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珏头顶的冠一晃,差点没站稳,沈朝淮连忙伸出手,蹙眉道:“你怎么了?” 糟了糟了! 游时宴马上缩回手,心惊胆战地想到:不会要被发现吧?要不然,直接把人砸晕了? 他正在思考,却听柳珏道:“没站稳罢了,快来坐下。阿弟,你也是。” 沈朝淮一时无言,叮嘱道:“下次小心。” 片刻后,游时宴就这小洞,小心翼翼地望下去。 他这一望,正好对上了柳珏的视线。 他生得和柳辰溯一模一样,气质却大相径庭,墨绿色衣衫如春绿竹,温暖而舒适。眉眼硬朗又温和,一双眼睛习惯性弯着,同样是深黑色的瞳孔,却让人心生亲近。 他见游时宴看他,眨了眨眼睛,无声笑道:小心些。 这人还挺大度的,可比大少爷好多了。游时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摆好姿势开始偷听。 柳辰溯明显没什么精神,“我在这里住多久?” 柳珏眼内划过明确的不耐烦与排斥,却温声道:“怎么了?哪里住得不舒服吗?自然是住到病好为止。” 柳辰溯掀了掀眼皮,也不顾忌沈朝淮还在,嗤笑道:“病,原来我得的是病?竟然还能治好?还是,我得等着你们准备完祭祀?” 哇,你难道觉得自己没病?游时宴忍不住听乐了,在心里补充到,你问出这句话,就是你有病的症状。 “阿弟这是哪里的话?水神祭祀一向是大事的,”柳珏微微一笑,指尖扣紧茶杯,骨节因用力而发白,像是威胁,“族里都盼着你病好,你乖乖的,不要打扰大家。倒是你,书学得怎么样了?” 柳辰溯冷眼看了他一眼,却同样淡淡一笑,“比你好。” 柳珏并未回答,匆匆掠过后仍旧谈了下去,只是气氛越来越差,最后,竟是相顾无言了。 沈朝淮自觉不对劲儿,虽然懒得计较,还是提议道:“既然如此,那便散了吧。左右堂弟还要在此处待着,你往后也少不了来见他,之后再说。” 三人窸窸窣窣开始收拾起身,准备为柳珏送行。游时宴耐心地等着人走了,大摇大摆走进屋里。 他翻箱倒柜找了一堆东西,熟练地拿出一个小箱子,扯下脖颈上的小链子,倒腾几下就打开了。 师父怎么又忘了换锁?下次要提醒一下。 游时宴担心地打开箱子,找到自己的剑,又顺走了一串小铜钱,将瓦片锤了两下,放在里面当假剑,哼着歌出去了。 他倒腾着铜钱,坐在院子中等沈朝淮回来。 半晌,一阵不徐不燥的步伐从院外传来。沈朝淮走路步伐向来很慢,格外明显。 “看剑!大少爷!” 面前闪过一团黑影,沈朝淮蹙眉,飞速抽出玉箫,转式间箫快速旋转,变成连串的剑光。 然后,黑影落在游时宴手中,变成一堆削好的苹果块。 游时宴接过苹果,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含糊不清道:“咱们玩个游戏吗?” 沈朝淮脸有些黑,良好的素质让他没有骂出声,“你在胡闹什么?” 游时宴抱怨道:“你们坐在里面吃吃喝喝,我被师父罚了。而且还是因为你的原因,你难道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 “……什么?”沈朝淮敛下眸内神采,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竟是软了声音,“那你说,我做什么了?” “哎呀,我做什么了?”游时宴阴阳怪气地学他两下,转头将铜钱抛起。 “正的是昭明太子像,反的是太子斩百鬼。你猜猜,哪一个?” 他将铜钱扣在掌中,凑到沈朝淮眼皮下,“大少爷?” 沈朝淮眼睫一落,眸色扫过少年挑逗的神色,近在咫尺的呼吸一缕缕贴近,肩上雪息萦绕在鼻尖,恍若梦境。 确实是他做得不够好,那就陪游时宴玩一次吧。左右,也没什么要紧的。 沈朝淮开口道:“正面。” 游时宴嗯了一声,收回铜钱,笑道:“你想赌正面。那你猜的是什么?” 沈朝淮呼吸微动,如墨般深黑的瞳孔在对视中翻滚,“我猜……它是反面。” 四周静谧而无声,檐下雪融成水,在光下缓缓滴落,发出滴落的清响。 二人的距离靠得更近,他看到游时宴眼底真实的笑意,盈满整个眼底。 沈朝淮觉得山上确实有些热了,嗓子都有些哑,他难得想笑,于是扯了扯嘴角,往前再靠一步,只道: “你赢了,你想要什么?” 游时宴将扣着的手放开,“嗯——我还没打开,真的就算我赢了?” 沈朝淮低头去看他,也没有理会这个结果,“你先听我解释。” 游时宴将铜板抛起,无人在意的结果湮灭在风中,“不听了,大少爷。” 他勾唇一笑,“你也赢了。” 他笑得很轻快,而风中像是起了燎原的烈火,凭空裹住心跳,连肺腑都烧得滚烫。 沈朝淮想,自己确实是不会说话了。 不然,他可以在一开始就直接跟游时宴说明白,或者在刚才就解释清楚,而不是被吊在这里,悬浮不停,陪游时宴玩一个无聊的小游戏。 愿者上钩……上钩者,心知肚明也。 沈朝淮缓了一会儿,只道:“什么时辰?” “夜半吧,”游时宴撑着脸想了会儿,“得叫上柳辰溯,我和他也说好了。