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同构体纷纷沉迷于人类的鲜嫩滋味,不约而同地忽略了这里,六号只得退而求其次,来寻找人类储存、处理食物的地点。 没想到,也能叫它发现惊喜。 此时此刻,六号的重量和体型已然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它吞掉了近乎半个冷冻库之后,便不能再吃了,因为能量积累到一定阶段,它就必须得找个地方筑巢,好舒心惬意地吸收这些肥腴餐食的养分。 只是在这之前,它已经拥有了一个巢穴,虽然那里并不富饶,且缺少安定,但唯有一点:那里有母体。 该回去了,时间不能耽搁太久……母体会着急的。 它在零下四十度的冷库中盘旋,化作水银般的涡流,向冷库的大门延伸过去。因为体型变得过大,脱出冷冻库的过程耗费了不少时间,不过没关系,距离母体回巢,还有一段空闲。 六号重新变成透明的颜色,甩掉身上薄薄一层霜花,回到后厨的位置,先左右张望一番——很好,午饭做完,大部队已经推着餐车离开,剩下寥寥几个人,全围在角落里聊天,没人留心这边。 它无声且轻灵地摸上案板,在琳琅满目的边角料中来回斟酌、挑选。它避开了那些已经被其他人类的唾液沾染过的食物,最终将一只切开的烤鸡,一大盘面糊油炸虾,以及三根盐水鹅腿塞进了自己的食道,并且没有立即消化,仅是存储在胃袋里,原路返回。 游向最近的通风管道口,六号惬意地甩着触须,摇摆着钻进方方正正的通道。 来的时候,它还能在其间上下弹跳着前进;回去的时候,它的身体却把长长一截管道塞得满满当当,留不出一丝余裕。 今天过去,这里的人类就会发现异样。 六号默默盘算,食物的能量同时滋养着它的神经元,使它能够更加顺畅地思考一些复杂问题。 晚上母体回来了,得对他好好装一下傻,再把肚子里的食物反刍给他吃。明天缓一缓,后天换个区域的厨房继续扫荡……! ——思绪被迫中断,身下迸出一声爆响! 支撑着六号的通风管道轰然坍塌,它以不符合体型的敏捷飞速后撤,色泽梦幻的漫长触腕,全然化作畸形锋利的刺刃,轻而易举地切开了迎面砸来的坚固金属残件。 六号轻轻落在空旷的房间里。 它的外形如此怪诞,降落的姿态却极尽曼妙,口腕环绕摇曳,仿佛舞女翩跹的裙摆。 此刻,六号正对着一只比它更加扭曲的异种。 面前的生物,只能说初具人形,不过,从那颗一半融化,另一半摇摇欲坠的头颅上,倒依稀还能看出原先俊美的皮相。 对方古怪地穿着许多不合身的衣物,三条胳膊从白大褂的一边袖子中探出来,外面披着一件透明的防护服,错位的扣子紧锁在喉咙上,下肢则将警卫专属的深青色衬衫撑得爆裂。它的外表是拼凑的,于是拿来遮蔽的衣服也是拼凑的。 同构体。 它返程的时候太急迫,没想到会遭遇同构体的埋伏。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弱小的东西没资格活下去,弱小且虚张声势的东西就更是如此了。 六号对它表现出来的诡异与恐怖无动于衷,它只是防御,然后随时准备进攻。 注视着六号,同构体的面孔剧烈抽搐着,流露出纯然的,兽性的欣喜。它缓缓拉长嘴角,露出毫无感情的灿烂笑容,又或者那根本不是笑,只是在冲对手展示口腔中密密麻麻的剧毒触须。 你好,我身体的一部分,猎物。 死斗一触即发,六号同样膨胀躯壳,爆发出极具威胁性的音啸。 你好,我身体的一部分,猎物。 · “借过,借过……”徐久费力地端着餐盘,在不满的人群中挤着前进,比起前些日子称得上丰盛的晚餐,今天晚上,来食堂打饭的低阶员工只领到了两三块海苔包的白米饭团,以及一碗漂浮着海带和豆腐,几乎看不到油花的“味增汤”。 “今天的饭怎么是这样啊?” “就是啊,都累了一天了,就指着晚上这顿……” 打饭的食堂员工沉着脸,在窗户后面“咚咚咚”地敲着案板,一下比一下大力,震得玻璃都在颤:“爱吃不吃,不想吃就滚出去,吃营养糊糊和压缩饼干去!给你们惯出毛病了还?” “鱼肉储备不够,冷库那边也调不过来。”旁边的员工声调缓和,多少解释了一下,“好鱼好肉,肯定要先送到研究员那边,他们才是研究所的重中之重,亏了谁,也不能亏了他们啊。” 一方唱红脸,一方唱白脸,连打带骂地消除了许多人的不满之情。徐久倒是不管这个,对他来说,只要有得吃就行。 “听说了没有?”旁边不远处,坐了另外三个清洁工,纵使压低声音,徐久还是难以避免地听到了只言片语,“最近失踪的人好多啊。” “失踪的人?嗨,肯定是被项目组的人抓走了呗。” “不是的,失踪的最多的不是我们这种级别的,反而是警卫呀!我听C区的熟人说,甚至有几个研究员都找不到了,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啊?那,那看监控了没有?” “谁知道呢,应该看了,反正弄得神神秘秘,不晓得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徐久咬饭团的动作停顿一下,他垂下眼睛,作为一个很有可能了解真相的人,他只感到一阵不安。 六号都在他这活得好好的,没道理其他碎肉就活不下去了。如果不是保密项目部又在发疯抓耗材,徐久差不多可以断定,那就是没被炸死的水母们在作妖。 他叹了口气,吃完饭,徐久仍然留下一个饭团揣进怀里,对外只谎称晚上饿得快,所以带回去当宵夜。鉴于他这段时间惊人的开朗表现,不少清洁工也将信将疑地学着他的方法,留一部分晚饭,回宿舍慢慢吃。 他脚步轻快,一路小跑到门口,掏出钥匙开锁。 “我回来啦。”把门关上后,徐久才探头探脑地小声说,“食堂今天有人吵架,稍微迟了些。” 