清休澜的思绪依旧恍惚,凭着内心想法将自己的欲望说了出口。 这个愿望似乎有些任性,但成为天道本是命运的剧本强加给清休澜的责任,应听声向来帮亲不帮理,闻言眼都没眨,直接开口应道:“好。” 过了两息,应听声这句“好”才缓缓传入清休澜的耳中,他被应听声逗笑了,有气无力道:“好什么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明明都把你送出去了,你为什么要回来。” 一句话断成几节,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 “没有人能够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休澜,你永远自由。” 应听声的语气淡而坚定,面上神情淡然,他垂着眸,看向清休澜淡金色长发,伸出左手,抚上清休澜的后脑勺。 “就算是天道也不行。” 清休澜左半边翅膀软趴趴地耷拉在地上,就像一袭精致而华丽的长袍,又像孔雀的尾羽,只不过沾上了血,不干净了。 他听到应听声这话一边咳一边笑了起来,似乎很高兴。清休澜攒了些力气,缓缓抬起左手,摸上自己那已经麻木到失去任何感觉的翅膀。 ——随后,清休澜手腕猛地发力,直接将本就摇摇欲坠,只连着几节骨头和皮肉的翅膀生生扯了下来。 “……!”瞬间,清休澜连呼吸都停止了一秒,他身体里的血似乎已经流尽了,就这一下,让他的那双耀眼的金眸重新涣散开来,浑身剧烈颤抖着。 就连应听声都被清休澜突然的动作骇住了,即将出口的一句怒喝又被他咽了回去,压了又压,最后化作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低斥。 “休澜,你疯了?” 但此时,清休澜已经听不到应听声在说些什么了,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反复挣扎着。 清休澜喘着气,以极其强大的意志力撑着,半阖着眼,尝试了几次才从喉咙中挤出了几个破碎不堪的音节。 “杀、杀……” 应听声听到这句话,脑中空白一息,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清休澜这句杀并不是让应听声杀了自己——而是让他杀了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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