他不会轻功,我陪他钻洞,你直接翻出去就行。” 沈朝淮听到柳辰溯的名字,想起他昨晚的小手段,不自觉排斥道:“嗯,你确定吗?” 游时宴奇怪道:“我说你们这群世家公子,也是真有意思,柳辰溯不喜欢他哥哥,你好像也不怎么喜欢柳辰溯,那你们凑一块,玩什么?” 他奇怪完,知道沈朝淮也解释不出什么花来,伸了个懒腰,“我先走了,大少爷,咱们晚上见。” 游时宴回到屋中,翻出都快落灰的书,开始想着去哪里玩。 他所在的山,叫做阆风山,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算是个四通八达的地方,旁边是水神的幽州,财神的宁州,昭明太子的秦州。 要说哪里最好玩,肯定是宁州这块风水宝地,男女俱可为官经商,女子纳夫娶亲更是常见,甚至更多一倍。就连在街上喝个酩汀大醉,还有人通宵达旦扯嗓子伴奏呢。 不过,沈朝淮去了恐怕会烦,柳辰溯估计也不想回幽州。 那就去秦州吧?游时宴不确定地想到,外面脚步声响了几下,拖拖沓沓靠近了。柳辰溯一回来便赖到床上,没有骨头般趴过来,“去秦州,游哥。陛下正要过诞辰,热闹。” “太热闹了也不行,”游时宴翻过秦州风貌,心里已经有了八分好奇,“大少爷也陪我们俩一起去。唉,去宁州怎么样?” “谁?”柳辰溯掀起眼皮,不容置疑道,“哦,堂兄也要来吗?没事,怀情道乐见天下众生,就去秦州了。” “这怀情道可真不错!”游时宴果断应上,“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挖狗洞。” 柳辰溯一怔,掩下自己可以用灵力化形出去的事情,“我陪你吧。” 游时宴笑了,“不行,你哥今天刚来了,我马上折腾你挖狗洞,这也太不像样了吧?” 他说完就跑出去了,柳辰溯卷着被子挪了几下,隔着薄薄一层纱看他动作。 隔纱隔雾,少年便就这剑,认真地动作了起来。 柳辰溯靠在窗户上,听着这声音,竟觉得有几分倦意,临睡前捏了个诀,墙角的土见了水,马上被淹塌了。 游时宴得意两下,又捏着土做了个东西。 月影惊鸿,中天星子飘了一层清俊的柔光,披在这三只滑稽的泥土人身上。其中一只踩在太子斩鬼的众生图之上,站在了满天红尘之外。 柳辰溯拿起这泥人看了看,忍不住笑了。 旁边沈朝淮见了,不冷不热地问道:“那是什么,给我看看。” 柳辰溯没吭声,将泥人一个个收好,末了抬头道:“堂兄,这是我的。” 沈朝淮倚在门口,偏头道:“嗯,我知道了。” 柳辰溯穿上鞋子出门,临行前,有意无意提醒道:“堂兄,不要和游哥吵架,败坏兴致。” 他听见沈朝淮念的怀情诀,轻轻勾了勾唇角。 “走吧。”
第九章 秦州作为皇室所在之地,自然是九州最大的州府,山河连绵不绝,所信昭明太子,是上天庭三帝之外,唯一一个能统领六神的代理天帝。 且这也就罢了,偏偏所管之权也无所不有,凡是人界之事,叩拜昭明太子,必有回音。因而九州信不信的,总要立一个昭明太子的像,敬畏十分。 秦州这次的诞辰,便也刻意加上了昭明太子,取的便是一个词:炫耀。 游时宴进了秦州,已经得了十几张帕子了,上面绣着的,全是昭明太子斩百鬼。 他手里拿得多了,还抵不住信徒过来发新的,不甘心地问道:“凭什么就给我发?你们俩怎么没人给?” 他话音刚落,旁边分帕子的大爷正在对着沈朝淮鞠躬,恭敬道:“沈公子能来,真是赏脸。” 沈朝淮两袖清风,颔首道:“嗯,客气了。” “可能是白发太显眼吧,”柳辰溯安抚一声,顺手把昭明太子旁边的酒壶剪了下来,毫无尊敬之心,“游哥,给你玩。” “我不要。” 游时宴十分不爽,手上叠的帕子快把人淹了,旁边人路过,叹了一声:“你怎么不快点发?手上这么多,都赶不上看太子祭礼了。” 游时宴嗯嗯两声,指着前面,“柳辰溯,你去买个糖葫芦。” 柳辰溯给他买了一个,游时宴将糖葫芦给他,叮嘱道:“你先吃,吃完记得把木棍给我。” 柳辰溯应了一声,慢吞吞吃着。游时宴又转身问沈朝淮,笑嘻嘻道:“大少爷,你能借我点灵力,教我一个诀吗?” 人群太密,沈朝淮不适应地皱着眉头,“什么诀?” 游时宴双手合十,“一个小风诀就行了,行不行?” 小事一桩,沈朝淮教他念了风诀,又隔袖给了他一点灵力,游时宴千恩万谢,又拿了柳辰溯的木棍,将帕子黏在上面。 风吹影动,太子像在棍上飘了起来。昭明太子一身正黄衣衫,酒壶落在右手间,洒脱而无畏,左手剑光也随之而闪,几分肃杀之气尽显。 人头攒动,如潮水般络绎不绝。游时宴举起小棍,一边摇一边道:“让让了,别碰到我的太子斩千鬼像!” 什么千鬼像,真的有千鬼像吗? 四周人讶异几分,顺着木棍抬起头,只见风声陡然加剧,帕子在夜空内凭空飞起。更离奇的是,帕子并未掉落,反而被风裹挟着越吹越高。 游时宴压低声音,煽风点火道:“不愧是千鬼像,果然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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