狭小的宿舍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六号?”徐久愣了一下,以往这个时候,六号早就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冒出来,使劲抱着他的肩膀和脑袋乱滚乱蹭,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不舒服吗?”徐久快步走向水盆,把手伸进去探,空的,“六号?” 不祥的预感降临心头,徐久呼吸急促,到处转着圈地翻看。床底下,四个墙角,头顶的天花板,灯罩上,置物架旁边……寝室本来就不大,没一会儿,叫他翻得乱七八糟。 “六号,你在哪儿?!” 到处看不到六号的影子,徐久的手都在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的水母去哪里了。门锁着,它不可能自己跑出去,六号那么听他的话,是很乖的……所以它怎么会突然消失?明明白天自己还跟它打过招呼! ……它会不会是被研究站的人发现,然后抓走了? 徐久颤抖地喘息着,胸膛不住起伏,他找得满头是汗,必须扶着桌子才能站稳。 六号……他要去哪找,才能找到六号? 作者有话说: 中小型水母:*溜进厨房,满地乱爬,偷走并且吃掉所有的食物*这很好!最终,我会长得比房子还大,然后掀翻这个吵闹的地方,和母体远走高飞! 其他人:*回过神来,惊恐地发现所有食物都不见了*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食物,我们马上就会死去!*哭了* 徐久:*愉快地回到房间,但是没有发现自己的中小型水母*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六号,我一定会把所有人都吃掉!*哭了*
第11章 愚人一无所有(十一) 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想,抓起外套就冲出房门,完全不顾宵禁即将开始的事实。 徐久慌张地拍着左右两侧的宿舍,他先找了左边,隐约能听到里面有人在哼歌,拍门声响起后,里头的人谨慎地凑过来,问:“谁啊?” “112室,徐久!”徐久压低声音,焦心地说,“就是6号,住你旁边……哥你能把门打开一下吗,我有急事想问!” 隔着门板,对方沉默了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哼起歌,趿拉着鞋子慢悠悠走了,竟是完全忽略了徐久的声音,就当没这回事一样。 徐久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他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实在没有沟通的意思,只得再去拍右边的门。这次,对方倒是开门了,一条细小的缝隙,露出一只警惕的眼睛:“你想干什么?” “我,我丢了东西,对我特别重要,”徐久语无伦次地说,“我就是想问,你有没有听到有人进我的屋子,或者……” 那人一愣,警惕褪去,他颇有点幸灾乐祸地打量着徐久。 “丢什么了?”他问,“看你急成这样,把吃的丢了?” 徐久喉咙干涩,他的嘴唇张了张,只是说不出话——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跟面前的人形容六号,唯有低声下气地重复:“你听到有人进我的房间了吗?有没有人撬我的门……” 那人戒备地往后仰了仰。 极地站时常发生这种事,平时人看着好好的,结果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魔怔了,疯癫了。他本来还想再戏弄两句,看见徐久这副恍惚的模样,他立马失去兴致,没好气地重重关门。 “没有!” 徐久碰了一鼻子灰,他仍不气馁,又挨着敲了许多扇相邻的门。快宵禁了,走廊本就静悄悄的,低级员工的宿舍隔音也并不算好,大多数人隔着门板就能听见徐久先前对话的内容,于是此刻全不约而同地紧闭房门,懒得搭理徐久,给自己惹上麻烦。 徐久无计可施,他不得不走出员工楼的范围,到更远的地方找寻。 有没有可能,它是因为饿了,所以自己跑出去的? 他满怀期望,想到了第一天遇见六号的地点。 人在着急上火的时候,真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理智上,他知道六号是个很爱干净的小水母,连在放久的水盆里泡一泡都不肯,可是感情上——他在脏水横流,堆得满满当当的巨大垃圾箱周围用力翻搅,屏息凝神地倾听每一丝最微小的动静。 万一呢?万一它就在这里,只等着自己来找呢? 没什么悬念,徐久一无所获,他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它不会跑到厨房那边去了吧? 是啊,莫比乌斯的抓捕行动从来都没有那么温柔,假如六号是从他的房间被带走,那他熬不到晚上,当时就得被一块带走。但是反过来说,假如六号是自己跑的,那它最有可能去哪呢? 第一,找自己,按结果看,这个选项可以排除。 第二,找食物,哪里的食物最多?毋庸置疑,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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